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危急

　　老將秦良玉，自從全面接管指揮之后，就沒有下過成都府的城頭。

　　不管是誰，官職多大，想要見她，都是親自跑來城頭上的。

　　對此，其他人都能理解，并沒有什么怨言。因此城外頭，全是叛軍和流賊，就算秦良玉下城頭，其他人也不放心，就怕她不在的時候，叛軍和流賊會打進城去！

　　就目光所及，可以說城外全是叛軍和流賊的大營，人數之多，真得是到了讓人恐懼的地步。要不是秦良玉鎮守城頭，估計都有人可能已經嚇破膽了。

　　城外的這些流賊和叛軍，從一開始的大打，到后來時打時停，以及再后來偶爾搞一次突然襲擊，一直不消停。

　　如今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秦良玉的年齡又是擺在那里，已經六十八歲了。還不是文官，是武將來的，身體便已經有點吃不消了。

　　秦翼明見了，有點心疼，便勸秦良玉道：“姑姑，要不你回府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城頭上有我看著，不會有事！”

　　要知道，秦翼明也是大小戰事經歷過很多，憑著戰功都到過總兵軍職，自然是有這個實力的。

　　不過秦良玉聽了，還是搖搖頭，看著城外說道：“不是我不看重你，只有我在城頭上，城內的軍心、民心才能穩得住。你明白么？”

　　秦翼明聽了，不由得苦笑。

　　他當然知道，他姑姑的威望擺在這里，哪怕是老將，也會讓人心安。如果別人要知道他姑姑已經堅持不住，需要回府去歇息時，至少那個四川巡撫陳士奇必定會恐慌。

　　雖然這么想著，可看著秦良玉疲憊的樣子，秦良玉不由得嘆了口氣道：“這離開春至少還有半個月吧，也不知道朝廷援軍會不會一開春就趕來蜀地。但城外的叛軍和流賊，怕是也知道這一點，估計過不了幾天，他們的攻勢便會恢復。”

　　說到這里，他懇切地對秦良玉說道：“姑姑，實在沒法子的話，您在箭樓里歇著，城防的事情，我來處置便是。”

　　秦良玉聽了，忽然嘆了口氣，點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以剛強示人，不但帶大了馬祥麟，而且還帶出了白桿軍，南征北戰大半輩子，何曾嘆過氣！

　　因此，秦翼明見到她忽然嘆氣，都有點意外。不過回過神來，卻也不覺得奇怪了。

　　從城外的流賊和叛軍那傳來消息，說京師已經被建虜攻下，當今皇上生死未知，而蜀地之外，更是亂成一團，那八大王甚至都自封偽王了。

　　而蜀地這邊，都不用傳言，他們就親眼可見，基本上都成了流賊、叛軍和叛亂土司的地方；雖然三邊總督領兵來援，可兵力有限，因為三邊總督的兵力，因為北方長城防線被蒙古韃子攻破過，必須要分兵留守。

　　如此種種，諸多非常壞的消息，有的只有城內極少數人知道，有的甚至都被秦良玉給按住了，嚴禁傳入城內。

　　這些消息要是傳開的話，人心惶惶之下，對于城內的軍心和民心，絕對是非常重大的打擊。

　　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雖然秦良玉下了嚴令，可城頭上知道消息的那些守軍，指不定會告訴他們的親人，然后叮囑他們的親人不要外傳；接著他們的親人又告訴熟人，讓他們不要外傳。

　　總之，時間久了之后，這些消息終歸是瞞不住的。

　　如此惡劣的局勢之下，已經不止是守住成都，直到開春的事情了。

　　想著這些事情，不要說別人了，就是秦翼明自己，都有點絕望的。

　　有的時候，他都甚至冒出過想法，既然如此，不如降了實力最強大的流賊好了。

　　當然了，秦良玉在，他這個想法也不敢多想！

　　在原本的歷史上，秦翼明也是絕望了，然后和秦良玉的孫子一起降了建虜的。如果那個時候秦良玉要是還在的話，這種事情就不可能發生。

　　此時，秦良玉也確實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會。但是她又不放心，便交代秦翼明道：“不要看著城外賊軍沒有動靜，他們肯定是在暗地里瞅著機會，定然是會在開春之前就想打下成都的。你要用心巡查城頭，不能讓城頭上的將士大意了，明白么？”

　　“侄兒曉得，姑姑去休息吧！”秦翼明聽了，表情嚴肅地點點頭道。

　　秦良玉聽了，這才放心一些。不過還沒等她去休息，四川巡按劉之勃就來了。

　　看到秦良玉要行禮，劉之勃連忙擺手道：“秦老將軍切莫多禮！”

　　隨后，在秦良玉的陪同下，看了一下城外的賊軍。

　　當然了，劉之勃看到的，依舊是密密麻麻的賊軍軍營，還有很多賊人在虛張聲勢的騷擾城頭，一如他之前來的時候所看到的那樣。

　　沉默了一會，劉之勃忽然轉頭看向秦良玉問道：“中丞大人讓本官過來問問，成都還能堅持多久？”

　　陳士奇自從心口疼之后，就再沒見過秦良玉。有事情的時候，都是劉之勃在和秦良玉溝通。

　　而秦良玉因為劉之勃在蜀王事情上的表現，對他很有好感。

　　因此，兩人倒也配合地不錯。

　　秦良玉守城頭，劉之勃管著城內。

　　此時，秦良玉見問，便立刻回答道：“大人請放心，賊人休想在開春之前攻上城頭！”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話，劉之勃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說道：“消息還是傳開了。蜀王有些慌亂，找到了中丞大人，他們的意思，死守成都，不如突圍好一些！”

　　說到這里，他看向秦良玉，盯著她的眼睛問道：“如果突圍的話，可有把握突圍到保寧府那邊，和三邊總督匯合？”

　　聽到這話，秦良玉頓時皺眉，馬上回答道：“大人，城外的賊軍巴不得我們突圍，沒了城墻的防護，城外如此之多的賊軍，怕是難！而且，城中百姓怎么辦？”

　　劉之勃聽了，不再說話，只是轉頭看向城外。過了一會之后，忽然嘆了口氣。

　　而秦良玉得知消息還是傳開了，便知道局勢會越發地艱難，她便也沉默，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之后，劉之勃忽然開口說道：“要不，派人再向三邊總督求援試試？都過去了好些天了，說不定孫大人會改變主意，派來援兵呢？”

　　他正說著，忽然就看到城外賊軍那邊起了一陣騷亂，隨后便轟然歡呼起來。

　　這個動靜，便一下吸引了城頭上的注意。

　　不管是秦良玉還是劉之勃，都沒有說話，立刻盯著城外看。

　　過了一會之后，就見一名賊騎，舉著一桿長槍，上面掛著一個首級，到了離城一箭之地的地方，就繞城而跑，一邊跑，還一邊大喊道：“朝廷總兵高杰首級在此，朝廷總兵高杰首級在此…”

　　聽到這話，那些賊人全都歡呼起來。

　　而城頭上的守卒，則一個個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秦良玉一見之下，立刻傳令，說那是假的，是賊人的詭計，不要相信！

　　反正不管真假，都說是假的！

　　然后沒多久，原大明總督的侯恂出現在軍前，核驗了那首級之后，賊人又高聲歡呼起來，很顯然，應該是侯恂說那首級是真的！

　　城頭上，不管是秦良玉還是劉之勃，自然還是不認的。

　　不過被城外賊人這么一鬧，不管真假，又一次打擊了城頭守軍的士氣。

　　事實上，秦良玉和劉之勃私下認為，那個首級很可能是真的。

　　因為要是假的話，賊人要玩這一手，早就玩了，不用等到現在。

　　有了這個認識，他們兩人就更是擔憂了。

　　可是，擔憂又沒有用，只能是強打精神，繼續維持成都府的防御。

　　幾天之后，城內果然有點不妙。軍心，民心的士氣越來越低。

　　如果這么下去的話，哪怕錢糧充足，也不可能一直守下去了。

　　守城，不是憑城內的錢糧，而是要外有援軍才行！也就是孤城不可守！

　　或許是城內的這種情況，被賊軍給察覺了。他們竟然一反常態，開始加大攻城的力度，給守軍以壓力。

　　這一日，叛軍和流賊又和以往一樣，出動了部分人馬開始攻城。

　　看著這一次，竟然差點就攻上城頭，這讓城外流賊和叛軍一個個都感到非常振奮。一如侯恂對左良玉所下的判斷一樣：“不出三日，成都府可破！”

　　而在城頭上，壓根就沒有休息的秦良玉，一臉憂色，對同樣在這幾天一直留在城頭的劉之勃道：“要是城破的話，我已安排翼明保護大人退往保寧府！”

　　對于蜀王和西川巡撫，秦良玉壓根就看不起他們，只是覺得劉之勃是個好官，便有如此決定。而她自己，則不用說了。

　　劉之勃聽了，便知道連秦良玉都覺得成都府估計要守不住了。對此，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開國兩百七十四年的大明，真得是要亡了啊！

　　這么想著，他正要回答秦良玉時，忽然眼睛一下睜大，就看著北方那邊，緊緊地盯著。

　　秦良玉看到他這奇怪的樣子，便知道又出了什么狀況，連忙沿著他的目光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