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嬤嬤心里松了一口氣。
皇后今天一早就如雪花般地散出去了不少帖子,只有宸王妃這張,是皇后留到了最后,為了鄭重,還特意讓她來送。
這宸王妃就是個刺頭,而且還是誰的面子都不賣的那種。
單嬤嬤今天這么殷勤周到,也是生怕自己沒辦妥差事,怕對方不肯赴宴,連累自己被皇后責罵。
只要宸王妃肯收下帖子,那就最好了。
單嬤嬤唱戲唱全場,又把楚千塵給奉承了一番,什么“王妃雍容大度”、“王妃一定會令賞花宴增色幾分”、“皇后娘娘一向喜歡王妃”等等的溢美之詞不絕于口。
她自己倒沒什么,反而把琥珀聽得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待了一盞茶功夫后,單嬤嬤就主動告辭了。
她前腳剛走,后腳楚千塵就拿著帖子去了外書房找顧玦,把帖子拿給他看,還體貼地把帖子給打開了。
顧玦把手中的公文往旁邊一放,隨意地看了看那帖子。
“王爺,正好我可以去見太后了。”楚千塵賣乖地說道。
她展顏一笑,笑容燦爛如盛夏綻放的花朵,活潑中帶著幾分得意,明麗中帶著幾分嬌氣。
就差直說,快來夸我吧!
顧玦只是這么看著她,心情就會變得很好,笑容止不住地在他臉上蕩漾開來。
他也知道別人稀罕進宮,他的小丫頭可不稀罕,她進宮赴宴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太后而已…或者說,是為了他。
這個小丫頭啊,總是把他放在首位,總是讓他覺得他做得還不夠,他必須對她更好一點才行。
她值得的。
顧玦直直地盯著她,一眨不眨,眼神是那么專注。
起初,楚千塵很高興,笑靨如花,心里暖暖的,巴不得顧玦多看她一會兒。
前世,當他臨終合上眼時,她最大的期盼就是他能睜開眼,再多看看她,哪怕再多跟她說一句話也好。,
現在,王爺就在這里,好好的,而且身體也一天天地好了起來…
可是當顧玦的手輕柔地摸上她的面頰時,她突然就覺得有些不自在,突然就有些不敢看他了。
王爺不是應該摸摸她的頭嗎?
楚千塵覺得臉頰微微發燙。
她看不到自己的臉,可是顧玦卻是親眼看著她白皙如雪的面頰一點點地染上了如胭脂般的色彩,讓他想起了他一筆筆地為筆下的少女上色的一幕幕…
顧玦眸中的笑意更深,在她柔嫩滑膩的面頰上輕輕地捏了一下,“走吧。”
他負手先出了書房,覺得自己的指尖似乎還有少女那溫暖嬌嫩的觸感。
楚千塵慢一拍,傻乎乎地跟了上去,抬手摸著自己被他捏過的面頰。
守在書房外的驚風與琥珀忍不住多看了兩位主子一眼,總覺得他們倆感覺有些不太一樣。
驚風與琥珀一頭霧水地互看了一眼,主子們到底是怎么了?
這一路,兩人并肩前行,一路沉默,半晌都沒說話。
等楚千塵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她跟著顧玦來到了隔壁的宅子。
隔壁本來還住著范延之家的小公子,不過,他的傷養好了以后,人被蘇慕白帶走了。楚千塵不關心,也沒問,現在就僅住了烏訶迦樓這一行昊人。
他們抵達時,烏訶迦樓正在擺棋,棋盤上擺著占據了一半棋盤的黑白棋子,敵我雙方激烈地廝殺著,黑白棋子一顆接著一顆地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
不過兩天,他的氣色又好了一些,乍一看與常人無異。
不認識他的人更看不出他的身上背負著足以把一個人壓垮的國仇家恨。
見了禮后,他們就坐了下來,顧玦一向不喜歡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問道:“兩國聯姻的事,你有何打算?”
昨天顧玦就已經派人來告訴了烏訶迦樓,烏訶度羅派使臣來大齊向皇帝求娶公主的事。
現在顧玦問這個問題,只是想知道烏訶迦樓的想法,他是想攪合掉兩國的聯姻,還是任其自然。
旁邊的清萊等人皆是皺起了眉頭,面露焦急之色。
烏訶度羅才剛登基,大昊政局未穩,一旦讓烏訶度羅坐穩了大昊江山,又拉攏了大齊,那么再想復辟就難了。
兩國聯姻的事可不能成啊。
清萊等人欲言又止,可也知道現在的場合不適合。
烏訶迦樓卻是波瀾不驚,氣度從容,連眉梢也沒動一下,雪白的僧袍在窗口的陽光照射下宛如雪霽初晴般。
他又放下了一枚白子,抬眼看向了顧玦道:“順其自然。”
他這么說了,清萊等人嘴邊的話就全咽了回去,對于大皇子的決定,他們是完全信服的。
顧玦微微一笑,端起了茶盅,淺啜著熱茶。
他明明一語不發,卻讓人覺得似有種看不見的默契彌漫在他與烏訶迦樓之間。
楚千塵坐下后就沒再說話,目光落在棋盤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局棋。
雖然迦樓手里沒有拿棋譜,可楚千塵卻能肯定他不是在自己跟自己下棋,而是在憑借他的記憶回憶一個棋局。
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黑白棋子的棋風大相徑庭,不可能是出自一個人的手筆。
烏訶迦樓還在繼續擺著棋,隨著黑白棋子一枚枚落下,楚千塵若有所思地挑眉,發現黑棋的棋風很眼熟。
顧玦喝了口茶,就放下茶盅,又道:“安達曼郡王和其他使臣應該會在京城待上一段時日…”
他放下茶盅時,道袍寬大的袖子也隨之垂落,舉手投足間一派風清月皎的氣質。
周圍的其他人卻有種莫名的冷意自腳底升起,隱約感覺到顧玦在計劃著什么,被他盯上的安達曼郡王等人恐怕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烏訶迦樓默然,拈了枚白子落下。
那干脆利落的落子聲已經表明了他的意思,一切但憑顧玦的安排。
這時,楚千塵的目光終于從棋盤上移開了,接口道:“太后的生辰也快到了,太后上次說今年不是整壽就不辦了,吃完長壽面就夠了。王爺,我們給太后挑一件生辰禮吧?”
她笑瞇瞇地抬眼看向了顧玦,眸光清澈,透著幾分意味深長。
顧玦抬手把拳頭放在唇畔,低笑一聲,道:“聽你的。”
他的語氣明明清清淡淡,琥珀卻從中聽出了君心繾綣的纏綿。
楚千塵美滋滋地笑了,指著那棋局問道:“王爺,黑子是你下的嗎?”
烏訶迦樓:“…”
顧玦:“…”
饒是顧玦,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絲的訝色,差點就想問她是怎么知道的,可隨即就笑了。
她能認出來,那不是很“正常”嗎?
顧玦輕輕地“嗯”了一聲,眸光柔和。
楚千塵仿佛得了偌大的夸獎似的,笑意更濃,又垂眸去看烏訶迦樓擺的那局棋。
一個人的棋風就像是字跡一樣都是有其特征的,當然顧玦也可以特意改變他的棋風,但眼前這局棋顯然是顧玦順著他自己的心意下的,棋風大氣磅礴,銳利明快,尤以大局見長。
前世,楚千塵與顧玦曾下過數之不盡的棋局,對于顧玦的棋風,她最清楚不過了,肯定不會認錯。
清萊等人愣了愣,隨即就想了起來。
難道這局棋是…
“盲棋。”其中一人脫口道。
“盲棋?”楚千塵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好奇地問道,漂亮的鳳眼眨巴眨巴。
顧玦就解釋了兩句,簡而言之地說了他之前與烏訶迦樓下盲棋的事。
他表面平靜,心湖中一陣蕩漾,溫暖,喜悅,滿足。
他突然就很想再與她下棋,覺得他又一次被她遠遠地拋在了后方。
他也想更了解她。
楚千塵見他們談完了正事,就對烏訶迦樓道:“法師,我來給你把脈。”
她照例又給烏訶迦樓診了脈,重新開了方子,叮囑了煎藥的注意事項又讓他好好休息,之后,她就與顧玦一起離開了,返回了隔壁的宸王府。
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隋大管事叫了過來。
“王爺要給太后娘娘挑一件壽禮,明天讓京城的幾家珍寶齋過來一趟。”
隋大管事:“…”
楚千塵笑瞇瞇地又道:“去辦吧。咱們宸王府做事不用藏著掖著。”
隋大管事立刻就明白了,王妃這是要傳得京城上下人盡皆知。
簡單!這可比保守秘密要簡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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