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錫沒有猜錯,這個時候,左良玉所部叛軍和張明偉所領的朝廷官軍,就在新樂以北六十里左右的野外遭遇,一場大戰眼看著便會開始。
朝廷官軍這邊,一共就四萬不到,在兩軍陣前列陣的,其實就三萬左右。而在左良玉叛軍這邊,十多萬人馬,一眼看去,那是鋪天蓋地的。
在“左”字帥旗下,左良玉一臉羨慕地看著對面的軍隊,心中想著:老子要是有這么一支軍隊的話,轉眼就能拉起百萬大軍了!
作為打慣了仗的他,何嘗不知道兵貴精不貴多。然而,他卻是沒法走精兵路線,只能是和流賊一樣。心底下的羨慕,那是可想而知。
這么想了一會,他便問到了他身邊的馬盡忠道:“初戰的時候,對面沒有停頓就開始進攻?”
“回大帥,就是那面張字旗號的,只是稍微整隊了一下便進攻了。”馬盡忠聽了,立刻回答,便用手指了下對面的陣列道。
左良玉一聽,便知道初戰的那個將領應該是叫張羅輔。
探馬和夜不收的交戰,自然不可能全是夜不收贏。因此,夜不收這邊被探馬活捉而逼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對于朝廷官軍中的主要將領的消息,他大概也有了解。什么張羅輔、金振孫都是興國公的狗腿子,直接從一個平頭百姓提拔為京營將領。迫不及待地想立功勞,根本就是在預料之中。
左良玉看著對面,目光又轉向那支雜牌軍隊,也就是小袁營,心中不由得又罵了一聲:“狗日的,權奸領兵,就是這點好!”
目測小袁營一共一萬五千人左右,可此時卻全部換上了朝廷官軍的軍服,并且武器之類也明顯換過。要知道,這才是小袁營被招安幾天而已,很顯然朝廷官軍那邊的物資儲備極多。
不過雖然小袁營已經換上了官軍的皮,但列陣在那邊,從軍紀和列陣的拖拉上,左良玉也能立刻分辨出來。
看完明軍的大概情況之后,左良玉才看向對面帥旗所在。離得太遠,根本就看不清,只能隱約看到一愣被眾人所簇擁。從旗號上來看,周遇吉就陪同在那個興國公身邊。
說實話,對面的朝廷官軍中,左良玉也只忌憚周遇吉一個。畢竟周遇吉南征北戰,打過很多次戰事。但是,你要說多忌憚那也未必。畢竟在勇衛營中,黃得功和孫應元才是最有名的。而周遇吉,只是一個副將而已。
他這么想著,觀察了一會之后,便大聲對他手下的心腹將領下令道:“諸將依計行事,馬盡忠!”
“末將在!”馬盡忠一聽,立刻在馬上抱拳回應道。
左良玉看著他,冷聲說道:“你部攻打小袁營,記住本帥交代給你的!”
“末將遵命!”馬盡忠一聽,馬上回應道。
他這邊正在下達軍令,就聽到對面忽然傳來如雷的聲音:“國公軍令,跪地跑掉兵刃著免死!”
馬盡忠正待離去,聽到這聲音,不由得詫異道:“又來這一套?”
朝廷官軍和流賊打仗的時候,也有過陣前勸降的,不過基本沒什么效果。
因為事實證明,很多想要投降的,最終不是被梟首充當軍功,就是戰后做苦力直到餓死,只有一部分好命的青壯才會補充進官軍的隊伍中。但這樣的降卒地位很低,在后面又有跑路的。
特別是這幾年以來,朝廷官軍和流賊打仗,連這個流程都省了,見面就是干。
“大帥,對面馬上就要進攻了!”馬盡忠連忙提醒道。
左良玉聽了,連忙喊道:“快,一人發一個饅頭,把他們趕上去!”
這種遭遇戰,其實是流賊,也包括叛軍這邊最不愿意打的。因為他們人數眾多,那些普通軍卒平時根本不可能吃飽,行軍時間稍微一長,肚里沒有東西自然也就沒有力氣。
一般來說,流賊席卷一個地方,先把城給圍了,然后從容布置,以吃食為誘惑,以武力為威脅,驅趕普通軍卒去攻城拔地,消耗敵人,并在關鍵時刻,再出動核心主力給予致命一擊。
這種遭遇戰,正常來說,流賊會把主力壓上去穩住陣腳,然后再組織迎敵。
不過從左良玉的部署來看,他顯然沒有這么做。
“張”字帥旗之下,周遇吉就在張明偉的身邊,觀察著叛軍陣型,同時給張明偉講解道:“國公請看,那些穿著軍服的軍卒,便是老卒,該是叛軍的主力。他們并沒有派到前面壓陣,目的無外乎是要保存實力,以裹挾百姓耗我軍兵力和錢糧…”
這種大型會戰,張明偉雖然已經根據幕僚團隊的消息進行分析之后事先有部署,但是,正面面對時,他還是在謙虛地聽著沙場老將分析敵情。
“…和這種叛軍作戰,最主要的還是消滅叛軍主力,否則必定卷土重來!”周遇吉說到這里,便露出一絲佩服之色道,“國公的部署,有望重創叛軍主力!”
張明偉聽了,并沒有一絲得意,只是吩咐道:“進攻吧!”
這打仗,就像是各出招數,你來我往的交手。在結果揭曉之前,哪怕底牌未出,也不一定能有絕對把握會贏。因此,張明偉保持謹慎態度。
“遵命!”周遇吉聽到,立刻抱拳領命。
興國公的沉穩,讓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將都有點暗暗吃驚。
軍令傳下,朝廷官軍這邊便開始前移,主動向還在慌張列陣的叛軍發動了進攻。
一如接觸戰一般,叛軍這邊,根本組織不起陣型,猶如一盤散沙一樣迎戰。目的就只有一個,意圖以他們的人多來和官軍消耗。
正常流程,在兩軍交戰之前,雙方的遠程兵種會先干上。叛軍這邊的弓箭手,火銃兵開始被驅趕到最前面去。
然而,他們都還沒準備好,就見明軍陣營那邊,前面的軍卒往兩側裂開,露出了一輛輛的炮車。沒錯,就是裝著輪子的火炮。根本就不用瞄準,露出炮口之后,炮兵就開始點火了。
“轟轟轟…”
火炮轟鳴,硝煙頓時彌漫起來,鐵彈呼嘯著從炮筒激射而出。
雖然不是紅夷大炮,可再怎么樣,這種野戰炮的射程也不是弓箭和火銃能比的。這還遠著呢,那鐵彈就已經砸進了叛軍的人堆中,犁出了一條條的血溝。
叛軍這邊,幾乎是在炮響的時候,左右一看,就發現身邊的人缺胳膊斷腿,倒了一條線。雖然見多了尸體,可突然之間身邊的人一下四分五裂的,那視覺沖擊力還是很強的。
一輪炮擊下來,叛軍的隊伍,頓時就亂成了一團。
而幾乎在炮響的同時,朝廷官軍的騎軍就已經開始撲過去了。
隆隆的馬蹄聲,在炮響之后成為戰場上的主要聲響。
叛軍這邊,督戰隊拼命整隊,驅趕,他們只是一會的功夫,殺得人估計比炮擊而死傷的人數都要多。靠著這種血腥督戰,前面的幾萬人馬最終還是被趕回了陣前。
張明偉用單筒望遠鏡看著這一切,掃過那些叛軍的臉,他看到的,都是一張張絕望的臉。
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為多,但是被叛軍裹挾,不得不上戰場,這對他們來說,是有多絕望!
張明偉想著這些,不由得嘆了口氣。慈不掌兵這四個字,說起來好像非常簡單。但是,真得面對時,他還是心中非常難受的。
亂世之中,真得是人命賤如狗!不對,比狗都不如!
兩軍陣前,沒法心慈手軟,只能是希望他們盡可能多的活到戰事結束,那個時候,自己就能妥善安置他們了。
他在這么想著,兩軍已經越來越近,雙方終于開始交鋒。
事實上,這個交鋒一詞也有點夸張了。可憐叛軍那幾萬人,前面有官軍殺,后面有督戰隊鎮壓,他們哪有什么還手之力,完全是屠殺。
張明偉見了,心中嘆了口氣道:“傳令,降者免死!”
于是,官軍這邊,預備隊的一萬人馬,便齊聲大喊,聲音蓋過了戰場上的廝殺聲:“降者免死!”
在一聲又一聲的喊聲中,戰場上肉眼可見,大批大批地叛軍開始拋掉手中武器跪下投降了。
特別是小袁營所面對的那部分叛軍,投降地最快,原因張明偉也看到了,是那邊的督戰隊最先轉身逃跑,才給了那些投降的叛軍機會。
戰場上的形勢變化很快,只是沒多少一會功夫,叛軍這邊便兵敗如山倒,要么跪地投降,要么就往后跑了。
朝廷官軍這邊,勢如破竹,就猶如一支支利箭,插入敵軍陣中。特別是小袁營所部,更是突出很多。
京營這邊,很快也開始加速追殺叛軍。
沒多久,朝廷官軍這邊,也都沒有陣型了,反正往前追殺叛軍,看到不投降的就殺便是。
逃跑中的左良玉,一直在觀察身后的動靜,看到這一幕之后,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什么國公?毛頭小子,還想和老子都,嫩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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