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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五章 洗劍池下見溫庭,嗅劍尋址星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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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劍冢。

  綿延的山脈重重環繞著這從遠古傳承至今的神秘之所,經年不去的霧靄更為此地憑添幾分禁忌。

  世人皆知,東域有一禁忌名山,喚曰“東山”,論老,桂折圣山都不一定有它資格老。

  東山之巔,生有祖樹劍麻,也號“東山劍麻”,然名聲在外,鮮有人能一窺劍麻本相。

  葬劍冢,便坐臥東山腹地。

  明明東山為七斷禁之一,掌“劍”之鋒銳,該在五域聲名赫赫才是。

  實際上,此山又與葬劍冢一般,深諳“藏”之道。

  不顯山,不露水。

  葬劍冢附近,拜山者終年絡繹不絕。

  然各皆只能往返于東山山脈的外圍,在霧靄下折騰完氣力后,無功而返。

  除了成功拜入葬劍冢山門者,外人無可見得真正的山內,究竟生得何許模樣。

  然一代葬劍冢,才收幾個人?

  屈指可數!

  聲名不顯,卻不代表東山和葬劍冢的氣運,會一日不如一日。

  大江東來,皆匯于此。

  實際上,整個東域劍神天,除卻參月仙城近幾十年一躍而出,強勢掠奪了幾分劍道氣運外。

  其余各地各脈劍道之氣運,不論中間發展得如何蓬勃,最后通通都會匯于至東之地的東山,匯于葬劍冢。

  氣運何用?

  氣運實在無有一個具體且固定的作用,硬要闡述的話,它只能這般來顯化:

  葬劍冢上上代看冢人,名喚侑荼!

  當代看冢人,溫庭!

  一道紅光越過山下人頭攢動的坊市,越過山腳處汗流浹背的登山者們,得意無比地沖入了霧靄之中。

  “快看,那誰啊,好像穿了個裙子?我窺、我窺…”

  “擅闖葬劍冢禁地,她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拜山者,只能徒步攀之,這是葬劍冢不成文的規矩,只有勇氣、毅力、智慧三者皆達標者,才可能被溫劍仙看中…哦,顧青四除外。”

  “這么飛,她只能觸發禁制呀,誰能擋得住葬劍冢十萬名劍的怨念攻擊?”

  “第八劍仙。”

  “屁!啊呸呸呸,諸位別這么看我,我的意思是,也就第八劍仙可以,其他人若不是姓溫姓顧,肯定得粉身碎骨!”

  “她不是顧家四兄妹之一,一看就是個煉靈師,連先天劍意都沒有。”

  “那她必死!”

  “豎子猖獗,不知敬畏,該死!”

  “呃,豎女!”

  說書人靈念將登山者的嫉恨與詛咒盡收耳底,莞爾一笑,從胸前拔出令牌,一路暢通無阻。

  開玩笑,人家什么身份,還徒步登山?

  你們登山歸登山,最后要拜的人,還不是我家哥哥!

  而我家哥哥,早在屁大年紀的時候,就已經主動跟人家兄弟對拜了。

  真要算起來,顧家三兄弟…哦,現在是四兄妹了,都要喊人家一聲“師叔”呢!

  “雖然人家并不會古劍術…”

  說書人翹著蘭花指,輕捏葬劍令,一路穿過外山迷霧,繞過內山曲折,在各種禁制與劍光中熟悉地行進,很快毫發無損走出劍陣。

  眼前光景一變。

  四面環山下,中間腹地有一處內凹,擁南北而朝東,觀向遙遠的東海,像一座人間巨墓。

  墓是真墓。

  里頭葬的,卻非人,而是歷朝歷代無數靈劍、名劍。

  墓地之上,縈著終年不散的殘怨,以及對新生的渴望,這是肉眼可見的真實的劍的念,極盡矛盾。

  說書人不敢多看。

  這玩意瞧多幾眼,可能眼睛就廢了。

  但古劍修卻可觀之而修念,八尊諳的劍念就是在這里大成的。

  抬眸往上…

  山,高不見頂!

  若人立于東海遠眺,且視線能穿過迷霧,便可見這世人所不見的東山,如一柄欲圖穿天的巨劍。

  此劍東山,劍柄沒于大地之中,劍鏜托起葬劍冢,陡峭的劍身又穿入九天云霄,極為壯觀。

  “東山劍尖之上,便是劍麻…”

  “說起來,大哥哥和二哥哥都能上去,我這都半輩子了,想登上去看一眼劍麻還難于登天,真是可惜我這關系戶了…”

  說書人搖頭略一唏噓,不再感慨,提著裙擺沖進了大墓中。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跟雞叫一樣,從南叫到北,從西叫到東,說書人最后才在洗劍池旁聽到了抑揚頓挫的戲腔。

  正在唱《阿牛繡花》,講的是個曲折婉轉,結局悲凄,屬于阿牛與繡花娘的古老愛情故事。

  說書人不由駐足,失神聽了幾句后才如夢方醒,用令牌打開石門,幽怨地往門口一杵:

  “你耳聾了嗎,聽不見人家叫你?”

  “阿郎阿郎你咿噫!在何方”

  “喂!”

  “繡娘繡娘俺諳昂!在那在水一方”

  說書人腳尖一踢。

  石子精準飛過,啪嘰一下打中了溫庭的臀兒,滋的血就濺了出來。

  “你干什么!”

  溫庭水袖卷收回來,捂著染紅的屁股,轉過頭怒目而視。

  他臉上畫著全妝,一半臉男,一半臉女,一人分飾兩角,分明興致正盛。

  回眸后,眉眼一凝,殺氣騰騰,怨念不比洗劍池中天天飽受折磨的名劍們差多少。

  “有事。”

  說書人自顧自踢掉高跟鞋,也赤著玉足踩進了洗劍池旁剛好沒過水面的青石小徑。

  在清脆的嗒嗒水聲間,去到了座前,就跟回了自家一樣快速蜷了上去,連沾水的玉足也毫不客氣踩在了座椅扶手上。

  擦了兩擦,雙腿交叉一疊,順手摸過來旁側石柜上的一本書,腦袋往下一倒,說書人邊翻著書,邊道:

  “小諳諳找你。”

  ――《劍經上》!

  “他有事‘請’我,自己不會過來,懂禮貌嗎這人?”溫庭不善地目光死死盯著那殘留水漬的臭腳。

  “不懂!他確實也過不來!連飛都不會了,你現在讓他登山,趕明兒你還得跑出去給他收尸。”說書人翻了個身,撅著屁股躺得更愜意了,“哦,還得辦個葬禮。”

  溫庭面上浮有悅色,兇光都不見了:“哈哈,收尸好啊,我喜歡收尸,葬禮好啊,得風光大葬…別打岔,腳放下來!”

  若是讓那顧氏三兄弟來此,見他們師尊此刻言行舉止,怕是能驚掉大牙。

  因為三小家伙印象中,師尊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常年板著臉,輕易嘴角不會勾起,遑論大笑。

  且洗劍池乃葬劍冢圣地,他們從進那石門前三日,便得焚香、沐浴、更衣、靜心…

  一連串程序走完,還得請示完師尊大人,才得進洗劍池。

  最后,《劍經》乃葬劍冢不傳之秘,除了初始拜師可閱,之后只有做錯了事才有可能得到罰抄《劍經》的資格。

  平日里,顧青二三壞事做盡,都沒求來幾次《劍經》的罰抄權。

  “天書!當真天書!”

  說書人翻了幾頁《劍經》,昏昏欲睡,知曉一輩子都悟不得先天劍意了。

  他將古籍塞回石柜上,起身正色道:

  “魁雷漢找他了!”

  溫庭眉頭一挑,食指抵住胭脂粉飾的紅唇,陰陽怪氣道:“他們十尊座的事情,需要麻煩到我這個小嘍?”

  “需要請你。”

  “請?”

  “對!點名請你這位大名鼎鼎的看冢人!”

  “誰點名?”

  “除了小諳諳,還有誰?”

  說書人笑著下座,來到洗劍池旁,蹲下看向向池子的中央。

  在一片鐵銹斑斑的斷兵殘刃之間,有一柄同是斷劍,卻歷久彌新,不僅沒有鐵銹和苔蘚,還在劇烈嗡嗡顫顫的青色的劍,劍意蓬勃。

  說書人不由一贊:“還得是青居,這么久了,還有生命力。”

  “這可不是生命力。”溫庭指去,“它是個小哭包,三十年了,還在哭,沒停過。”

  斷劍青居劇烈一震,似是在發出反對的聲音,但“嗚嗚”的嗡鳴聲更刺耳了。

  “人家上次見它,它可不是這樣的。”

  說書人瞇著眼,依稀記得青居的銹跡和苔蘚,應該長得比其他劍更快、更多才是。

  “它老有一個錯覺,覺得它又要重新出世了,以至于它再次沐浴更衣。”

  “再次?”

  “是!很多個‘再次’!”溫庭謔笑著,“洗了這么多次澡,卻沒有人來寵幸,哎喲喂,我的小哭包,真是凄咿吶”

  嗚嗚――

  青居震得更加劇烈了。

  “等著看吧,不過半月,它的銹和蘚,長得會比上次還要快,老得也更快。”

  “總是傷心,心會死的。”

  溫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規勸之心,現下絲毫不怕打擊到斷劍青居。

  道完直接無視掉此劍,轉頭瞥向說書人,臉色沉凝了幾分:

  “具體何事?”

  說書人不再岔話,開門見山道:“他讓你找一下斬神官遺跡。”

  “喚名,不就進去了么?”

  “進不去了。”

  “喚名進不去,從四象秘境走進去不行?”

  “還真不行!那通道也被封鎖了,本質是一樣的。”

  “那我怎么找?”

  溫庭無語,攤開雙手:“我一不出葬劍冢,二與世隔絕,三斬神官遺跡空間坐標在哪都沒給我大概范圍,我拿命給你找?”

  “不用命。”說書人搖了搖青蔥玉指,“你用你那狗…呃,你聞一下怒仙佛劍的味,或者《觀劍典》劍念的味,有四劍也可以,有個大概方向就行。”

  溫庭本來想罵的,聞聲一凜:“那騷東西都進去了?”

  有怨佛陀失蹤之后,怒仙佛劍不在西域佛宗,溫庭曾找過幾回,最后味道鎖定到桂折圣山道殿主身上去。

  便不再找了。

  說書人點頭不言。

  溫庭沉吟片刻,眼神變得危險,警惕道:“找到之后呢?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還是說,他要繼續請我――我可不去!”

  他提前將后路給扼殺了。

  染茗遺址什么的,溫庭半點興趣都沒有,更懶得摻和進大局。

  “不用你,找到就行了,之后的事他會自己解決。”

  “他不是只剩半條命嗎?”溫庭嘴上不說,心里急著,“登山都會死的廢物,能做什么?”

  “不許說廢物!”

  說書人惡狠狠剮了他一眼,這才道:“反正我也不知道,但他這么說,肯定有辦法。”

  “他有個屁的辦法…”

  溫庭嘟囔一聲,在洗劍池旁來回踱步,末了道:“大概方位有無?”

  “無。”

  “那要我進空間碎流找?大海撈針!”

  “不!是出空間碎流,進星空找!斬神官遺跡的存在方式跟虛空島差不多。”

  “什么?”溫庭面色大變,黑得如炭,卻出奇地沒有反駁,只是嘀咕著聽不出意思來,總之罵得很臟。

  還真能做到?

  說書人心頭大駭。

  反正哥哥之前提出這離譜建議的時候,他是不看好的。

  現在看來…

  “你突破劍圣了?”

  “沒有!”

  “另一種意義的突破呢?”

  “不告訴你!你個大嘴巴,一點都藏不住秘密!”

  那就是真突破了…說書人反而心頭松了,兩個哥哥都這么厲害,很好,人家又可以躺平了呢。

  “需要多久?”

  “不知道!”

  溫庭沒好氣一拂袖,轉身離去:“候著,我得去請示劍麻,不然不一定能活著回來。”

  劍麻…說書人心頭一動:“人家可以跟去嗎?”

  “可以,你行你就跟來。”

  “你帶人家過去嘛!你護住人家,讓劍麻大人也給人家賜個劍種,人家就可以修劍啦”

  “帶不了,也賜不了,你要去自己爬山,我又不是不允――如果你爬得動的話。”

  “死鬼!”

  說書人跺著腳,目送著溫庭沉肅而去的背影消失。

  他去登山了。

  東山的路,幾十年都登不了一遭,此行怕是兇險萬分。

  “也對,畢竟是去星空找人…”

  說書人想想都頭大。

  漫無目的的,這可比大海撈針都難。

  單憑他那狗鼻子,真的能從星空中嗅出來怒仙佛劍等的味道嗎?

  八尊諳是哥哥。

  溫庭也是哥哥。

  說書人可不想來一趟、見一面,最后就要在這墓地里給自家二哥哥辦個衣冠冢…

  等待,度日如年。

  在煎熬中約莫度過了一年時光,天外一聲悠揚劍鳴,東山外拜山者無不抬眸。

  只見一道劍光從天而歸,斂入葬劍冢中,消于無形。

  “溫劍仙!”

  “娘嘞!真看到溫劍仙仙跡了,不枉我在這拜了三年山!”

  “他封劍圣了嗎,這氣勢…”

  “不知道又哪家倒霉孩子得了天眷,能受溫劍仙指點…啊!好想被指點!好癢,我好癢,扛不住了,讓開!我要扭曲!我要爬行!”

  洗劍池。

  說書人怔怔望著眼前狼狽的劍仙。

  這家伙只出去了一日,跟從遠古戰場回來了一樣,不止滿身血跡,衣衫襤褸,手上還提著一條穿有“毛褲”的腿。

  腿都斷了一條!

  “沒事吧?”說書人趕忙上前攙扶。

  “你沒事吧!”溫庭白眼一翻,用斷腿狠狠敲了一下對面腦殼,“腿都斷了,你問有沒有事?”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說書人后怕地拍著胸脯,略含期待道:“所以?”

  溫庭扔過來一枚玉簡,自顧自吞服丹藥在拼腿:

  “才捕捉到的,剛出現的有四劍空間坐標,以及無欲妄為劍的氣息,叫他照著這兩個去追。”

  “遺跡的空間坐標還在移動,動得很快!我讓劍麻追著,短時間內那邊沒反應的話,丟不了。”

  “他若過去,你讓他當心點,那地方…不對勁。”

  說書人神色一動:“怎么個不對勁法?”

  溫庭瞥他一眼,便知這小小太虛對染茗遺址不知真相,自然不會將方才所見邪神之力道出口來,讓寧紅紅去多余擔憂。

  “趕緊回去,晚了坐標找不到,我可不會再出第二趟山。”

  “噢噢,好。”

  說書人知曉風輕云淡下事情有多困難,不敢多作廢話,點頭就要離去。

  “慢著!”他走到石門時,溫庭卻忽然出聲。

  “怎么?”

  “你讓他直接開著虛空島撞去,不是有天祖之靈庇佑嘛,再不濟能保他一條狗命。”

  需要用到天祖之靈?

  說書人心臟驟停,感覺喉間發澀:“他現在沒有靈元…哦不,靈力,催動不了次面之門,更開不了虛空島…”

  “廢物!”

  “嘖。”說書人一嗔。

  “好好好,不廢物,去吧!”溫庭煩躁地擺擺腿。

  說書人沒有回應,連告別都無,滿面憂色地走出石門,就要將門帶上。

  “且慢!”

  “又怎么啦?”

  “你讓他…如果打不過,你讓他親自過來…對,玉簡傳訊也行…反正他親自開口的話,我說不定…人嘛,心情一好,也偶爾會做點計劃之外的事情…”

  說書人唇角一掀。

  “但不一定!”

  溫庭在洗劍池金雞獨立,撅著屁股扭來扭去,拿著腿左指右指,最后指向洗劍池:

  “我很忙的。”

  “我還要給她們洗澡,也不一定有空。”

  “出不出山…他先請了再說,反正我是另說。”

  說書人淺淺一笑:“還有嗎?”

  “滾!”

  “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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