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楊侗在玄甲軍的護衛下進入江都城,全城戒備森嚴,隋軍昨晚入城,并沒有遇到像樣的戰斗,大多數是李密的死忠分子進行小規模的抵抗,還有一些逃兵和流氓趁亂搶劫,守城魏軍喝得大醉,被隋軍控制在了軍營之中。
主將蘇定方在楊侗入門之時,大聲稟報道:“啟稟圣上,魏軍共有九千六百余人成了俘虜;拒不投降、負隅頑抗者有七百余人,如今已被處決,還有一千余名逃兵、無賴借機打砸店鋪、掠奪百姓,如何處置請圣上定奪。”
“魏軍俘虜接受兩年勞動改造,兩年之后準他們返鄉,那些搶掠店鋪視同盜匪,悉數扔進大牢,然后罰他們勞動十年,若是在昨晚殺人了,則以死抵命。”
楊侗對這一套十分熟悉,免費勞力不用白不用,這九千多名魏軍能夠在兩年時間內做很多事情,當過賊軍的他們覺得這是贖罪,覺得參與造反失敗后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大賺特賺了,干起活來不但盡心盡力,更不會有絲毫怨言,要是以后成了正常的百姓,進行征發他們服傜役,個個都會怨言沖天。在贖罪的這兩年時間里,他們可以為地方建設很多很多。
至于俘虜不愿從軍,馬上就準許他們各自返鄉,還發放糧食和路費這種仁義之事,在大隋是不會存在的,你都造反了,不適當的處罰一番那怎么得行?再說了,他們鬧得天下殘破、十室九空,不讓他們修繕城墻、疏浚水利、修得道路,難道還要朝廷出錢,另外請人來修繕?不可能的。
“末將遵命。”蘇定方匆匆離開。
樊欽這時上前請罪,他伏首在地的行禮道,“罪將樊欽拜見圣上。”
楊侗翻身下馬,親自將他扶起,頗為感慨的說道:“樊將軍的事跡,朕也聽說了。若非命運作弄,將軍早就拿著宇文化及的人頭到達鄴城了。不過將軍這些年忍辱負重,于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為江都的勝利收復立下不小的功勛,可謂是大仁大義。樊氏一族終究沒有辜負我大隋,我想建安侯在九泉之下也為你這個族孫的作為感到欣慰。”
“多謝圣上贊譽。末將本為隋臣,今日終于歸隋,此生再無遺憾。”樊欽目中含淚,顯得十分激動。
“朕今天冊封你為左威衛將軍,暫為江都留守,朕派一萬士兵由你統領,守好江都城。”
樊欽得到楊侗好評,又受封為左威衛將軍,前途一片光明,心中大為激動的行禮道:“末將誓死效忠圣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在樊欽身后的邴元真又是羨慕,又是緊張,當他看到大隋赫赫兵威的時候,就知道哪怕沒有自己,隋軍也能輕易拿下江都城,他的作用其實一點都不大,所以也不指望自己還能有什么仕途,只要楊侗給他一條生路就心滿意足了。
見到楊侗已經安置好了樊欽,連忙跪下行禮:“罪人邴元真,特來領罪,請圣上責罰。”
楊侗笑道:“邴先生立下大功,足以功過相抵,請起!”
“多謝圣上。”邴元真松了一口氣,請求道:“懇請圣上容許罪人返鄉。”
楊侗微微一怔,笑著說道:“邴先生乃是瓦崗頂級謀士,智謀出眾,極富謀略,只是翟讓和李密身在寶山不識寶,致使先生碌碌無為,蹉跎半生,浪費大好年華。朝廷現在正值用人之際,朕希望先生能夠為國效勞,也不負在世上走這一遭。”
邴元真愣了一下,慨然道:“圣上不嫌邴元真學識淺薄、不計以前之罪,元真愿為大隋效命,奉獻畢生所學。”
“先生暫時在軍中當朕的幕僚吧!”
“多謝圣上厚待!”邴元真深知楊侗識人用人是出了名的,將自己留在身邊,是不知自己長于軍還是政,這才沒有具體任命。想了一想,又說道:“圣上,臣與單雄信是同郡人,有幾十年的交情;臣愿前往全椒將之說服。”
“有把握嗎?”楊侗眼睛一亮。
“單雄信為人仗義,臣沒有十成把握,不過臣認為若是能夠避免一戰,值得一試。”
“朕昨天已派大軍前往全椒,也不知道大軍到了何處。若是能夠在戰前說降單雄信那是再好不過了,朕讓一隊士兵護送先生出發。”楊侗看中的正是邴元真在魏軍之中的影響力和地位。
“臣遵命。”
楊侗當下指派一隊玄甲軍護送邴元真前往全椒縣。等到邴元真離開,又對樊欽說道:“李密部將家眷應該都在城內,樊將軍可派兵保護,不準任何人前去騷擾他們。”
“卑職遵命!”樊欽行禮退下。
楊侗翻身上馬,不一會兒,就到了江都宮。
江都宮有高大宮墻包圍,宮中種植了很多奇樹異草,亭臺樓閣和假山池魚是應有盡有,李密的十幾名妃子和子女們都在宮內生活。
但是最讓楊侗在意的卻是宮中珍寶,楊廣當年南遷之時,帶到江都的奇珍異寶、名人字畫、孤本典籍足有數萬箱,這一批珍寶先被宇文化及占有,慘敗之后又落到李密之手,今天算是物歸原主了。
昨天晚上,江都宮內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斗,和守軍不同,鎮守江都宮的三千名士兵乃是李密的內軍,忠誠度極高,他們和守軍的使命不同,主要是保護李密的家眷,一旦江都城失守,就會保護他們奪門而逃,可惜的是江都城不戰而下,當這三千名宮衛反應過來的時候,隋軍已經殺到了皇城之前,經過一夜血戰,以三千宮衛全軍覆沒告終。
當楊侗到達江都宮的時候,隋軍已經把尸體收拾干凈,到處是塊塊干涸成紫黑色的血漿,足以說明昨晚戰斗之激烈。宮內已被牛進達率領的守軍全面控制,隋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十分森嚴,尤其是后面庫藏,專門派了一千名士兵看守,不準任何一人靠近。
見到楊侗到來,牛進達上前稟報:“啟稟圣上,昨晚的戰場主要發生在皇城,除了部分皇城官衙受損,后面的所有物品保存完好,沒有受到任何損害?”
“李密的家眷呢?”楊侗知道李密現在有四子三女,是他立足瓦崗之后再生的。
“他們負隅頑抗,全部戰死了。”牛進達說道。
“…”眾人無語。
楊玄感造反失敗,全家被誅,作為楊玄感首席謀士,李密一家也成了楊玄感的陪葬品,李密只身逃到淮陽郡,隱姓埋名,自稱劉智遠,招收徒弟講學。這樣過了幾個月,寫了一首《淮陽感懷》,詩寫成后流下眼淚。有個覺得他行動異常,把這事報告了淮陽太守趙佗,趙佗派人搜捕,李密又逃走了,然后,他的妻兒又死了。李密是一代梟雄,最后在莫大胸襟接納了趙佗歸降。如今好不容易生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居然又死了。
只不過這些都是幾歲的小孩,怎么可能負隅頑抗呢?這個吞吞吐吐、目光閃爍的牛進達明顯是說了謊話。
“你確實李密的子女在負隅頑抗?”楊侗笑著問道。
“說來也是有些慚愧。”牛進達臉上居然出現幾分羞赧之色:“末將昨晚率軍奪下皇城,卻不慎跑了一隊賊軍。”
楊侗笑瞇瞇的看著牛進達,示意他繼續說下來。
“末將擔心他們帶著李密的子女跑了,親自率兵追入宮中,只不過當時他們人多…”牛進達說到最后,言語有些磕絆。
“朕明白了,你當時兵微將寡,又怕李密的子女跑了,所以一古腦的放箭,李密的子女死了,大大小小的媳婦也死了,事情是不是這樣?”
“圣上,你咋全都知道了?”牛進達目瞪口呆。
楊侗挑了挑眉,審視著牛進達:“老牛啊,咱們也認識這么多年了,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并不擅長撒謊?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一說謊就臉紅,眼珠就會亂轉?”
“這…”牛進達面紅耳赤,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自古以來,師如父,當年張須陀之死,罪魁禍首就是李密,除了羅士信這個事實上的徒弟,裴行儼、牛進達也是張須陀事實上的徒弟,個個都和李密有‘殺父’之仇,這有了報仇機會,哪能放過李密的子女?
這不是牛進達心狠手辣,而是當年的瓦崗軍太過分了,殺不了他們這些大將,于是專門屠殺張須陀麾下將官的家眷,羅士信、牛進達的父母長輩就是死在瓦崗的報復之中。他們不可能對普通士兵的家小下手,于是只能拿罪魁禍首的李密家眷出氣。
楊侗也明白張須陀在秦瓊、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等人心目中的地位,當然不會為了反賊之后去責怪于他,笑著說道:“李密的子女真是天賦異稟,這么小就會打仗了,不愧是一代梟雄的后代,了不起。”
“…”牛進達的臉紅得發紫。
房玄齡、杜如晦等人拼命忍笑,不過對于他們而言,李密的子女是反賊余孽,理應斬草除根,死在‘戰爭’之中,比事后宰殺效果好上萬萬倍。
楊侗沒有再計較這個問題,而是與陰明月、楊沁芳直接走向了后來的庫藏。
藏珍倉庫和洛陽紫微宮的曜儀城一樣,是一個專門陳放皇帝奇珍的狹長小城池,與南面的宮城只有一墻之隔,除了地面上的庫房,地下還有地宮,目前由一名老宦負責管理。
老宦官名叫徐賢,年約六十,他在文帝時代便凈身入宮,一步步升為內常侍。
從楊廣時代起,徐賢和少先隊員紫微宮的楊朝便負責看管內庫寶物,數十年如一日的兢兢業業,做事細心,沒有差錯,所以無論是宇文化及還是李密,都繼續把內庫交給徐賢打理。
徐賢見到身穿龍袍的楊侗,戰戰兢兢地下跪行起了大禮,“宮奴徐賢參見圣上!”
“朕沒有難為你的意思,你不用擔心,帶朕看看庫中藏品,順便介紹介紹。”徐賢是一個去勢的可憐老人,楊侗自然不會與他計較什么。
“老奴遵命!”徐賢站了起來,帶著楊侗三人走向了庫房,介紹道:“圣上,江都宮比洛陽紫微城小了很多,這里的內庫也比曜儀城小。由五座大倉組成。我們現在是在第三座,也是最大的主倉。整個倉城共有46345箱財物,東邊兩座倉城放置的是先帝編纂的書籍、原稿,以及名人字畫和各類珍貴的孤本;西面兩倉放置金銀銅錢和金銀銅器,主倉則是稀罕之物。”
聽到徐賢報出的數目,楊侗大為震驚,忍不住說道:“據朕說所,皇祖父當年為了籠絡驍果軍,將宮中財物大量賞賜與他們;廬江北上涿郡之時,也帶走了一些。后來宇文化及也以宮中珍寶大賞一干反賊,緊接著又是傾空內庫北上,并和竇建德換了一些糧食。這些財物后來又落到了李密之手,想必他也拿去一些賞賜手下了。”
“圣上言之極是,每件財物出庫,老奴都有詳細帳本。”
“那怎么還有46345箱?不會是空的吧?”
“當然不是。”徐賢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陸、顧、朱、張、王、謝、沈、徐等等世家在南方繁衍幾百上千年的時間,家里積累了數之不盡的奇珍異寶。李密把江南士族屠了個干凈,他們的財富自然歸李密所有。現在比起先帝南下之時,還多了一萬余箱。”
通過徐賢之言,楊侗知道楊廣從紫微城帶來江都宮的珍寶有三萬多箱,難怪他當年在國力大減、山河破碎的情況之下,還要責令工部大造龍舟,為的恐怕就是搬運這些沉重的奇珍。
這些東西幾經易手,不但不少,還漲了一萬多箱,給楊侗一種放高利貸的感覺,他不以江都為帝都,等到江南事了,肯定又要搬回洛陽紫微城。
史上的唐初為何那么窮,是因為李淵沒有動世家門閥;現在就不一樣了,等到滅了李淵,估計又會得到很多珍寶。
打仗的年代,錢來得真是快。
“李密這份賺錢本事,朕不得不服。都想封他為財神爺了。”楊侗深不感慨的說了一句,在徐賢的陪同下,隨便的巡視了一圈。然后去找房玄齡、杜如晦等謀士商議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單雄信已經不足為慮,淮水以南的魏軍,只剩下李密這一支了,只要將之殲滅,那么他所占據的江南就是楊侗的囊中之物,然后再去攻打孟海公。
至于淮北七郡中的王伯當、徐世績就交給李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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