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 新衙門

　　崇禎皇帝并沒有馬上給出答復，而是在考慮了一會之后，問張明偉道：“那先生所說，賤人還是要有，這又是什么個說法？”

　　張明偉聽了，并沒有急著催促他下結論，耐心地解釋道：“陛下，任何時候，都有人觸犯律法，既然如此，我認為，這部分人便是賤人，可差別視之，以為他人戒！”

　　賤籍的由來，其實就是從賤人開始的，只是最終成為世代相傳，還延伸到了賤業而已。

　　張明偉說完之后，文華殿內很安靜，所有人都在考慮這些話。

　　他見此之下，便又補充說道：“對于這個賤人，其實就是罪囚，我想補充一點，如果其改過自新，贖罪完畢，或者說就是官判刑期到了之后，便不應再具備賤人之資，恢復良民戶籍。”

　　最后，張明偉補充說道：“沒有人是天生想當賤人，也沒有誰當了賤人之后，便一輩子就是賤人的。至于子孫后代，那邊更是如此。對于這點，我朝更是有許多實例證明之，陛下不妨想想，我說得這些，是也不是？”

　　崇禎皇帝聽到這話，看著張明偉的目光，忽然一下想了起來。

　　太祖皇帝以前不就是當過和尚、乞丐等等賤業，可最終卻君臨天下不是！

　　還有，如今大明軍中有相當多的將士，包括高級將領，甚至已經封爵的，以前不都是流賊，再論及出身的話，這其中不也很多人都是屬于賤籍的么？

　　可是，正是因為他們為國效力，立下了赫赫戰功，才有了大明如今的盛世繁華！

　　想著這些，特別是想著賤籍世襲之下的人口越來越多，崇禎皇帝便下定了決心，當即對底下臣子說道：“朕以為先生言之有理，這賤籍，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大明百姓，皆是朕之子民，朕豈能厚此薄彼，如此大的區別對待？”

　　堵錫等人見崇禎皇帝表態了，互相看了看，不過還沒說話，卻聽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先出列奏道：“陛下，奴婢以為，廢除賤籍，對我大明朝還有很大的好處！”

　　“哦？”崇禎皇帝一聽，有點意外，好奇地看著他，當即吩咐道，“大伴說來聽聽！”

　　就連張明偉也有點好奇，不知道王承恩有什么說法，更不用說其他人了，都是看著王承恩，等他說話。

　　只聽王承恩向崇禎皇帝奏道：“陛下，這些賤籍之人，多是依附各地豪強，如國公所言，對于朝廷多有不滿，因此以各地豪強唯首是瞻。可要是廢除了賤籍，這些原本是賤籍之人，便會對陛下，對朝廷感恩戴德。如此一來，朝廷之策，在地方實施之時便會順利很多！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便會體現在地方稅賦方面，就更難弄虛作假！”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根據崇禎皇帝的表情，估摸了下在想什么之后，便接著說道：“據東廠所掌握信息，我們大明上報戶籍用黃冊，但許多州縣征收稅糧則用白冊，亦稱實征冊，兩不相符；更有一些胥吏手中又自有私冊，乃至州縣長官亦不能過問。”

　　一聽這話，崇禎皇帝頓時一驚，立刻確認道：“當真？”

　　“奴婢可以立刻派人去東廠取相關檔案！”王承恩聽了，連忙表態道。

　　這種事情，一般的文官，是不會去揭開的。但是，王承恩是內廷的頭，和文官的利益不一致，此時聽到張明偉開了頭，他便有了把這個事情揭開的勇氣。

　　要不然的話，就算是內廷的人，也會得過且過。

　　在原本的歷史上，滿清雍正帝最終廢除了賤籍，其根源之一，也是因為稅收問題。

　　國庫空虛，他制定的幾項政策推行不利，便廢除賤籍，贏得地方上這些人的擁護，使得新政順利。

　　當然了，雍正帝之所以這么做，他還有一個最大的基本盤，就是滿洲八旗。這個滿洲八旗的利益，他是一點都沒動的。包括屬于滿洲八旗的賤籍，該是賤籍的還是賤籍。

　　此時，崇禎皇帝當即讓王承恩去東廠檔案，隨后，看向首輔堵錫等人，嚴厲地問道：“大伴所說，可有此事？”

　　“確實有些州縣會這么做！”堵錫當然不敢睜眼說瞎話，“朝廷掌控越弱的地方，就越容易出現這等事情。以前多，可如今卻是少了！”

　　一聽這話，崇禎皇帝也明白了，這和朝廷中央權威有很大的關系。

　　張明偉聽到這里，便又想起一事，當即對崇禎皇帝說道：“陛下，說到這個事情，我覺得如今的一種現狀，最好也要改改！”

　　“哦？”崇禎皇帝一聽，立刻表露出非常關心的樣子，連忙說道，“先生請講！”

　　之前的時候，他以為如今國泰民安，開前所未有之盛世，結果沒想到，繁華的背后隱藏了很大的問題。

　　因此，這時候張明偉提出還有一種現狀也最好改改的時候，他就非常想知道是什么現狀了。

　　只聽張明偉對崇禎皇帝說道：“從秦統一六國，大一統以來，都是以省府縣三級治理天下。我以為，這種模式要改變一下了！”

　　雖然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一些差別，但大概就是這樣的。

　　崇禎皇帝等人聽到這話，不由得都是納悶，怎么興國公把話題一下扯這么遠了？而且這個是自古以來就這么做的，為什么又突然要改呢？

　　想著這個，堵錫忽然靈光一閃，當即問道：“國公之意，難不成是宣慰司之類？可是，如今改土歸流之下，宣慰司都已經取消了啊！”

　　張明偉聽了，對他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說得改變，當然不是宣慰司這個了，我是想說，該再增加一級官府衙門，也就是在縣之下，再設一個行政級別用于治理地方！”

　　說到這里，不等他們問話，張明偉就自己解釋道：“以前的時候，因為人口的關系，我認為到縣一級，其實并沒有多大不妥。可如今，人口越來越多，縣治下的村鎮，人口越來越多。特別是南方，很多鎮的規模和經濟，都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比如產生絲的南潯鎮，一年生絲買賣達千萬兩白銀之多…”

　　雖然南潯鎮的例子有點極端了，但是類似南潯鎮這樣的，在江南其實并不少。

　　可以說，大明的人口，本來就比以前朝代多了很多。雖然經過明末戰亂，人口損失了很多。但是，基數在這里擺著的。如今國泰民安，特別是可以接種牛痘，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朝廷又鼓勵生育的情況下，人口只會越來越多。

　　這些事情，不管是崇禎皇帝，還是在大殿內的大明高級官員，自然都是心中有數的。因此，聽到張明偉的這個話之后，便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張明偉看著崇禎皇帝，認真地說道：“一個縣衙，才幾個官員，縣令，縣丞，主簿，典史，治下人口少的時候沒問題。可如今呢，他們管得過來么？縣衙治下，再沒有低一級別的衙門來分管，朝廷對于地方的掌控就會弱很多，也就會出現各種朝廷難以預料到的問題，比如地方豪強魚肉鄉里，欺瞞朝廷等等。”

　　“這不是危言聳聽！”張明偉說到最后，嚴肅地說道，“隨著人口的增多，這種情況的出現，可能性就越大！”

　　看著崇禎皇帝，他提高了聲音強調道：“陛下，時代變了，我今天說得這幾個方面，都該未雨綢繆，該動的要動，該謀劃的要謀劃，該改的要改了！”

　　張明偉說完之后，東廠的檔案取來了。

　　崇禎皇帝去看檔案的時候，底下的官員，便竊竊私語了起來。

　　“國公此言，言之有理，一年交易達千萬兩白銀之多，豈能沒有官府掌控？”

　　“不過話也不能這么說吧，你看北方的縣，特別是那些下等縣，人口才有多少，再多增設一級衙門，并無必要！”

　　“那上等縣呢？南方很多，包括沿海的，這是有必要增設一級衙門了的！”

　　“如此說來，不能一概而論，可根據州縣等級不同而設之！”

　　張明偉自然沒有參與討論，只是聽著他們在聊。

　　他們一邊聊著，一邊自然注意著崇禎皇帝的動靜。看到崇禎皇帝好像看完了東廠的檔案之后，便自覺地收了聲音。

　　崇禎皇帝確認之后，心中已經認可了張明偉的提議，便下令內閣和司禮監這邊牽頭，繼續商討，針對張明偉所提的建議，拿出具體的方案。

　　也是如此，原本只是修改禮制的事情，便一下牽扯出了涉及更廣的事情，一直到了年底前的幾天，禮制修改，戶籍革新以及增設縣級以下官衙的方案，才得到了張明偉的認可，崇禎皇帝的批準。

　　這幾樣革新中，禮制修改，原本就非常引人矚目。另外兩項，又涉及到了千千萬萬的人，同樣引起了非常大的震動。

　　而這個時候，又已經有電話了，消息的傳遞，比起以往要快很多倍。因此，很快這份旨意也在大明的大江南北東西都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