相比起屋內的安靜,院子里卻是一團亂。
徐老夫人一來,看到大家哭成一片,當即暈了過去。
二老爺徐安急忙扶住,連聲喚著母親。
不多時,徐老夫人醒來,一邊抹淚,一邊強撐著要去看徐煥:“大郎,我的大郎…”
徐家老太爺早逝,她只有兩個兒子,猛然失了一個,只覺得嘔心抽腸,悲痛欲絕。
徐安跟在后頭哭勸:“母親要保重身體,大哥向來孝順,若是知道母親這般傷心,定會難過的。”
可一個母親即將喪子的悲傷,豈是幾句話能勸住的,徐老夫人怎么也不肯歇,非要此時去見不可。
徐安沒奈何,只得扶起她,去見徐煥最后一面。
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刺史府的諸多僚屬,此時紛紛趕到。
長史金祿抓著問:“老季,大人真的不行了?”
季經神情木然,點了點頭。
“方司馬不是回來了嗎?請的名醫呢?”
季經悶悶道:“他自己先回的,黃大夫還在后頭…”
這位黃大夫,未必能救命,但是已經到了絕境,試一下也好啊!沒想到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金祿恨恨捶了下柱子:“怎么就這么巧!”
都將萬嵩沖進院子,喊道:“大人呢?老季!你騙我的對吧?大人是不是好好的?”
季經看著他沖到面前,抓住自己的肩膀,盡管被晃得頭暈,卻一句話也無法辯駁。
還是金祿喝止了對方:“萬嵩!你以為老季不想大人活著嗎?沒有人不想救大人,只是…”
時也命也,誰知道好端端的,大人竟然會墜馬,就此昏迷不醒?這一個多月來,他們找遍了名醫,都沒救回來。
萬嵩被他這么一說,虎目含淚,松開季經就哭了起來。
“大人,大人!我老萬還沒有報你的知遇之恩吶!”
徐老夫人被扶過來,強忍悲痛,對季經道:“開門,老身要見大郎最后一面。”
她這個樣子,季經看著擔心,就安撫道:“老夫人慢些,您這樣大人如何放心?且緩緩,叫大夫來看一看…”
徐老夫人正難過,哪里肯等,悲而生怒,推開他道:“當娘的要見兒子,還要你同意不成?走開!別擋著我見大郎!”
季經不敢再攔,剛要放開,方翼過來了。
他很自然地頂替仆婦,接過徐老夫人另一邊扶著,勸道:“老夫人莫急,季總管也是為您著想。大人一片孝心,往常總掛心您的身子,我們這些為人下屬的,當然要為之分憂。您慢些,方才已經厥過了,千萬不可再傷身了。”
這話說得順耳,徐老夫人這才消了怒,說道:“這還差不多,怪不得大郎看中你,往后可得好好對阿思。”
徐煥為女兒選中方翼,這不是什么秘密,但卻是第一次在公開的場合提及。
既然老夫人開口,那這門婚事十拿九穩了。
看著方翼扶著徐老夫人過去,長史金祿拉了拉季經,小聲問:“大人沒留下只言片語,這后事要怎么辦?”
季經抹了抹眼淚,說道:“若是大人走了,那小姐就是我老季的主子,自然是聽小姐的。”
他和金祿這些人不一樣,主仆名分在這里,小姐說什么就是什么。
金祿看著方翼的背影,眉頭微皺:“兩位小姐畢竟年幼,許多事未必能看清。”
季經聽得詫異,問他:“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方司馬他…”
“我沒暗示什么,”金祿解釋,“只是覺得,不要太著急了。”
季經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道:“你會這么說,也就是有什么。金長史,如果大人不在了,我們可得齊心協力守好家業,你覺得不好,一定要直說,不然誤了小姐,你我如何對得起大人?”
金祿面露為難,道:“真沒什么,只是瞧他游刃有余的樣子,像早有準備似的,有些不爽罷了…”
聽他這么說,季經不由往方翼看過去,卻見他眼睛微紅,神情控制得很完美,帶著一點點悲痛,柔聲細語地安慰老夫人,連徐安都插不上手,就這樣叫他搶了主動權去。
“是啊…”季經喃喃道。
到現在為止,方翼都沒有做得不合適的地方。可看他表現得像主人一般,自己也有一點不舒服就是了。
方翼扶著徐老夫人,一路走過去。
沒有得到季經的命令,護衛還守在那里沒動。
方翼目光輕輕一瞥,帶著莫名的威勢:“老夫人要去見大人,你們還不讓開?”
護衛遲疑了一下,向季經看過去。
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此刻方翼竟有些不順眼,不悅地質問:“你看季總管做什么?難道老夫人的命令還不夠?”
主仆名分在,這話自然不能認,幸好季經沖他們點了點頭,護衛們便退開了。
“老夫人請。”
方翼這才滿意,低頭對徐老夫人道:“您小心。”
徐老夫人滿心悲痛,哪里會留心這些,邁著蹣跚的腳步進入屋子,一眼看到床上無知無覺的長子,立時就哭了出來。
“大郎!我的兒啊!你怎么能丟下為娘自己走了…你睜一睜眼,看一看為娘啊!”
突然闖進來這么多人,床邊的徐思連忙站起:“祖母…”
方翼說:“大小姐,老夫人來了,且讓她見大人最后一面吧!”
徐思急了:“不是,你們等等,父親他還沒…”
方翼以為她傷心過了,柔聲勸道:“大小姐也別太難過了,我們都盡力了,可惜天從不人愿,等不到那一刻。事到如今,你們都要保重自己,好好陪大人走完最后一程吧。”
話音落下,剛剛替父親裹好傷口的徐吟站起來,冷冷說道:“走什么最后一程?父親沒死,用不著!”
這話說出來,屋內哭聲一歇。
徐老夫人抬起頭,愣愣地看過去:“阿吟,你說什么?”
“我說父親沒死。”徐吟讓開位置,讓他們看清楚徐煥的樣子,“祖母您看,父親呼吸平緩,血也不嘔了,已經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