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以為,派人悄悄殺了那個梁知縣,那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結果沒想到,不但沒有殺掉,反而連派出去的刺客都落到了朝廷手中。
如此一來,不管是因他兒子失陷歸德府城,還是他派人去殺梁知縣,這些罪名都是非同小可,形同造反一般,無奈便走上了這一步。
想到這個,他轉頭看了下左良玉,心中嘆了口氣。物是人非,這位當年的兵頭,才是真正不把朝堂放在眼里,有謀逆之心的啊!
不過如今已經沒辦法,兩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只能共進退了。
他正在想著,忽然就見到一名軍卒從城下急促跑上來,跪地向左良玉稟告道:“大帥,白廣恩、唐通、吳三桂等五路人馬已在昨夜拔營南下,似是往開封而去。”
“什么?”左良玉一聽,頓時大怒,當即罵道,“他娘的,真不把我…”
剛說到這里,他忽然住口,轉頭看向侯恂道:“他們真沒把你這個總督放眼里了!”
侯恂倒沒有特別生氣,心中想著,你不也是沒有以前那樣尊重我了么!
當初叫我恩公,如今叫我你你你了!
他還沒開口,那報信的軍卒忽然又道:“朝廷已發旨意,說我們是反賊,要剿滅了我們!”
“什么?”左良玉一聽,頓時一怔,帶著一點難以置信的神情說道,“朝廷這是撕破臉了,他們哪來的底氣?”
事實上,他其實早就料到有可能會有這一天!不過他又覺得,就以朝廷的情況,根本沒多少兵力可用,只能哄著他繼續剿賊,清算他的話,至少要等到天下太平,或者流賊已經死得差不多。
可以他多年軍伍經驗,流賊已經坐大,朝廷要想剿滅流賊基本已經不大可能!也因此,朝廷問罪他的可能性很低。
然而,他沒想到,朝廷突然之間把關外遼東軍民都給撤回了關內。這就等于朝廷手中,多了一支兵馬。
一直以來,關寧軍的戰力,在剿賊過程中,都是赫赫有名的。不管是曹文詔,還是祖寬等人,都是當初從關寧軍中調過來的。甚至連左良玉他自己,也是出身關寧軍,因此知道關寧軍的實力有多強。
不過好在內撤關內的關寧軍,主要任務還是駐防長城一線,以對付建虜的入侵。
侯方夏的那個事情,對他來說,其實也并沒有什么,滅了那梁知縣也并沒有什么不妥。結果沒想到,反而暴露了。
最主要的是,松錦之戰的處理結果,讓他聞到了朝廷要嚴肅軍紀的先兆。當他又聽到賀人龍竟然都被殺了,他就知道,他之前的想法并不安全,搞不好下一個就會輪到他了。
而朝廷之所以會有這么多變化,是因為朝堂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興國公。左良玉本能地感覺到,這個興國公會要他的命。
想到這里,左良玉就忍不住冷笑:之前派人來軍中說什么轉達朝廷文官對自己的彈劾,要自己自辯!呵呵,自己的事情還需要自辯么?明顯就已經動了想殺自己的念頭,還真當自己不知道!
他正在想著,侯恂卻是大驚失色,雖然被朝廷定為叛逆的事情,他也料到了,可是,當這個消息真傳來時,他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不過稍微過了一會之后,他原本就有心理準備,因此,很快就回過神來,當即問道:“那五路人馬真得往開封而去,而不是躲起來伺機偷襲我們?”
聽到這話,左良玉也回過神來了,盯著那探馬看。
如果只是一路人馬的,他壓根不會在意。可是,五路人馬,那就是上萬關寧軍了,這股力量,哪怕騎軍不多,也是非同小可。之前的時候,他是想借著侯恂這個總督的名義,吞了這五路人馬,那他的實力必定大漲。
“屬下追了很長一段路,確認他們是一直南下的。”那明軍夜不收,如今是反賊探馬馬上稟告道。
侯恂聽了,便轉頭看左良玉說道:“如此看來,開封那邊危急。”
說到這里,他眉頭一皺,感覺有點不對道:“可小袁營已經北上,有威脅京師之意,為何朝廷卻不管不顧,難道還要靠我們,這不是已把我們定為反賊了么?”
左良玉一聽,也是有點想不通。他馬上警覺道:“該是小袁營有不會成為京畿之地威脅的可能!他娘的,朝廷不會又從哪里突然冒出了什么東西吧?”
說著話,他馬上加派了人手,立刻趕往保定那邊去探聽消息。
看他忙完了這些,侯恂一臉擔心地問左良玉道:“如今我們已是反賊,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左良玉聽了,倒不是特別在意道:“只要手中有兵,還怕他個鳥。”
這道理是沒錯,侯恂聽了,點點頭,忽然對左良玉說道:“要不,我們也南下去開封,聯系闖王所部?”
“不行!”左良玉聽了,立刻否決道,“我和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早已結成死仇。而且最關鍵的是,這李自成已經有野心,我們投過去,搞不好就被他給吞并了!”
“那南邊的革左五營和八大王呢?”侯恂聽了,便又問道。
左良玉聽了,還是搖頭道:“差不多,都是老對手了,積怨深著呢!打了這么多年,這些還能活下來的,一個個都不是善茬。”
侯恂一聽,并沒有再說話,而是皺著眉頭想著。
城里頭,燒殺劫掠還在繼續,不過此時的侯恂,已經壓根不在意了。
想了一會,他的臉色慢慢地變得陰狠起來,對左良玉說道:“那我們為今之計,就看那小袁營怎么動!要是他們真要打京師,或者在京畿之地大搞的話,就看有沒有機會,要有可能,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我們就活了!”
左良玉聽了,轉頭看了侯恂一眼,點點頭說道:“大人此言有理,我也是這么想的。”
當了朝廷官軍這么久,當然知道披著朝廷這層皮會給他多大的方便。之前他喊出了“清君側”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雖然這個可能性很低,但是只要有可能,總是要試試的。
然而,這個念頭在幾天之后便滅了,因為他接到了小袁營那邊的快馬回報。
“什么?”左良玉聽得大驚,“朝廷要招安小袁營?”
侯恂也是緊皺著眉頭道:“張獻忠才降而復叛,朝廷就又要招降反賊,這是病急亂投醫了么?”
“大帥,朝廷兵部尚書領著京營已經快到保定,而小袁營則全部收縮,并沒有一絲要打的意思,在等朝廷的招安了!”
聽到這話,侯恂終于想通了,對左良玉說道:“難怪之前小袁營突然掉頭北上,還大張旗鼓地,原來是早就存了被招安的意思!看來,這事怕是真得了!”
左良玉聽了,就好像火燒屁股一樣,再也坐不住,就在府衙大堂內來回走著。只是一會之后,他便一臉擔憂地對侯恂說道:“大人,要是小袁營被招安,和朝廷聯手的話,我們將會首當其沖,如之奈何?”
之前已經說過,他這邊和流賊聯合的可能性很低,風險很高。如今又好死不死地,本來想趁著小袁營攻打京畿之地的機會撿個漏什么的,結果卻沒想到…
侯恂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好像有了決定,抬頭看向左良玉道:“如今天下已是亂世,朝廷,流賊,還有關外建虜,都是將來可能最終贏得天下的。而這其中,流賊又分是四五塊。我們最好的應對之策,乃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策。”
一聽這話,左良玉心中一喜,立刻問道:“大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當然是極好的,可是,我們該怎么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這個時候,讀書人,特別是當官過的讀書人,就顯得很重要了。
只聽侯恂給左良玉說道:“避開中原,就讓他們在中原廝殺,我們學當年太祖之策,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以圖天下!”
說到后來,他的眼睛越來越亮,顯然覺得他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一聽這話,聽著就很高大上,非常好的樣子,左良玉便立刻興奮了,言行舉止間,就對侯恂恭敬了不少道:“恩公是說,我們避開中原,那去哪里?”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侯恂看了左良玉一眼,心中有點感慨。不過此時,他卻是端正了態度道:“以后大帥也不要叫我什么恩公、大人的了。我侯某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愿為大帥的軍師,助大帥成就王霸之業!”
侯恂心中非常清楚,這支軍隊都是聽左良玉的,他這個總督是有名無實。如今成了叛逆,總督就更是沒了。因此,他在獻策之前,就想先擺正了自己的位置,要不然,尷尬不說,還可能會出問題。
左良玉一聽,則是大喜了。成就王霸之業啊!
這么想著,他也不矯情,立刻便點頭同意道:“如若將來真有那一天,我左良玉對天發誓,軍師世襲王爵,絕不虧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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