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前奏
連日暴雨，終于放晴。
本該是萬里無云一片祥和，可是盱眙城下已經血流成河。
拿下泗洲還不夠，盱眙這塊嘴邊肉，朱重八勢在必得。
“把呂公車推上去！”
城墻一邊高的呂公車在地上艱難前進，說是車，其實這東西是一座移動的城樓，由木頭打造，關鍵部分用金屬扣件連接。
樓的下面是二十幾個巨大的輪子，靠人力推動前行。每層之間用梯子連接，挺住之后士卒可以從地面直接爬到樓頂，然后通過搭在城墻上的木橋，連綿不斷的殺入城中。
“紅巾賊哪來的攻城車？”
城頭上的守軍看到這個大家伙，陽光把這個怪獸的影子拉得好長。
“放火箭！火箭！”
守軍軍官絕望的大喊，對付這樣的攻城器械，只有床弩能行。可是大元朝廷防備南人，根本不給守軍配備重型武器。
饒是如此在城頭弓箭手的打擊下，攻城車旁邊已經滿是推車前行士卒的尸體。
“差不多了，停！”
朱重八一聲令下，攻城車停在了城墻外，這一刻戰場上忽然出現短暫的寧靜。
雙方都在等，進攻的再等命令。守城的再等這怪獸把橋搭在城頭，等著最后的搏殺。
“誰為先鋒？”
朱重八在馬上，揮舞馬鞭問道。
“今日到俺了！”
一個高個兒的男子，大聲回應。他是朱重八的同鄉，謝成。
“是啊，功勞不能都讓哥哥們奪去了，輪也輪到俺了。”
說話的后生叫陳桓，也是鄉里鄉親的伙伴。
“好，不愧是咱朱重八的兄弟！”朱重八大笑，“天德，幫兄弟們擂鼓助威！”
咚咚咚！
戰鼓起，由慢至快，一下接一下。徐達露出精壯的上身，胳膊上快快肌肉突死。
“鄉黨們，殺！”
那鼓聲在徐達的敲打一下，連成一片，竟然比雷聲還震撼人心。
嘩啦！
當先的謝成，陳桓鐵甲上淋濕了水，兩個來自濠州鄉下的村漢子對視一笑。
隨后數百人跟著他倆爬上攻城樓，轟隆一聲，攻城樓的木橋搭在了城頭。
“哥，俺要是不死，回頭就給恁妹子提親！”陳桓吼叫道。
謝成大笑，“中，咱弟兄親上加親。殺……”
“放箭！”
在木橋放下的那一刻，守軍的弓箭手就瞄準了出口。
當打頭的甲士從里面嚎叫的沖出來，守軍的弓箭如潮水一般射出去。
“嗯！”
謝成冷哼一聲，他舉著一張一人高的大盾，一只弓箭長了眼睛一樣，射進他的胳膊里。
不過他套了雙層鐵甲，應該只是輕傷。
短短幾米的距離，弓箭雨一個下，許多紅巾士卒慘叫跌落。
然而敵人也就只有一箭的機會，朱重八的兄弟們已經沖上城墻。
“死你娘求地！”
謝成大吼一聲，凌空跳下，手中的盾牌直接把一個倒霉蛋的頭砸扁。
陳桓手持釘子錘，就像在田里鋤地似的，把一個軍官刨倒。
“上去了，再上！”
朱重八在城下大聲呼喝，“破城后金銀隨爾等取用，上城！上城！”
遠處軍陣中，郭天敘有些愣神。
本想著讓朱重八打先鋒，等個官軍消耗差不多了，他再帶精銳上去，以逸待勞漁翁得利。
沒想到，朱重八的麾下這么多如狼似虎的勇士。可笑的是，這些勇士就好像他家的佃戶一樣，三棍子沒個屁，一打仗就瘋了。
“公子！”
郭子興手下的大將邵榮湊過來，“咱們也上吧，不然全是朱重八打下的城池，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無妨！”郭天敘冷笑，“他們想死攔著干嘛，咱們弟兄吃現成的不好嗎？”
邵榮揉了揉鼻子沒說話，心說公子你這算盤打錯了。身為主帥打不下城池沒人說你什么，可你要是踩著別人的骨頭搶功勞，你可永遠得不了軍中。
又是一聲巨響，盱眙的城門開了。
“跟著咱，進城！”
朱重八一馬當先，攻如城中。
盱眙城破，守軍降。
不過數日之間，濠州紅巾軍右軍指揮使朱重八，連破兩城，兩淮振動。
朝廷的大賊簿上又多了一個名字，朱重八。
“好，給俺長臉！”
濠州大帥府，郭子興接到喜報開懷大笑。
“姐夫，這回放心了吧，我就說外甥錯不了！”張天祐在旁奉承道，“幾天的功夫就攻下兩城，誰有這能耐？”
郭子興又是一陣大笑，隨后說道，“你也別夸他，這場仗人家重八也有功勞。”說著，又笑道，“暴雨中登城，重八真是猛將阿。”
郭天敘的戰報半真半假，他自然不會說兩場仗只是站腳助威看熱鬧，全是朱重八的功勞。
當然也不會說朱重八一點功勞沒有，反正就是他指揮得當，朱重八等將奮力殺敵，總之功勞他占七成，剩下的才是旁人的。
“姐夫，你打算咋賞重八？”張天祐笑問，“莫不是也跟小五一樣，為一城鎮撫？”
“俺正有此意！”郭子興笑道，“有功不賞，不是寒了軍心么！”
張天祐腦筋轉轉，笑道，“姐夫，這次立功的不止重八一人吧？”
郭子興陷入沉思中，他如何聽不出來小舅子話里有話。小五占了定遠和州兩城，都是先斬后奏。濠州這邊怕軍將離心，不好插手。
可朱重八這邊是奉命出征，這兩個城池不能全交給他，不然以后手下都學著這樣，誰打下的就給誰，要他這個大帥何用。
“派人去泗洲，朱重八有功升泗洲鎮撫，邵榮為他的副手，趙繼祖守盱眙。”
郭子興想想，繼續說道，“告訴天敘，濠州吃緊讓他把兩城的糧草財物全押到濠州來。”
“姐夫英明！”張天祐笑道。
邵榮是郭家的心腹，手下的兵也是郭家精銳，有他在泗洲，朱重八定不能做大。
糧草財物都送到濠州，留下兩個殘破的空城，沒錢又沒糧郭子興御下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
“再派人給小五！”郭子興接著說道，“過兩日是他義母的壽辰，讓他回家吃飯。”
和州野外空地，幾門青銅炮吐著火舌，標靶的位置煙霧升騰。
朱五手下的炮兵正在進行射擊訓練，打炮和打槍一個道理，只有射得多，才能打得準。
一輪炮之后，炮手們迅速的清理火炮，再次裝填，根據前一發的落點修正方位。
千萬不能小看古人，火炮不是朱五的專屬發明，他只是提了一個思路和風向，這些大字不識的士卒在經過戰爭的洗禮后，很快摸索出火炮的使用訓練方法。
工匠們在有了充足的原材料后，大膽的嘗試。鑄造的青銅炮越來做好，并且除了炮身之外，還有炮車炮架子。
最小的火炮幾個人可以推著走，大一點的用牲口拉。雖然現在火炮的數量不多，但是朱五手下的炮兵，已經有了炮兵該有的模樣。
又是一炮，木頭的標靶灰飛煙滅。
“老三，以后這炮隊就你來統領！”朱五對身后坐在椅子上的郭興說道。
郭興這兩天已經能下地溜達了，不過只能小心翼翼的挪動，身邊還得有人攙扶著。
“這玩意好使！那晚上，俺帶人守著官軍大營，一炮一個窟窿，官軍死都不知道咋死的。”郭興笑道，“五哥，這玩意多整一些，以后打仗，先轟他幾炮。”
正此時，親兵來報，濠州大帥來信。
朱五把信打開，無非是一些家長里短，信的最后寫道義母壽辰，讓他回濠州家宴。
郭興好奇道，“五哥，寫的啥？”
“大帥夫人做壽，讓我回去！”朱五搖頭道，“哎，又得來回折騰！”
“五哥！”郭興忽然猶豫道，“你去濠州能不能把蓮兒帶回來。”說著，斷斷續續的道，“俺那天做個夢，夢著俺娘拉著蓮兒罵俺，說俺沒照顧好妹子！”
“我已經派人送過信兒了，沒這么快。不過你放心，這回我回濠州親自把蓮兒帶回來。”朱五笑道，“眼看過中秋了，咱們也一家團聚，好好樂呵樂呵！”
郭興咧嘴笑笑，臉上露出滿足。
濠州大帥府，郭蓮兒正在打包行李，小丫頭秀兒坐在炕沿上吃糖。
“喲，這就收拾好啦！”馬秀英從房外進來笑道，“急啥，小五應該在趕來的路上，等吃了俺娘的壽宴，你倆一塊回去！”
“俺知道。”蓮兒笑道，“就是心里急，不踏實。最近心里總是堵得慌，像有啥事似的。”
這是兄妹連心，到現在她還不知道郭家兄弟受傷。
馬秀英有些愧疚，握著蓮兒的手笑道，“妹子，想你哥哥了吧！”
“嗯！”郭蓮兒點頭，“都快大半年沒見著了，也不知道他倆瘦還是胖，俺做的鞋也不知道合不合腳了。”
小丫頭秀兒忽然在旁邊說道，“俺也想五果哩，他都不來看俺！”
“馬上就見著了！”馬秀英笑笑，又接著說道，“蓮兒妹子，你這回去和州，還回來不？”
郭蓮兒想了想，“秀英姐，要是你想俺，俺就回來！”
馬秀英忽然抱住她，“妹子，聽姐的話，別回來。既然離開這，就守著你兄弟，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