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興國公在這份信件里面赤裸裸的威脅,鄭芝龍不可能不理會。當然,他也不是真得嚇大的,隨便威脅一下他就會屈服。真要是這樣的話,他也沒法沖眾多海盜中脫穎而出。
因此,在想了半天之后,他抬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冷聲喝問道:“你見過那個興國公,這人怎么樣?”
雖然還是很冷,但是已經沒有怒氣,這讓鄭福松很是驚訝,同時感覺到,這封信果然起了作用,便連忙回答道:“不可思議!”
鄭鴻逵等人,聽到鄭芝龍的問話,也都關注這個侄兒怎么回答的,此時一聽,頓時有點啞然,什么叫做不可思議?
鄭芝龍也是如此,沒想到兒子會這么回答,便皺著眉頭喝問道:“什么叫不可思議?”
“真是不可思議!”鄭福松一聽,立刻便強調,然后又馬上解釋道,“興國公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為人很和藹,但是,卻統領大明最強軍隊,身邊還有公主陪伴不說,太子殿下見了興國公,也是直呼先生,就猶如見到親人一般。總之,孩兒能看出來,太子非常重視和興國公的關系,甚至可以說,言聽計從!”
聽到這話,鄭芝龍不由得轉頭看了他的兄弟們一眼,彼此之間,都發現對方很是驚訝。
興國公身邊有公主陪同的事情,他們已經有所耳聞。如今得到兒子證實不說,竟然連太子都是這態度,那就真得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了。
以前的張居正大權在握時,也沒有公主陪同啊!當年的萬歷皇帝似乎對張居正很恭敬,但是,更多的卻是懼怕。而太子殿下對這個興國公,卻用了“猶如見到親人一般”來形容,這確實有點不可思議!
這么想著,就聽鄭鴻逵確認道:“是不是你搞錯了,太子見那興國公,怎么會猶如見到親人一般?”
一聽這話,鄭福松立刻用那種就是這樣的表情,連忙回答道:“真得是這樣啊!”
說完,他就把朱慈烺見興國公的場景,以及隨后和興國公相處的情況,都描述了一遍,最后還再三確定道:“就是這樣,這不是和見到親人一樣么?”
“…”鄭芝龍和鄭鴻逵等人聽了,不由得無語了。一時之間,他們想不到該說什么。
就連平時對于官場中的事情,壓根不關注的鄭福松之母,也立刻感興趣起來,問鄭福松道:“興國公真得下廚,然后公主和太子自愿幫手,做了那個全土豆宴?”
說完之后,他想了下,立刻又追加問了一句道:“好吃么?”
果然,有的時候,男人和女人的關注點,確實是不一樣的。
對于母親的問話,鄭福松自然優先回答了,當即點點頭,帶著一點興奮回答暗道:“好吃,太好吃了,粉粉的,真得很好吃。”
“真得么?你給娘說說,興國公做了那些土豆的菜,娘也試試,好不好?”鄭福松他媽聽了,立刻興致勃勃地問道。
“好啊,好啊,孩兒最喜歡吃那道糖醋土豆了!”鄭福松一聽,立刻回應道。
鄭芝龍在邊上聽得臉拉得很長,這正在討論有關鄭家生死攸關的事情呢,結果這母子倆竟然討論到了怎么吃土豆的事情上了。
于是,他冷聲說道:“好了,你先回去,我們在說大事呢!”
鄭福松母親一聽,回過神來,便連忙向鄭芝龍福了福,然后就準備走了。事情的輕重分寸,她還是知道的。
不過他還是有點不放心,便又叮囑了一句道:“福松有什么事情,好好說他便是!”
“知道了!”鄭芝龍已經過了怒火沖天的時候,眼下更關注興國公那封書信所帶來的情況,因此,隨意回應了一聲,就有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她趕緊離開。
鄭福松的母親見了,也不再多話,回頭看了兒子一眼,便轉身走了。
不過等她走到門檻那時,忽然又停下身子,轉身對鄭福松柔聲說道:“不要再氣你爹了,娘這就讓人去找土豆,回頭就給你做糖醋土豆!”
本來屋子里的氣氛,因為她即將要離開,便又重新冷下來,畢竟要商討這么大的事情,結果沒想到,她竟然還說出這話,頓時,一屋子的氣氛立刻又被她給攪了。
在她終于離去好一會之后,鄭芝龍才恢復了心情繼續問鄭福松道:“還有呢?”
“還有?”鄭福松想了下,便馬上回答道,“還有醋溜土豆絲,也是很好吃的!”
本來鄭芝龍已經沒火氣了,一聽這話,那火頓時又冒了出來,氣得一拍桌子,“啪”地發出很大的聲響,顯然很用力,與此同時,對鄭福松怒吼道:“我問的是有關興國公的事情,不是吃!”
鄭福松聽了,知道自己回答錯了,有點心虛,便連忙回答道:“還有興國公軍紀嚴明,甚至還在軍中設立了由女兵組成的兵種,一個叫文藝兵,一個叫衛生兵。孩兒隨太子都去看了,感覺非常不錯…”
聽著自己兒子介紹興國公那邊的各種不可思議的情況,特別是軍心士氣,甚至連興國公對陣時所經常采用的方式。
他雖然不知道輿論戰這個詞,但這種方式,其實鄭芝龍自己也擅長,經常用各種手段收買他對手的手下,就是類似手段。
而興國公的手段,更是堂堂正正一些,可以說是陽謀,讓人無從破解。
鄭芝龍想了很多,甚至都想到,假設將來真得有一天,自己和朝廷的關系惡化,那興國公領兵來攻的話,他用的那些手段,自己能不能擋得住?
鄭芝龍其實是很會做人的,他經營自己的地盤,不但把那些官僚都給收買為他說話之外,還出錢在他家鄉辦各種善事,因此很得地方民心。
本來的話,他覺得做到這些之后,他的基本盤便穩了。
可是,他深入想了之后,他發現假如興國公真得來打他,背靠朝廷,用那陽謀的話,他發現,沒法抵擋,最終只能逃亡海上!
想到這個,他是真得頭疼了。
一年千萬兩白銀的收入,不管是誰,都不會想放棄的。更不用說,他能有今日,那是熬了多少年,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才有的。
如果有可能,他真得不想改變如今這種狀況。
但是如今,他已經了解到了興國公的為人,還有做事,確實如同他兒子所言,可以用“不可思議”四個字來形容。
如果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推測,流賊肯定擋不住興國公的攻勢。如果之前說朝廷能在兩年能平定賊亂,他覺得根本不可能的話,眼下就真得不能這么武斷地認為朝廷沒這個本事了。
這也就是說,朝廷接下來的真正對手,就只有遼東建虜了。
鄭芝龍剛想到遼東建虜時,就聽到外面傳來急促地腳步聲,然后他的一名心腹手下拿著一份邸報興沖沖地到了門口,沒敢入內,只是揚著那份邸報,帶著一點興奮道:“大人,大捷,遼東大捷啊!”
不管怎么樣,身為大明一員,哪怕北方事和福建的關系很遠,可聽到說朝廷一直打不過的遼東那邊,竟然也有大捷,那肯定是高興的。
鄭福松一聽,第一個反應過來,也沒管他此時其實正在被他爹教訓,立刻快步走過去,接過邸報馬上看了起來。
那心腹手下看到一地狼藉,還有屋子里的情景,很識趣地不敢多待,立刻便退下了。
“哈哈,還真是大捷,大捷啊!”屋子里剛靜下來,就聽到鄭福松忽然興奮地大笑說了起來,“朝廷竟然連下海州城、鞍山驛堡,甚至兵鋒直達遼陽城外,視建虜如無物,厲害,厲害啊!”
雖然鄭芝龍并沒有特別關注遼東,可是,海州城和遼陽卻是知道的,因此一聽之下,頓時大驚,連忙向他兒子要過了邸報,快速看了起來。
看完之后,他又把邸報給他的幾個兄弟看了,在沉默了一會之后,臉色嚴肅地問道:“難道大明中興在望?”
“那是當然了…”鄭鴻逵等人還沒回答,鄭福松便立刻想當然地接過了這個話題,不過馬上發現他爹的臉色陰沉地要下雨一樣,便最終收住了后面的話,沒敢再說出來。
朝廷中興,那就會強勢起來,那他鄭家就不可能再過這樣的好日子!
鄭福松不在意,鄭芝龍卻是非常在意的。
可是,朝廷要中興,這也不是他能影響的。
想著這些,他就不得不認真考慮興國公的威脅了,因為這個威脅很有可能會成為真的,并且是他無法反抗的。
屋子里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之后,鄭芝龍忽然抬頭看著鄭福松問道:“國公說什么揚威異域,你知道這是什么情況么?”
從他這話的語氣中,鄭福松聽出來,他爹已經在認真考慮這個事情,并且很可能會同意,頓時,他立刻就興奮了起來,連忙回答他爹道:“興國公曾對孩兒說過,等到平定內亂,朝廷的目標,就是在大海大洋能到的地方,都有大明水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