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芝早就放下的茶杯,兒子就在眼前,可是她卻不能沖過去抱著他,眼含熱淚,看著馮福順,希望自己的丈夫不要對兒子這么苛刻。
“是否履行軍官義務,盡力照顧你的每一個弟兄?”
馮福順微笑著點頭,繼續問著。
“回稟父親:不管是跟著我從綦江出去的,還是中途補充給我的弟兄,他們的戰死都體現了軍人的價值,每一個陣亡弟兄的背后,至少會有兩個鬼子會為此付出生命,在抗日戰場上,他們無愧中國軍人稱號。”
馮鍔繼續恭敬的回答著,
“兆章,以前我們試圖讓你當逃兵,讓你從這個亂世活下來,可是自從來到了重慶,我才知道,為抗戰做貢獻最直接的就是上戰場,中日雙方的戰爭已經不是普通的戰爭,最后必然伴隨著一方倒下,而如果倒下的是中國,那必然伴隨著滅國亡種,所以,之前是父親和我錯了,希望你能繼續發揚軍人敢戰之精神,驅逐日寇,還我郎朗乾坤,不可心存貪念、幸念,不可畏敵不前、不可貪生怕死、不可被溫柔鄉磨滅了你的意志,日寇退出中國的時候,為父自然在家中等你歸來。”
馮福順長嘆了一聲,算是為自己今天晚上奇怪的行為做出了解釋。
“孩兒謹遵教誨!”
馮鍔微微一愣,雙手伏地,恭敬的向雙親磕頭。
“起來吧!”
馮福順點點頭,終于讓馮鍔從地上起來。
“黑了、也瘦了,快讓娘看看......”
蘭芝迫不及待的撲了上來,雙手把著馮鍔的肩膀,昏花的眼神死死的盯著馮鍔。
近在咫尺的母親就在馮鍔的眼前,以往在自己心中擁有貴婦氣質的母親已經不能阻擋歲月的摧殘,頭上花白的頭發已經無法掩飾,一簇簇的顯現在馮鍔眼前。
“母親,我很好。”
馮鍔回頭一看,父親已經滿頭銀發,歲月的摧殘已經讓他失去了年輕的標志。
“餓了吧!趕緊的,把東西端上來。”
蘭芝催促著王英和止云,讓他們別在旁邊站著了。
“母親、父親,我的出去陪弟兄們一起吃。”
馮鍔苦笑著,他今天晚上注定還有很多事。
“嗚嗚嗚......”
而這個時候,大街上已經哭聲一片,不少居住在附近的鄉親們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一個個抱頭痛哭,戰爭年代,每一次分別都是生死兩相隔,每一次重逢都是上天的恩賜,最淳樸的中國人民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著自己對家人的思念。
“阿爸!這次回來,恐怕不能呆太久,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麻煩父親。”
馮鍔走出家門,看著哭成一片的街道,又返回了院里,向父親稟報。
“哦?什么事?”
靠著桌子彎下的腰重新挺起來,年過半百的馮福順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
“請您老來看看再說。”
馮鍔扶著父親,一起走進剛剛的廂房。
“這里是我們在緬甸的收獲,是所有綦江子弟冒著生命危險從鬼子手里搶來的,想擺脫父親妥善保存。”
馮鍔指著一堆被布包裹的東西,緩緩說著。
“是什么?”
馮福順的心里有種不詳的預感,這形狀太像川軍的煙土了。
“全部都是?”
隨著馮鍔打開幾個布包,金黃色的光芒在燈光照耀下彌漫了整個廂房,馮福順顫抖的聲音表明他的心情,實在是太震撼了。
“是!”
馮鍔點點頭,
“弄這些東西死了不少人吧!你怎么可以?忘記......”
馮福順捂著心口,自己的兒子還是走上了歧途。
“父親,不是你想的那樣,弄這些東西,十六個弟兄受傷,沒人戰死。”
馮鍔趕緊搖搖頭。
“你知道的,現在政府的撫恤根本不靠譜,特別是那些傷殘退伍的弟兄,他們很多人連傷殘撫恤金都拿不到,這些東西,是所有弟兄們的,這是他們后半輩子的保障,每一個弟兄,都有我簽發的條子,他們隨時會憑借條子來我們家支取,這不是財富,這是他們的命,幾千個弟兄的命。”
馮鍔的聲音帶著沉重,綦江子弟兵三千多人出征緬甸,回來的傷殘弟兄兩百多人,還要繼續戰斗的有八百多人,這里面會有很多弟兄的家人面臨活不起的困境。
“哦!馮家現在已經安排了一百多個傷殘士兵進入工廠,他們暫時不會餓死。”
當馮鍔說完之后,馮福順長出了一口氣。
“父親,這件事情最好別讓太多人知道,這會讓我們家萬劫不復。”
馮鍔用布條重新把打開的金塊包上,他不知道這個事情自己到底辦的對不對。
“放心吧!我會處理,你去陪你的弟兄吧!”
馮福順揮揮手,皺著眉頭開始考慮這批東西的處理方式。
馮家擺的街宴并沒有持續多久,一個個弟兄狼吞虎咽的吃飽之后,和自己的父親、老婆等等家人回了自己的家,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句老話很好的詮釋了這些弟兄們此時的心情。
“睡著了,你輕點。”
止云小聲的說著,看著馮鍔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接近床上的小胖子。
或許是熾熱的鼻息讓小胖孩布舒服,在棉花堆里酣睡的胖小子嘟著嘴,兩個胖乎乎的小手擋住了鼻息襲來的方向。
“還會自我防御了,不錯,像我。”
馮鍔臉上全是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很干凈,沒有留下胡茬。
“啪!”
成年人粗糙的臉皮貼上小孩子稚嫩的皮膚,小家伙眼都不帶睜開的,直接一巴掌。
“哈哈哈......”
挨了一巴掌的馮鍔滿足了,躡手躡腳的退出房間,在院子里放聲大笑;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全是幸福。
累了一天,家人團員的幸福和身體的疲憊兩面加成,馮鍔很快很快睡了過去。
第二天,軍人的生物鐘準時的讓馮鍔爬了起來,忙碌的院子里米香陣陣,小家伙的歡笑和家人的呵斥聲不時響起。
馮鍔洗漱之后站在門口,看著安靜祥和的小院,被滿滿的幸福填充了整個心房。
“沒有戰爭真好。”
馮鍔嘀咕著。
“你是阿爸?”
稚嫩的嗓音帶著疑惑,小胖子搖搖晃晃的跑到馮鍔的面前,看著這個陌生人。
“是啊!你叫什么名字?”
馮鍔蹲了下來,舉出雙手,他非常希望兒子能撲上來,讓自己好好抱抱。
“我叫石頭,你叫什么?”
石頭人如其名,長的很壯實,歪著頭,打量著這兒院內唯一的陌生人。
“我叫馮鍔,字兆章。”
馮鍔一本正經,在父子重逢的時候,很正式的介紹著自己。
“你的名字這么長?一點都不好記,不跟你玩了......”
很顯然,石頭不買賬,轉頭就跑了,跑出院門,習慣性的去找自己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