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殿內議論紛紛,一片喧嘩。
楊侗清咳一聲,大堂內頓時安靜了下來,楊侗微笑道:“我們目前暫時無法得知唐軍真正意圖,不過他們進攻洛陽的可能性確實極大,我認為我們可以觀察一下,如果他們真是進攻洛陽,那我們就需要有準備了。”
“圣上的意思是我們要南下中原?”李靖詢問道。
“朕確實有這意思。”楊侗輕輕叩擊著扶手,道:“其實朕一直想要收復洛陽。”
事實上,十大軍團完成整編后,隋軍便開始向南部署。第一軍的六萬人坐鎮鄴城、第二軍的六萬人坐鎮汲郡,第三軍的六萬人坐鎮渤海防竇建德,第五軍六萬人坐鎮絳郡防王世充、第六軍六萬人坐鎮上洛防李淵攻武關、第七軍六萬人坐鎮漢川防李淵,第九軍、第十軍各有三萬人防西南的吐谷渾和李淵。總兵力合計四十二萬,
作為南渡中原跳板的絳郡、汲郡、渤海就有十八萬常備兵力,大量糧草物資也己早早就位。
另外還有大量異族奴兵在黃河北岸加固河堤,新建道路,隨時可以調來當輔兵,炮灰。
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北方統一,下一步必然就是逐鹿中原,西進巴蜀。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楊侗居然將關系一直融洽的王世充。
楊侗看出一些人意外,笑著說道:“洛陽位處天下之心,便利的水陸交通可以輻射四方,比鄴城和大興都適合當國都,這是其一;其二、洛陽對我大隋意義重大。它是文帝向往、武帝營建的大隋國都,同時也是朕心目中的大隋國都,不將它收復,朕總覺得這個皇帝當得不完美;第三、王世充占據的諸郡北依黃河,西靠關中,如果我們奪回,可以發揮其便,而無王世充四面臨敵之短。”
“只需圣上一聲令下,末將保證一月之內,必破洛陽!”羅士信昂然道。
“不著急,這不是單純的雙方之戰。”楊侗笑了一笑,接著說道:“我們不僅要了解唐軍的戰略意圖,不僅要考慮到王世充的兵力部署,還要將李密、竇建德、杜伏威、蕭銑都放到棋局之中來考慮。”
一聽這是一場大決戰,羅士信也不毛臊了,沉聲道:“卑職明白了。”
“去軍機室用沙盤來分析吧。”
“喏。”
一行人起身走向一處重兵把守的偏殿,大堂正中間擺放著一架寬兩丈長五丈的巨大沙盤,這是中原地形的沙盤。
眾人圍觀沙盤,各自揣摩。
楊侗注視著沙盤久久無語。
其實聽到李淵秘密集結兵力的消息后,楊侗便意識到這極可能是唐軍也要發動對中原的戰役了,他們是從南方進攻弘農郡,然后殺至洛陽,如果唐軍奪取洛陽,這就意味著偽唐的戰略重心將從荊州改到中原了。
這是很正常的戰略部署,自己統一了北方,偽唐奪取了富庶的荊襄,實力也在大大加強。如果唐朝不想放棄天下,那么它必然會逐鹿中原,將大隋遏止在黃河北岸。
可以說進攻洛陽的計劃,隋唐雙方不謀而合,那么偽唐有沒有和李密達成某種默契,用李密來牽制自己南下呢?答案顯然是肯定的,李淵一定采用這種策略。
出于自身利益考慮,李密也會竭力阻止自己南下,然而李密又能容忍唐軍東擴?
世上最復雜的最難揣摩的就是人心,他楊侗無法揣摩李密心思,但是利益來看,維持現狀最符合李密利益,如果現狀不能維持,那么由不管是大隋還是偽唐占領洛陽,對李密都是是利大于弊。
如果二李聯合,楊侗同樣也可以用杜伏威、蕭銑對二李進行肘制。這便是楊侗要將李密、竇建德、杜伏威、蕭銑都放到棋局上的原因。
過了許久。
楊侗對眾人道:“如果唐軍真是來進攻洛陽,那么我們的主要敵人就不再是洛陽王世充,而是唐軍,這將是一場多方參與的中原大戰。如何在這場大戰中笑到最后,則是我們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一旦我們勝利奪下中原,那我們便可將南方諸侯一一殲滅,而不用擔心他們合力來攻。我需要告訴大家,中原的軍隊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不堪一擊了,瓦崗以前的四十萬多大軍,先后慘敗于張須陀將軍、于朕、于宇文化及、于王世充之手,你們可想到其中原因?”
一旁的羅士信接口說:“師父的軍隊經過近十年的激戰,強留弱汰,最終留下來的幾萬軍隊都極為強悍,除了裝備不如驍果軍,論起單兵素質比起驍果軍只高不低,而圣上、宇文化及、王世充手中的主力皆是先帝傾國之力打造出來的驍果軍,而且裝備精良,這是瓦崗軍遠遠不能相比的,瓦崗擁有的四十多萬大軍說好聽是軍隊,但其實跟不經訓練的普通百姓差別不并不大。”說到這里,羅士信稍微停頓了一下,見眾人會意,接道:“他們見利即前、知難便走,勝則轟搶財物、敗則一潰千里,平時亂成一團,毫無組織軍紀,只要聽到大軍前來,便人心慌慌。這就是瓦崗軍以前連連潰敗的原因。”
“現在呢?你覺得現在的魏軍如何?”
羅士信想想道:“李密連年征戰,老弱之士不是死就是逃亡,剩下者皆為勇悍之士,又從宇文化及手中俘獲大量驍果軍,這是隋軍的精銳,大大加強李密大軍的戰斗力,而且裝備精良。先后戰力自然是相差萬里。”
竇線娘為羅士信生了一個兒子,名字就是羅成,當爹以后的羅士信成熟穩重了許多,當他冷靜下來,也能深入的分析問題,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滿腦子肌肉的家伙了。
“士信言之極是。”楊侗贊許了一聲,點了點頭,“我們最大的特點就是太順,發展也很迅速,軍隊也從沒打過一場敗仗。根本原因是我們沒有遇到真正強敵。”
羅士信皺眉道:“難道東西突厥不是強敵?”
“算,當然算。但是和東西突厥作戰時,都是在曠野之中作戰,在各場戰役之中,我們了陰謀詭計,精良裝備占了極大的便宜。但是中原諸侯則不同…”
楊侗認真的說道:“以前無論是瓦崗軍、竇建德、劉武周還是李淵,都是兵力多,戰力低下!但是現在呢?他們各自都完成了軍隊整合,無論是單兵素質、團體配合,還是軍紀、裝備都比我們差不了多少,而且他們占了地利優勢,論起陰謀詭計不比我們差,甚至更高。這也意味著今后,我們將會進入到強敵時代了,僅有十多萬軍隊的王世充就不容小視,那是他以江淮軍和我大哥留守洛陽的精銳驍果軍組建起來的強大軍隊,他能以少勝多,導致李密連連吃虧,這就證明他的軍隊相當強大。如果我們再有輕敵之意,那么失敗的就是我們。”
楊侗的語氣很嚴厲,他目光凌厲地注視著身邊眾人,眾人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老一輩因為輕敵而失敗的教訓實在太多了,郭絢、段達等人剿匪不成,反被亂匪一戰擊潰,這全都是血的教訓。我們要正視任何一個敵人,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喏!”眾人心頭盡皆一凜。
房玄齡見有些將軍不太心服,便故意說道:“圣上這樣滅自己威風長敵人之志,會不會影響軍心?尤其大戰來臨之前。”
楊侗目光掃視大家一眼,微微嘆息一聲,“不是朕嚴厲,主要是軍隊上下十分傲慢,認為我大隋軍隊天下第一,其他勢力都是不堪一擊的流民草寇,這種傲慢之心隨著強者留、弱者走的軍改完全,迅速蔓延全軍,令朕憂心忡忡。玄齡,驕兵必敗啊!在這一場角逐中,我大隋精銳盡出,若是慘敗而歸,我大隋的絕對優勢將會蕩然無存,這也意味著群雄割據的局面還要持續十年、幾十年。到時候我大隋即使一統天下,那么異族肯定又已經崛起了。試問,一個破殘的叛亂不斷的大隋王朝又何以應對?我們敗不起啊。”
“前不久我們從偽唐和李密那里得到的情報,從前我們隋軍最大的優勢獨一無二、縱橫天下騎兵,但現在不是了,偽唐從吐谷渾、黨項西南諸部獲得了大量戰馬,組建起了人數六萬的赤甲騎軍,他們一人雙馬,并在加強騎戰訓練,這是一支極為精銳之軍,是從唐軍、民間武士、蕭銑降軍中抽取精銳組成,人數雖然不多,但是南方可供十萬騎兵縱橫馳騁的地方并不多,我們有再多騎兵也沒有多少發揮的地方,所以偽唐這六萬赤甲軍,是一支足以改變一場大戰的精悍力量;還有李密的五萬魏武卒,實力都不比我軍弱,他們同樣身經百戰,如此一來,我軍還有什么值得傲慢的地方?”
楊善會道:“圣上說得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爭霸天下從來不是橫掃一切,再強大的軍隊也不見得可以長勝不敗,關鍵是要對自己有充分的認識,必先知己,方能知彼。圣上的深謀遠慮讓微臣十分敬佩。”
楊侗呵呵一笑,“連你都拍我馬屁了?”
楊善會肅然道:“并不是微臣奉承圣上,圣上組建的海軍就極為精妙,不僅是為牽制高句麗、新羅、百濟,而且也是為將來爭奪南方布下了先手。”
楊侗點了點頭,“現在偽唐和偽魏都著重向南方發展,爭奪富庶的荊襄,而我們先后被并州、雍州、涼州兩千多萬百姓拖累,所以我們國力并不比擁有巴蜀和荊襄這兩大產糧重地的偽唐強多少,但偽唐也有致命弱點,它們內部不穩,只要我們緊緊抓住這個致命弱點,那么偽唐遲早會敗在內部不靖。”
“正是如此。”楊恭仁贊同道:“我大隋接下該如何?”
“既然偽唐打算進軍洛陽,那我們就默默備戰,坐山觀虎斗,等到中原大戰陷入僵持之時,以雷霆之勢南渡。”楊侗想了想,又說道:“為了防止偽唐聲東擊西,進軍關中、漢中、涼州、令上洛薛萬均、漢川尉遲恭、漢陽王伏寶、臨洮薛萬徹嚴密監視偽唐動向。同時令禮部縱橫司秘密游說杜伏威、蕭銑。”
“喏!”眾人轟然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