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在岑文本陪同下走進了內殿,躬身施禮道:“大隋特使許敬宗見過蕭公!”
蕭銑心中一怒,剛要責問,卻見岑文本向自己連使眼色,他忍住了這口氣,冷冷淡淡道:“特使辛苦了,請坐吧!”
“多謝蕭公!”
許敬宗從容而坐,蕭銑雖然已經稱帝,卻對于他們大隋王朝上下來說,本質上還是亂臣賊子,這是原則,許敬宗自然不會讓步。
再說了,他奉命來見蕭銑,其實是給李淵下絆子,并不用哭著求合作。
岑文本也在另一邊坐下,他笑著說道:“圣上,許先生這次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李淵不是反攻關中,而是直指洛陽。”
“啊!”
蕭銑騰地站起身,這消息讓他吃了一驚,這時屏風后也傳來了一聲低呼。
許敬宗微微一怔,他聽得清這是一個輕年女子的聲音,這讓許敬宗十分費解,都說蕭銑荒唐,莫不是連女人都能干涉梁國的朝政了?
岑文本自然也聽到了,他知道這是江夏公主蕭月仙的聲音,連忙道:“圣上請安坐,李淵還沒有動兵。”
蕭銑慢慢坐下,頭腦里現在亂成一團,居然沒注意到女兒躲在屏風后面。這個消息令他極為震驚,但他最終還是克制了內心驚訝,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許敬宗微微欠身,便將二李結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蕭銑臉色陰晴不定,可他也是一代梟雄。他很清楚二李聯合意味著什么,李淵北上,他幾乎可以肯定李密南下,全面進攻杜伏威或是自己。
兩相比較,李密進攻自己的可能性極大,因為淮水防線不是那么好攻破的,相對來說,自己的兵力看似極多,實際上他心知肚明,自己能夠調動的兵力也只是江陵這些,這是起兵之初就存在的矛盾,大家本來是一個利益結合體,只要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會造成利益上的沖突,這種相互懷疑的種子如今深深扎根在君臣腦海之中,經過董景珍、張繡事件以后,彼此間都沒一點信任了。
這種前提之下,自己又如何是兵強馬壯的李密的對手?自己又該怎么辦?
蕭銑驚惶的落在許敬宗眼里,這也在他意料之中,如果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那他也不配當這個梟雄了。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微微一笑呈給蕭銑:“這是圣上的親筆信,殿下所想得到的答案就在這封信中。”
岑文本將信轉呈給了蕭銑,蕭銑見信皮上寫著‘楊侗致表伯’。
楊侗稱他為表伯,就表明這是一封私信,他拆開信皮,將信紙抽出。
內容簡單敘舊后便直入主題,邀請他出兵共同二李,表示他們另外一個同盟是杜伏威,由他和杜伏威從南面進攻二李,隋軍從北面進攻,至于開戰時間則以大隋南下為準,后面什么都沒有了。
蕭銑看得一頭霧水,那滅掉二李以后呢?自己怎么辦?楊侗會承認自己獨立嗎?還有杜伏威又是什么態度,信中只字未提。
許敬宗還說這信能解開自己疑惑,哪里解開了?疑惑反而更多了。他看了許敬宗一眼,詢問道:“我想請問問許特使,那我梁國怎么辦?隋朝是什么態度?”
許敬宗微笑道:“這個需要蕭公自己選擇了,圣上沒有任何表態,但二李是我們共同敵人不假,我們三家聯手將他們殲滅,符合每一個人的利益。”
雖然許敬宗什么都沒說,但蕭銑卻明白了,楊侗的意思是說大家先把共同的敵人搞死,然后再角出天下之主,至于戰爭所獲得的戰果,則看各人的本事了,如果隋軍強大,會直接打到江淮,如果他和杜伏威厲害,可以打到黃河南岸。
他沉吟一下道:“這件事容我想想,特使先回驛館休息。”
“那好!在下先告辭。”許敬宗起身告辭,蕭銑對岑文本笑道:“岑侍郎替我送貴客出宮。”
岑文本笑著起身,對許敬宗一擺手:“請!”
兩人離開不久。
蕭銑才想一事,起身向屏風走去,卻發現女兒已從側門離開,蕭銑又想到女兒剛才所提之事。其實他心知這是一個很的好策略,用和親方式增加談判籌碼,又能給女兒找到一個好歸宿,再加上姑母尤在,相信女兒也不會受到委屈。
蕭銑也知道隋朝強大,楊侗遲早會南下,而且這一天已經不遠了,以女兒的美貌賢淑,受寵也不成問題,只不過他不想女兒成為一個工具,嫁給她不喜歡的人。
蕭銑有點亂,他一時間也不知應該怎么辦,他想聽聽岑文本的意見。
不一會兒,岑文本又回到了內殿,他微笑行禮道:“圣上是不是感到很為難?”
蕭銑憂心忡忡的說道:“我本來以為這種局勢會維持三五年時間,沒想到李淵竟然率先動手,企圖從中原破開僵局,天下將風云大變了,我們又該怎么辦?”
岑文本沉默了半晌,緩緩的說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二李滅亡,我們也難逃一劫,如果按兵不動吧,李淵不管是勝是敗都會南下。現在需要圣上做出一個選擇。剛才許敬宗也說得很清楚,現在需要圣上做個選擇,我相信這是楊侗原話。”
“楊侗其實是希望我們和唐軍鏖戰,替他削弱唐軍,我心里清楚得很。”蕭銑憂慮地望著北方,自從李孝恭從南郡撤軍后,他就很擔心李淵有什么陰謀,“侍郎覺得唐軍會攻打王世充嗎?”
“微臣也考慮過李唐,他們擴張的路線非常明確,西線非但沒有成功,陷入了戰爭的泥淖,最終因為四顧天下,丟掉了整個并州、雍州,也就是說,他們往北、往西發展的戰略以慘敗而告終;而中線就是洛陽,如果楊侗不支持王世充,那唐軍一定會攻洛陽,所以他們才奪我荊襄。如今看到楊侗依托龐大的人口基數,將北方經營得生機勃勃,李唐若再不動手,中原就沒有了,所以微臣也覺得攻打洛陽可能很大”岑文本猶豫一下,苦笑道:“如果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洛陽和中原,那便可以將隋朝的勢力阻止在北方。相對來說,我們比隋朝、王世充好對付得多,”
“而且許敬宗剛才也說過,以隋朝出兵為號,這期間我們有太多的觀望時間,他們沒必要說謊。”
說實在的,岑文本對大梁沒多少信心,別看蕭銑擁兵四十萬,但是梁國需要防守的地方很多,偏偏梁國的地方又大。最南的兵力,少說也需要一個月時間才趕到江陵,對于戰爭來說,一個月內會生很多事情,如果李淵集強兵猛攻江陵,這邊城破,恐怕南方的軍隊才有半路。
他雖是位極人臣的中書侍郎,就算諸多異姓王都十分尊敬他,可那也得看是哪個國家的中書侍郎,梁國四處都是洞,岑文本再聰慧,也改變不了治下群雄割據的局面。重要的是沒時間給他來整理朝政,這才是最要命的問題。
蕭銑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依你的意思,我們必須按照楊侗的意思走?甚至投降隋朝?”
“微臣并不是說投降隋朝。”岑文本搖了搖頭道:“雖說我們被楊侗利用來牽制唐軍,以便他收復中原,但我們同樣在利用隋軍于北方牽制唐軍,如我軍可以收復荊襄,不僅能提升軍隊士氣,還利于圣上的整頓計劃,以后未必沒有一統天下的機會。此戰還沒開始,沒必要考慮降誰的問題。”
蕭銑點了點頭,梁國確實還沒到最后時刻,二李被滅那才是最后時刻。如果楊侗和二李打得兩敗俱傷,他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想到這里,蕭銑豁然開朗道:“你說得不錯,我們并非沒有一點機會。只不過楊侗要我答應進攻李淵,我有個條件。”
岑文本道:“圣上請說。微臣轉告許敬宗。”
蕭銑緩緩道:“楊侗必須娶我女兒為妃。”
“安樂公主?”岑文本一下子愣住了。
蕭銑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是我的條件,若是楊侗答應,我就按時出兵,否則…”
岑文本聽懂蕭銑的意思,若楊侗不答應,他就用整個南方投降唐朝,協助唐朝共同對付隋朝,岑文本道:“圣上,這確實很好,微臣完全贊同。”
許敬宗也知道岑文本很快會給自己答復,所以并沒有休息,耐心的等待到來,其實許敬宗也有點緊張,在他臨行前,禮部尚書裴仁基反復告訴他和張宣,蕭銑和杜伏威是重要的棋子,關系到整個天下大局,如果二人放二李南下復雜的南方,戰爭和叛亂就會懸而未決的拖下去,無論如何都要說服蕭銑。
許敬宗也知道二李被殲滅之后,那梁國就直面隋軍威脅,蕭銑未必答應養虎為患。
如果蕭銑不答應,那么南方只能由杜伏威單獨面對李密,力度太小不說,更重要是蕭銑將會成為一個大變數,搞不到會成整個大局的關鍵棋子。
這時,他的隨從稟報道:“郎中,岑先生到了。”
許敬宗點頭一笑:“岑侍郎請進!”
岑文本比較坦率,也沒有多繞彎子,便直接道:“關于聯手對付二李之事,我們已經有了決定。”
“哦?”
“我們可以和隋軍、杜伏威協同作戰,不過我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岑文本笑道:“相信你們也知道圣上只有安樂公主這一個獨女,圣上希望圣武帝能娶她為妃。這樣我們便全力以赴助隋軍攻打李淵。”
這個條件令許敬宗十分為難,他真不想插手皇家之事,何況楊侗又不是那種喜歡別人插手他家事的皇帝,于是說道:“能換別的條件嗎?”
岑文本搖頭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條件,如果你們不答應,那就意味沒誠意,這樣雙方不僅不合作,我們甚至還會被迫尋求李唐的保護。”
岑文本說得很直接,甚至還帶了威脅,確實讓許敬宗十分為難。
岑文本笑道:“其實安樂公主血統高貴,是蕭氏嫡女,又是梁國第一美女,完全配得上圣武帝,于私,這是將隋武帝和太皇后的美談再作延續,這是美事,為何不能答應?”
許敬宗沉思良久,他想到了天下大局,以及二李遁入南方叢林、叛亂不斷的后果,再想到楊侗為了天下接受美女,也沒生氣的理由,即使皇帝生氣,他許敬宗大不了再去西域吃幾年沙子,說不定還能冠名一個郡回來呢,一念至此,終是咬了一咬牙道:“我代表大隋接受這樁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