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整死了,被三支毒箭射死在獨孤府百丈之外,當消息傳出,在李唐朝野引起了軒然大波。李淵下旨將京兆尹于氏家方于筠革職查辦,由兵部尚書趙孝慈接任,又令刑部、御史臺和大理寺會審獨孤整被刺殺的原因,此案由刑部牽頭,三司各抽精干之士聯合調查,限定十天查清兇手。
李淵又令太子李建成前去慰問獨孤氏,以示自己對舅父的誠摯哀悼,追贈他為鄭國公、加封上柱國,準許獨孤氏以國公之禮厚葬獨孤整。在收棺大殮之日,李淵卸下龍袍,以外甥這個私人身份下跪拜祭,可謂是關懷備至,贏得李唐朝野上下一片贊譽,皆贊李淵皇恩浩蕩、仁義至孝。
五天后,刑部拿出了比較詳實的調查方案,并指出獨孤整極有可能是被李密謀殺,理由有三:一是射中獨孤整之冷箭是榆木制成,這是李密內軍的專門箭桿;第二個理由是在案發前一天,有三名南方口音的男子在凌云酒坊要了一間客房,并詢問獨孤府所在,然后有人看到他們在獨孤府附近徘徊了很久,案發之后,他們再也沒有回到凌云酒坊,他們離開得比較匆忙,連行李都沒有回來取,他們的衣服料子產自江南。
第三個理由更為合理,說是房玄齡的到訪,讓李密擔心隋唐休戰,致使隋軍全力攻魏,所以為了破壞隋唐締結合約,李密企圖嫁禍隋朝。
當然了,這三個理由都比較牽強,缺乏直接有力的證據來證實,所以無法出具正式證明,但無論如何,調查都將矛頭指向了李密。各種說法也因此在襄陽傳播,但官方始終沒有一個正式的說法,而在有心人的引導下,各種傳言越來越變得荒謬。
盡管襄陽城內眾說紛紜,但是對于李淵而言,他已經顧及不到城中的混亂了,只因房玄齡離開不久,周邊的隋軍便壓向了唐境。這一次,除了南陽、淅陽方向沒有異動之外,漢川、順政、漢陽、臨洮等地隋軍時不時的在大唐邊城耀武揚威,雖然沒有正式開打,但動不動就一箭飛上城頭,挑釁意味十足,使求援之信如雪花一般送到了襄陽。
這其實也是楊侗所執行的戰略欺騙,目的是讓李密以為隋朝秉承先唐后魏的戰術,同時也是為了進一步逼迫李淵,以讓李唐更快的陷入內亂之中,不讓李淵有充足的時間對關隴貴族采取溫水煮蛙的溫和手段。
李淵的主力盡皆駐扎在荊襄一帶,巴蜀雖不至于是兵力空虛,但除了各個邊郡之兵,內部也只有郡兵而已,這些不經戰事、久疏戰陣的巴蜀軍根本抵御不了身經百戰的隋軍,如果巴蜀丟失,李淵就只剩下荊襄五郡了。這是李淵絕不能容忍的事情,那么李淵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他會抽調哪里的軍隊回防巴蜀?捉襟見肘的荊襄之軍顯然不可能,一是時間上來不及,二是身為帝都的襄陽也一樣重要,不能有失。如果他調荊襄軍入蜀,那么漢水防線便會出現致命的漏洞,隋軍只需破開漢水大堤,便能水淹西城,第七軍順流而下,占領西城郡和房陵,繼而占領巴東,掐斷巴蜀和荊襄的聯系,致使荊襄得不到巴蜀的一粒糧食、一名援軍。與此同時,淅陽和南陽方向的軍隊也可以直指襄陽。所以擺在李淵眼前的只能繼續在巴蜀強行征兵,必然引導致李唐局勢進一步惡化,而楊侗就是要李淵走出這一步臭棋,營造出窮兵黷武的局面。
面對來自巴蜀的求援之信,李淵不得不推翻劉文靜之前的推斷,認為隋軍是真的對自己下手了,可是他想馳援巴蜀的時候,竟發現擁有三十多萬大軍的自己竟然兵力不足,無軍可派。
在御書房中豎起了一個大木架,一塊木板上釘著一幅李唐疆域圖,白旗代表唐軍兵力部署,而紅旗則代表隋朝的兵力情況,陳叔達和劉文靜在給李淵分析各地局勢,入宮稟報的李元吉站在一旁,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因為顧慮到旁邊在外人在,不好說出口,只能耐心的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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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也不用太過著急,我們本來就危機四伏,現在只是危機真正降臨了而已,其實真實的處境和之前區別不大,只要我們借助山川之便,應對得當,依舊可以堅持得下去。”
陳叔達一邊安慰李淵,一邊用木桿指著木架上的地圖,沉聲解釋道:“目前我們在漢水防線投入了十二萬軍隊,包括襄陽、夷陵的新兵在內,荊襄計有二十二萬之多;在清化、義城、武都、宕昌、同昌各有一萬;蜀郡的兩萬新兵和通川、巴西、普安、平武、汶山各郡的五千郡兵,是巴蜀的第二道防線,以及后援。加上襄陽兩萬元從禁軍、兩萬新軍、一萬武川卒,共有大軍三十八萬左右,這就是我大唐的全部兵力。”
“隋軍現在雖然大舉來犯,一時之間雖然有些出人意料,卻也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只是來得太過突然,讓我們慌了手腳。但巴蜀山川險峻,隋軍一時也攻不下來,我們可以將通川和巴西的郡兵支援清化、普安支援義城、普安和平安支援武都、汶山支援宕昌,蜀郡的兩萬新兵則移到巴西郡,隨時支援出現破綻的防線,這樣雖然使這六郡沒有駐軍,但只要外圍防線在手,隋軍也飛不過來。”
“其實我軍如果防守得力,不僅可以穩住局勢、以戰練兵,甚至還可以借助山川地利之便殲滅一部分主戰隋軍,戰事拖得越久,隋軍的兵力、士氣、作戰意志消耗越大。反觀我軍,則是士氣越高、慢慢向精銳之師蛻變。我大唐只有隋朝一個敵人,而楊侗還有李密、林士弘等敵人,要是隋軍在某處戰場出現重大失誤,各路諸侯不用我大唐聯絡,便會不約而同的反攻,雖不至于讓隋軍全線潰敗,但是對于我們來說,至少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軍隊也在戰斗中得到成長。接下來拼的就是韌勁和國力了。”
“今之楊侗,宛若氣勢如虎、睥睨天下的曹操,可后來屢屢被東吳、蜀漢反攻,赤壁之戰的損失慘重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曹魏上下殺伐半生,這股氣勢一泄,便沉浸于安樂之中,失去了以往奮進之志。反觀生活在曹魏的威壓之下的蜀漢、東吳,他們總是有一股焦慮感,總是拼命驅趕自己走向強盛,氣勢和爭勝之心在此消彼長之下,反攻之事自然也就越來越多。”見李淵面色蒼白,害怕之極,陳叔達便拿三國之事前來安慰。
劉文靜也說道:“巴蜀易守難攻,只須派遣善戰之將居中調度即可無礙,而身為大唐核心所在的荊襄才是重中之重,微臣以為他們是要把巴蜀之軍拖在巴蜀,無法支援荊襄,不過我們雖然不能調巴蜀大軍,但是晉王在夷陵的七萬大軍,至少有五萬人可以隨時調動,這五萬軍不管是投向巴蜀也罷、投向荊襄也好,甚至還能以圍魏救趙之策反攻南郡,在舂陵軍的掩護之下,占領沔陽、江夏、永安、安陸、義陽和漢東等郡。所以微臣再三勸說圣上在夷陵組建第二道防線,原因就在于此。”
如果說陳叔達的話給了李淵一點安慰,那么劉文靜的反攻設想,卻讓李淵心生厭惡,他猛然起身,怒道:“疆土丟了,至少還有軍隊,軍隊丟了,一了百了。五萬新兵能占領南郡、沔陽、江夏、永安、安陸、義陽和漢東?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朕也打仗過,不是不知兵事的蠢貨。”
劉文靜嚇得不敢再發言,歸根到底,還是皇帝讓楊侗打怕了,已經失去進取之心,現在不但不敢打,甚至挑戰楊侗的底線都不敢。
李淵似乎到自己的語氣不好,嘆息了一聲,緩緩的說道:“朕也想擴軍百萬、也想反攻,恨不得明天就可以收復關中、收復并州,打到洛陽…但是我們沒有錢糧、沒有人口…朕能怎么辦?現在我們只能穩住一陣子,把軍隊訓練強大了再說反攻之事。”
他見李元吉向自己不斷的使眼色,頓時臉一沉道:“有話直說,是否合理朕會做主!”
李元吉上前一步,道:“父皇,荊襄和巴蜀并非沒有人口,并非沒有兵源,關鍵是看父皇能不能下決心。”
李淵皺眉道:“哪來的兵源、人口?”
李元吉恭恭敬敬的說道:“父皇,在大業大亂中,北方大地遭到極大破壞,大量人口逃離戰亂之地,南陽平原人口最多的時候就有四百多萬人,這里是吃人魔王朱粲主要活動的范圍,在他的破壞之下,百姓紛紛四散而逃;當時李密和王世充又在大戰,而蕭銑治理的荊州卻比較安靜,于是百姓主要都是逃到了襄陽、舂陵、房陵等郡。而巴蜀,也接納了很多關中流民,可是據兒臣所知,這些人始終沒有登入官籍之中。若是我們效仿隋文帝,在荊襄和巴蜀嚴厲的執行‘輸籍法’,怎么說也能獲得兩三百萬人吧?人有了,稅賦、兵源不用愁。”
一番話說得李淵怦然心動。
這個‘輸籍法’是隋文帝制定各戶等級和納稅標準的辦法,他利用這一手段搜括隱藏戶口,以防止百姓逃稅和抑制士族、豪強占有人口,從而確保朝廷收入,加強集權 當時的天下經過幾百年動蕩,使戶口隱漏日趨嚴重,世家大族、豪紳富戶蔭蔽了大量無地或少地的百姓,朝廷直接掌握勞力極少。尤其是打來打去的北方,由于有未婚者只繳一半租稅的規定,致使地方戶籍出現了一家只有一人的登記情況。有的世家門閥,一戶之內藏匿數百家,人數多達十多萬,朝廷賦稅收入因此而銳減。此外,不少百姓為了逃避繁重的賦稅徭役,或在法定服役年齡弄虛作假,或是隱瞞戶口。這些現象嚴重影響朝廷的賦稅徭役,削弱了朝廷的力量,同時也使均田制很難付諸實際。
文帝先在北方清查戶口,整頓戶籍,編制“定簿”,以此為依據來收取賦稅。僅在開皇三年這一年,就清理出包括五十萬丁男在內的一百六十多萬人。
開皇五年,嘗到甜頭的隋文帝在全國大索貌閱,核點戶口。所謂“大索”就是清點戶口,對在籍編戶成員的姓名、出生年月、相貌和身體特征都詳細記錄在冊;所謂“貌閱”,則是將百姓與戶籍上描述的外貌一一核對,驗明正身。規定凡出現戶口不實的情況,地方官吏里正、保長、黨長要被流放,處罰相當嚴厲。同時又規定凡堂兄弟以下親屬同族必須分戶,大大增加朝廷的財政收入,壯大了隋朝國力。
但大索貌閱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世家門閥和朝廷爭奪人口的現實,只要朝廷有賦稅徭役,就不可能從根本上有所好轉。在這種情況下,文帝采納了高颎的建議,實行了“輸籍之法”。即由朝廷制定“輸籍定樣”(劃分戶等標準),每年正月五日縣令派人出查,令百姓五黨(五百家)或三黨(三百家)為一團,以“輸籍定樣”標準重新劃分戶等,以作為征調賦稅、力役依據。由于朝廷規定的賦稅、力役遠低于世家門閥對佃農的剝削量,致使許多依附在世家門閥的佃農紛紛脫離,主動向官府申報戶口,領走國家發放的土地,按規定納稅服役,成為朝廷的正式編戶。
大隋立國之時,全國人口不足400萬戶,而到了仁壽四年,在冊的已經高達890萬戶,人口超過5500萬,通過這些龐大的人口基數,開皇九年墾田地2000多萬頃,大業中期已墾田地高達5585萬頃,而這還只是清查佃農所得的人口,以及官方土地,世家門閥的土地和藏匿的人口并沒有算計在內。
隋文帝的成功是李淵對李元吉提議動心理由之一,更關鍵的是他在荊襄、巴蜀緊急執行的滅佛行動卓有成效,官府新增耕地面積高達三十多萬頃,登記在冊人口增加了十幾萬戶。
這些戶籍大都是由逃難流民,和強制還俗成家的寺廟和尚尼姑組成,而作為對李淵滅佛行動、以及尊道觀為國教的回報,觀樓道為首的道教主動上繳了一部分田產,并釋放一些寄存在道觀名下的農奴,而這僅僅只是開端,如果依照李元吉的的建議,把‘輸籍法’貫徹到世家門閥之中,至少還能增加百萬戶、四五百萬人口,這就意味著稅賦收入下滑的趨勢將得到根本性扭轉,這樣就再也不用看關隴貴族的臉色來執政了。
而劉文靜和陳叔達相顧駭然,他們知道李元吉此策是打算對荊襄和巴蜀的世家門閥下手了,這一次不止是錢糧、還包括了人口和土地。
但兩人現在卻都不敢再勸什么,皇帝剛才有話在先,李元吉才敢當著他們面說這話,如果這時勸告,必然惹來殺身之禍,尤其是知道獨孤整之死真相的陳叔達,更加不敢多說什么,皇帝連扶持他立國的親舅都殺,他陳叔達又是個什么東西?所以兩人心中固然大急,卻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這時,李淵看了他們一眼,淡淡道:“你們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劉文靜和陳叔達心知皇帝有機要之事和齊王商議,兩人行禮退下。
到了宮外,陳叔達憂心忡忡的說道:“劉相,這該怎生是好啊?如果圣上動了關隴貴族的命脈,大唐一定爆發內亂,到時候隋軍若是從四周來犯,大唐就危險了。”
劉文靜嘆了口氣,悵然道:“我大唐王朝確實承受不了內亂代價,可惜的是圣上已經不再聽我們我良方相勸了,我們也沒辦法。”
兩人無計可施,只能指望圣上不要一時沖動,白白便宜虎視耽耽的楊侗。
御書房內,李淵對李元吉不吝夸贊:“皇兒懂得利用輿情來分擔朝廷壓力,利用百姓言論,將矛頭指向李密,這一手做得相當漂亮。”
“這是父皇教導有方。”李元吉拱手一禮,恭恭敬敬的說道:“兒臣自幼生活在父兄的羽翼之下,不知天高地厚,以前犯了不少大錯,如今回想起來,實在是羞愧之極,自此以后,兒臣自當痛改前非,為己之力,竭盡所能為父皇分憂。”
“皇兒這兩年進步很大,朕很欣慰。”李淵對兒子的態度很滿意。
李元吉心中得意不已,‘唯父命是從的孝子’是韓志替他策劃出來的形象,不愧是自己倚重的軍師,果真把父皇心思摸得通透,只是一番表態就讓父皇把自己之前的胡鬧形象拋諸腦后,這讓他心中對韓志更加信任了。
“對了,襄陽街頭巷尾現在如何?”
“稟父皇,兒臣讓武川司嚴查造謠者,經過這幾天的努力,襄陽的混亂狀態已被制止,現在的輿論都指向李密,再也沒有對朝廷不利的聲音。兒臣抓了數百名散布謠言者,從他們口供來看,應該是被有心人指使,與縱火犯同一批人,兒臣懷疑是獨孤氏所為。”
“抓到確鑿證據了嗎?”李淵追問道。
李元吉遲疑道:“兒臣正在追查,或許因為風聲緊,真兇被藏匿了起來。”
“真沒用!”李淵的臉說變就變,極為惱怒地重哼一聲,怒斥道:“你到底要他們興風作浪多少次才能給朕一個滿意答復?”
李元吉小聲道:“兒臣會加大力度,一定給父皇滿意交代。”
“好!朕再等幾天,你務必要把這伙人的扭出來。”李淵手中有獨孤整大量通敵罪證,也相信縱火真兇是獨孤府的人,更有能力把獨孤氏一網打盡,但他和當初的楊侗一樣,生怕獨孤氏強大的暗勢力,對他進行無休無止的刺殺,他希望李元吉先將這股勢力連根拔起之后,再對獨孤氏的光明勢力下手。
李元吉鄭重道:“兒臣明白!”
李淵點了點頭,轉移話題道:“你對‘輸籍法’有何看法?如果朕要在全境內執行,你覺得朕應該如何來做?”
李元吉精神一振,連忙說道:“兒臣覺得關鍵在于關隴貴族的私軍,這些人久經訓練、裝備精良,不亞于我大唐最精悍之師,集結起來的話少說也有幾萬人,如今我大唐形勢不安,這些人早就蠢蠢欲動,若是隋軍來犯,關隴貴族從巴蜀起兵呼應,麻煩就大了。”
“你說得不錯!”李淵對兒子的表現很滿意,很想聽聽他有何良策,鼓勵道:“繼續說下去。”
“喏!”李元吉越發恭敬了,低聲道:“如果父皇搶先發難,剝奪關隴貴族的私軍,他們就是一群待宰羔羊。到時候可以用他們田莊獎勵有功將士,激勵士兵奮勇作戰,也可以安置佃農、奴仆,卸下關隴貴族的利器,從而讓各種政令暢通無阻,消除一切內憂,最終讓朝廷上下能夠全力對外;至于繳獲的錢糧既可以補充國庫和軍餉,也可以獎勵軍功,這會增強我軍戰斗力。”
李淵沉吟不語,這確實是一個良方,與他之設想不謀而合,在大方向并沒錯,只是很多細節需要逐一完善,這也是他手執獨孤整罪證,卻不能暴發的根本原因。
其實早有關中之是,李建成就主張效仿大隋,執行均田制,重賞有功將士,只是朝廷當時沒有多少土地,根本無法執行下去,如果這次能夠沒收關隴貴族在巴蜀、荊襄的田莊,朝廷就有擁有大量田產,均田制和獎勵軍功的方案就能順利實施。
幾年前,在李淵聲望最鼎盛之時,李建成就說長痛不如短痛,不能縱容關隴貴族,不能讓他們滲入太深,以免成為尾大不掉之勢,最終導致隋朝舊重在大唐重演,但李淵并沒有答應,因為關隴貴族是最倚重的根基,在天下一統之前絕不能做出自損根基之事,但自從關隴貴族綁架民意,不允許朝廷遷都之事發生后。李淵對關隴貴族的信任漸漸淡去,前幾天獨孤整的罪證出現,以及多家家主集體拜訪房玄齡之事,讓李淵將關隴貴族視為心腹之患。
出于此緣,李淵對李元吉提出整治私軍、沒收田產人口的倡議一點不反感,大有深得我心之念,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奪走他們軍隊。
李淵沉思良久,對李元吉說道:“皇兒的建議非常好,不過事關重大,稍微不慎,巴蜀將陷入曠日以久的戰亂之中,最后只會便宜了楊侗,為父需要再好生謀劃一番!”
“父皇,巴蜀不僅是我大唐的大后方和產糧重地,但同時也是關隴貴族的天下,若沒有一個可信之人提前布局,兒臣擔心他們利用軍中勢力,放隋軍入蜀。”
“轟”
李淵直覺腦袋像是被鐵錘狠擊一般,腦子里轟然炸響,眼前金星亂跳,短暫的眩暈了一會兒。
關隴貴族當初就是利用自己在軍中的子弟、門生、故吏打開各道門戶,放唐軍南下,李淵這才迅速攻占并州和關中。
關隴貴族會不會放隋軍入蜀?
李淵的答案是會!
他千算萬算,唯獨少算了這一點。
若非李元吉提醒,恐怕巴蜀丟失了,他還不知道,冷汗涔涔的問道:“皇兒覺得何人可信?”
“本來大哥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父皇需要大哥在身邊輔佐,大哥肯定走不了;二哥是我大唐難得的大將,也只有他坐鎮夷陵,我大唐才不至于被隋軍接腰斬斷,所以二哥也走不開。”
“不錯!”李淵點頭贊同。
李元吉感覺到父皇對自己的信任,心知機會來了,鼓足勇氣道:“父皇,兒臣治政不如大哥、治軍不如二哥,但替父皇剪除不軌之徒的能力卻是綽綽有余。因此,兒臣效仿先賢,向父皇自薦。”
李淵微微一愣,但想到巴蜀是內部問題,不需要與隋軍作戰,而且李元吉接手武川司以來的表現,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思來想去,發現李元吉比李建成、李世民還要合適。
一念至此,又問道:“武川司怎么辦?”
李元吉明白父皇答應了,心下狂跳不已,努力平復了心中的激動,以一種平靜的口吻道:“武川司這段時間由韓志掌控,做得相當不錯,兒臣覺得他可以真正的代替兒臣。”
李淵沉吟半晌,又問道:“皇兒覺得這個韓志,可靠嗎?”
“兒臣認為他很可靠,因為他是低賤的商人出身,背后沒有任何一個勢力在支持,他這些日子得罪了很多很多世家門閥,如果一旦失去朝廷的庇護,怎么死都不知道,所以,他要想活下去只能忠誠于大唐皇族,說句難聽的話,他除了當皇族的忠犬,已經無路可走。”
“哈哈!皇兒說得好…”李淵豁然開朗,笑著說道:“皇兒心思縝密,為父放心了。這樣吧,朕就任命你為了益州道行臺尚書令。不過你千萬不能再像太原那會兒,胡作非為。否則的話,為父也饒不了你。”
李元吉心下一寒,連忙承諾道:“父皇盡管放心,兒臣知道我大唐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哪敢浪費大好時光、辜負父皇的信任?”
“嗯!皇兒能這么想,為父徹底放心了。”李淵這才滿意一笑,鄭重交待道:“為父有對付關隴貴族的法子了,你到了成都以后,先培植忠于大唐的勢力,先剪除土生土長的巴蜀豪強,千萬不要急著對付關隴貴族,輕舉妄動只會誤了朕的大事。”
“兒臣會在成都靜候父皇命令。”
李淵很滿意兒子的態度,“另外有一件重要之事交給你去做!”
“請父皇吩咐!”
李淵嘆息道:“朕也不知道荊襄能不能守得住,若是失守了,我們只能撤入巴蜀,到時候,成都就是我大唐的國都。你啟程之時,帶工部的一些工匠入蜀,以陪都的名義擴建成都、興建行宮。”
危妙的形勢,讓李淵想到了李建成當初說的’退守巴蜀、關閉四塞、西向西南發展‘的戰略 “兒臣遵命。”李元吉心領神會,所謂的陪都、行宮,規模肯定不能比襄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