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雁甚至來不及反應,軀被一股莫可抵御的力量凝固,直到被碾碎的劍風撲面而過,她才意識到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但她來不及思考更多,因為意識被氣機牽引,使她知道了氣機的來源。百里雁瞪圓了眼睛,嘴巴張大,恍如見了鬼一般。
艾青草!
僅一股氣機就讓她只能閉目待死的高手,居然是艾青草!
白影閃過,綾洛泱出現在百里雁邊,神震驚,語帶哀求道:“前輩手下留!”
卓沐風沒有理會二女,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無形的氣勁形成尖鉆,刺透了頭頂上方的厚厚木板。
海風貫入,二女駭然發現,艾青草已不知所蹤,他旁的巴龍和方小蝶亦跟著消失,宛如鬼魅。
船頭靜幽幽,一行人肅然而立,居中一人穿黃衫,黑披風獵獵飛舞,道不盡的瀟灑出塵。
他的視線倏然凝聚,轉過,看向了對面的卓沐風三人,確切說,是看向了卓沐風,笑道:“我該叫你艾兄,還是卓兄?”
此言一出,巴龍和方小蝶盡皆劇震。
卓沐風默然片刻,無奈嘆道:“你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南傲:“在我還未抵達寶金城之前,我的人便已偷偷排查這艘大船,當時你的人預定了船票,并登記了名字。你很謹慎,沒有在這上面弄虛作假。我的人查到了你們的客棧。并調查了你們的馬匹,發現你們是連夜兼程趕到寶金城的。”
卓沐風訝然:“這又能說明什么?”懂馬的行家,自然能從一些細微之處推斷出馬匹的狀態。
南傲:“那幾天除了青波城一帶,附近都在下雨。而你們三人的馬腳都很干燥,證明你們是從青波城方向過來的。青波城并未發生大事,究竟是什么原因,讓你們突然下定決心,加鞭快馬趕往寶金碼頭?
若真那么急,怎么也該想辦法提前出海,可你們沒有,反而乖乖等到了三天后,卓兄,這不是很奇怪嗎?”
卓沐風被問得啞口無言,他自以為算計得天衣無縫,從各個角度都推演過,沒想到還是露出了如此致命的破綻。或者應該說,對方太精明了,只要有一絲絲的破綻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歸根結底,雙方的心機城府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即便卓沐風運氣好,以有心算無心,也沒能欺瞞到底。
卓沐風忍不住道:“難道就憑這些,你就能斷定我的份?”
南傲:“卓兄挑選時機出海,必有理由,可不管怎樣,以我這些子對卓兄的了解,你非魯莽之人,沒有過人的武功和依仗,怎敢亂來?偏偏你和你的兩位手下,實力全都表現得很平庸。
卓兄若真對綾姑娘如此癡,當時在岸邊,就該上前搭話才是,何苦要等到上船?巧的是,當時綾姑娘的鄰桌,正好是我。
而根據卓兄離開青波城的時間推算,那時我也在青波城。恰好,我讓人查過那段時間所住客棧的住宿名冊,發現在我入住后的第二天,便有住客匆匆離開,退掉了三間上房。根據店家描述,共有兩男三女入住,退房卻是兩男一女。
一件事是巧合,所有事加起來,我有理由懷疑卓兄居心叵測。于是那夜我主動接近你,你果然一拍即合。
后來你我漸漸熟悉,孰不知我一直都在觀察你,一個人的習慣和脾是掩飾不住的,你的表現,很快讓我想到了大名鼎鼎的卓沐風。
卓兄或許不知道,我仔細研究過你的一系列過往,大致推斷,卓兄該是擁有易容面具之類的物品,你邊的一男一女,也很容易讓我想到你的兩名心腹。”
聽完南傲的分析,巴龍和方小蝶面目癡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事,都能被對方抽絲剝繭,一點點聯系到一起,此人未免太可怕了,難怪公子和樓先生如此忌憚。
卓沐風仰天長嘆:“我明白了,紅巾盜的事,背后的人是你吧。否則以綾洛泱和百里雁的武功,又怎么會中招?除非是你的人偷偷下手。”
南傲沒有否認。
卓沐風卻皺起眉頭:“我不明白,你為何這么做?只是為了確認我的份?”
南傲深深地望著卓沐風:“不,人生難得一知己,我從未想過這趟出海,能有幸遇見艾兄,并引為至交。既然艾兄傾慕綾姑娘,我便拼著暴露的風險,也把綾姑娘送給艾兄。”
他說的是艾兄,而非卓兄。
此話一出,卓沐風怔怔無言,巴龍和方小蝶亦凝噎不語。
恰在此時,綾洛泱和百里雁也來到了甲板上,聽見南傲的話,不目瞪口呆,停下了腳步。
卓沐風苦笑道:“恐怕不是這么簡單吧,你之所以下手,也是因為你的布局已經完成了,對嗎?”
說罷,卓沐風轉頭看向了另一側,卻見船舷之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名女子,材高挑,漆黑長發垂至小腿位置,隨風揚動。
女子上強烈的存在感,令整艘大船都似乎窄小起來,那種無處不在的強大氣場,更使得附近的海平面都在微微下壓。
莫說綾洛泱和百里雁,哪怕是巴龍和方小蝶,都在女子的氣勢下感到窒息,體近乎僵硬。這種狀態下的二人,自忖若是與女子過招,怕是只能勉強發揮一半的實力。
普天之下,哪怕是東方常勝那等絕世高手,也無法單憑氣勢,就壓得巴龍和方小蝶如此狼狽。
卓沐風瞳孔收縮,沉聲道:“段思思。”
剛才若非感應到一股不遜色自己的絕強氣機趕來,卓沐風還不至于對百里雁動手。那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
女子的臉不算美,更偏向于中,唯獨那雙眼睛奪人攝魄,卓沐風還從未在其他女子上,感受過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早就聽聞雪兒嫁了一位世之俊杰,把臉揭開,讓我看看。”段思思語調平靜,話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卓沐風笑了笑,伸手揭掉易容面具,不是因為向對方低頭,而是覺得既然暴露了,便沒必要藏頭露尾。
假面撕開,卓沐風的真容出現在幾人眼中,綾洛泱和百里雁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靂,二女都傻了,怎么會是他?
段思思打量卓沐風半晌,微微點頭:“倒是配得上雪兒。”
南傲亦贊道:“卓兄果然是人間駿龍,風采遠非畫像所能比擬。”
“南兄過獎了。”卓沐風搖搖頭:“連我都知道用假名,想必南傲這個名字也是臨時杜撰的,不知南兄的大名為何?”
南傲稍一靜默,答道:“南宮傲。”
南宮?卓沐風面色一變:“莫非你是南宮世家的人?”
南宮傲笑道:“卓兄以為呢?”
卓沐風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還以為,你就是中州大帝。”
“哦?何出此言?”更驚人的是,南宮傲毫無異色,反而饒有興趣地問道。
卓沐風:“你能決定中州是否出兵,在整個中州,除了中州大帝誰還有這個權力?我的人多次想要滲透中州皇宮,但每一次都失敗。以樓臨軒的手段,若沒有同級別的人阻撓,根本不可能辦到。
最離奇的是,那位中州大帝在登基前,一貫深居簡出,十分低調,見過他的人極少。當了皇帝以后,更是常年不上早朝,偏偏位置穩固得很,豈非奇怪?
你既然修煉了九淵暗獄,那么相信如今在位的中州大帝,只是你的替或傀儡吧。”
南宮傲笑著搖頭:“卓兄,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豐富了。中州大帝再低調,以你的能力,也總能拿到他的畫像,我與他可有相似之處?”
“暗夜閣上古傳承,擁有易容面具并非不可思議之事。”卓沐風撇了撇嘴,目光在南宮傲和段思思之間徘徊:“你們二位又是什么關系?算起來,我應該喊段前輩一聲師傅,可段前輩卻像是來對付我的。”
這次回答的是段思思,許是覺得親手對付徒弟的丈夫,讓她有些愧疚:“南宮的母親,是我師姐。”
卓沐風又被狠狠震了一把。而巴龍和方小蝶聽到現在,也是神癡呆,一度忘記了處險境。
至于綾洛泱和百里雁,突然接觸到如此多的世間隱秘,二女早已經驚得頭暈目眩,口不能言,像在做夢一般。
大船上的其他人沒有出來,因為連同掌柜在內,都已死在暗夜閣殺手的劍下。這一場驚世駭俗的大對決,他們還沒旁觀的資格。
海面的風越刮越大,前一刻還晴朗的天氣,忽然變得沉起來。萬里飄烏云,明明仍是中午時分,卻漆黑得宛如傍晚入夜。
正如卓沐風此刻凝重的神,他看向另一側,千米之外的海面上,出現了一艘漁船,船頭站著樵夫,腰挎柴刀。
那是一位不遜色段思思的存在,如果他也是南宮傲邀請來的,那么今卓沐風縱有通天本領,怕也難逃一劫!
在場四位蓋世高手的實力,皆已達到合象境的巔峰,返璞歸真,可隨意屏蔽合象境感應,遠遠拉開了與其他人的差距。
但也正是如此,若有三位不遜色自己的人聯手圍攻,便難以脫。
一場本該針對南宮傲的絕世殺局,卻忽然演變成了卓沐風的必死危機,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壓抑得讓人膛爆炸的氣氛中,就聽漁船上的樵夫說道:“段思思,你我切磋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