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過分小心
這位樓伯伯，以前究竟是什么人？卓沐風難以想象，一個出身江湖的武者，會擁有對方這樣高超的心機謀斷。
更重要的是，對方身上那種波瀾不驚的風度，非閱盡鉛華，歷經世事浮沉之后的洗禮不可得。
江湖固然多風多雨，但往來者到底是平民階層，接觸之事多為打打殺殺，似乎培養不出如此格局和膽魄的奇人。
而且卓沐風很早就發現，樓臨軒對于政務十分熟悉，這種熟悉，幾近信手拈來，遠遠超越了一般官吏所能達到的范疇。
諸般疑點齊齊涌上心頭，卓沐風看向沉淵若海的樓臨軒，笑道：“樓伯伯，我對你可是毫無保留，掏心掏肺。樓伯伯難道就沒有什么要說的嗎？記得義父說過，他都不知道樓伯伯以前是干嘛的。”
樓臨軒罕見地哈哈一笑，拿羽扇點了點卓沐風，復又斂去笑容，很認真地與卓沐風對視。一時間二人都沒說話，氣氛陡然變得沉重起來。
“到了這個份上，樓某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當真是世事奇妙，本以為這個秘密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沒想到，第一個告知的人卻是姑爺你。”
話音一頓，樓臨軒平靜道：“樓某本為中州禮部侍郎，后因得罪大幻山弟子，遭遇橫禍，因事前察覺，驚險躲過一劫，至流落東周。
樓某被人所按之罪，需誅盡六族，幸虧樓某孑然一身，未曾連累旁人。不過若是中州諜報司的人發現樓某的身份，倒是會牽連姑爺等人。”
卓沐風傻傻地望著對方，可樓臨軒臉上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雖嘴角微帶笑意，但眼神卻給人一種凌厲之感。
見他不說話，樓臨軒笑道：“姑爺害怕了？”
卓沐風搖頭：“我連北齊大帝都敢殺，還會害怕什么東西？我只是覺得，以樓伯伯的能力，區區一個吏部侍郎，是不是太屈才了？中州那群人沒眼光啊。”
樓臨軒：“…”
有件事卓沐風恐怕不了解，升任吏部侍郎時，樓臨軒只有區區二十五歲，因能力出眾，被中州大帝破格提拔，一度創造了中州的歷史，當時引來了朝堂內許多老頑固的強烈反對。
若非深得帝心，樓臨軒豈能讓中州大帝為了他不惜與朝堂重臣對壘。而之后的事實也證明，中州大帝的選擇沒有錯。
其實那個時候，很多人都已看出，樓臨軒乃是中州大帝選定的輔國重臣，前途無量。要不是后來出了岔子，如今的他，怕是已坐鎮中州朝堂了。
那么之后一系列的事，包括中州大帝會否前往飛瀑鎮，并在那里被殺，或許都將是未知數。
卓沐風好奇問道：“樓伯伯怎會得罪大幻山的人？”
樓臨軒面帶譏諷之色：“樓某與大幻山素無瓜葛，起初樓某也想不通，后來才意識到，只怕大幻山也被人利用了。當年樓某與陛下年輕氣盛，得罪了一些朝堂上的人。他們拿陛下沒辦法，自然要找樓某算賬。”
對于朝堂上的腌臜和黑暗，卓沐風雖不曾了解，但也能想象到，笑道：“只怕不是出氣那么簡單。他們是怕再給樓伯伯時間，將來會被樓伯伯打得翻不了身。就如同十二圣地和魔門處處打壓我，還不是怕我將來無敵天下，沒有他們容身之地。”
饒是以樓臨軒的淡定，聞言都樂了起來，這是在夸他呢，還是在夸自己？
卓沐風突然道：“對了，樓伯伯的身份如此重要，這些年你在三江盟也算拋頭露面，中州諜報司居然都沒發現？”
樓臨軒：“我原本的名字并不叫樓臨軒，而且當年出逃時，樓某巧遇過一位奇人，為我改變了面容。如今就算仇家站到我面前，都認不出我。”
聽到這話，卓沐風放心了，又忍不住問起那位奇人的事，但樓臨軒表示自己與對方也只是萍水相逢，此后從未見過，卓沐風只好作罷。
既然確定要謀算斗篷人，聊完不相干的事后，二人又商議起來，一直到半夜亥時，才算敲定了行動的許多細節。但仍有很多方面需要完善，這些當然都交給樓臨軒去忙，卓沐風則返回了院子，繼續蹲點賠罪…
一個月后。
日月城的某間暗室內，斗篷人看完了蘇芷蘭傳過來的密報，上面沒有說明浩氣門的具體情況，只說自己旁敲側擊之下，從卓沐風口中套出了一些零碎的線索。
這當然也是樓臨軒的計策，不可能一下子把情況都泄露出去。不然傻子都知道不對，必須讓斗篷人自己根據線索去追查，如此才逼真。
斗篷人這邊的行動絲毫不慢，當即由明叔負責，調動了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密力量，終于在兩個月內，查到了浩氣門及其諸多據點。
“主上，接下來怎么辦？”明叔站在案桌前，恭敬問道。
斗篷人：“派人潛入進去，給你半個月時間，控制住浩氣門。”
如果卓沐風聽到這話，必會大吃一驚。這次暴露出的浩氣門勢力，綜合起來，幾乎能媲美江湖上一些較弱的超一流勢力。哪怕是頂級勢力，如果不傾巢而出，也很難在半個月內控制住。
但看斗篷人的意思，這種事似乎不值一提，而一旁的明叔更是毫無異色，當即拱手下去準備。
僅僅過了十天，暴露的浩氣門勢力已被一股秘密力量所掌控，卻未在江湖上生出一點波瀾。
“主上，經屬下之人調查，那個所謂的浩氣門，明面上屬于卓沐風，是他秘密建立的。但實際上，卻已被東方世家滲透。可笑那小子自以為掌控一切，孰不知，他的跟腳早被東方常勝摸清了。”
明叔的臉上帶著明顯的譏笑。
原本他一直認為卓沐風是個莫大威脅，但現在越來越發現，那小子除了武學資質之外，其他方面也只是平平。尤其好色到為了一個妖女，居然殺了北齊大帝，簡直是不堪造就。果然還是主上有眼光。
“都調查清楚了？沒有遺漏什么吧？”出于謹慎，斗篷人問道。
明叔：“主上放心！那批人屬下一個都沒放過，以我暗夜閣的手段，連玄衣道人都撐不住，又何況是那幫人。”
斗篷人點了點頭，可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這次的事太過順利了，戲譜下的眉毛不自覺挑了挑。
他將整個事情來回想了許多遍，從蘇芷蘭提供的線索，到發現幾處據點，再到以點散面，將整個浩氣門一網打盡，從經過到細節，無一遺漏。
手指敲著桌面，斗篷人道：“明叔，你覺不覺得哪里有些古怪？”
古怪？明叔一臉疑惑，不懂對方的意思。
斗篷人：“我確信，金絲雀背叛了，對方的線索應該是卓沐風主動提供的。而我們也利用線索，將浩氣門揪了出來，但會不會太巧了？這個浩氣門，恰好被東方世家控制住？”
明叔眉頭皺起：“主上的意思是？”
斗篷人的眼神閃爍幾下：“有沒有可能，我們揪住的浩氣門，還不是卓沐風全部的底牌？”
此話一出，明叔可謂渾身劇震，但想了想，他又搖頭道：“應該不可能！不止是金絲雀的線索，這段時間屬下也調動了力量，將卓沐風的老底兜了一遍。
結合兩方面的情況，他建立浩氣門有跡可循，但除此之外，并無其他可能。這是其一。
其二，浩氣門被東方世家控制，屬下覺得并非偶爾，而是必然！主上別忘了，當年卓沐風與東方世家關系密切，更得到東方常勝的器重。
以東方常勝的性格，豈能不把卓沐風查個清楚？那么浩氣門被東方世家控制，也就順理成章了。”
暗室內安靜了片刻，斗篷人找不出漏洞，但一種微妙的感覺，卻讓他放不下手。本著謹慎的原則，他還是吩咐明叔，將關于卓沐風過往的經歷匯集起來，立刻交給他過目。
明叔一陣無奈，主上什么都好，可有時候未免太多疑了。明明很好解釋的事，非死揪著不放，仿佛不鉆個洞出來不舒服似的。
但本著對主上的尊敬，明叔還是沒有違抗，依言領命而去。
卓沐風的資料都是現成的，沒過多久就端到了斗篷人的眼前。他一份份看下去，一些地方快速掃過，一些地方又來回斟酌，似乎在推測有沒有可疑之處。
明叔在一旁看得吃力。主上的年紀固然不大，可天天這樣操勞，難道就不累嗎？想要勸說，又知道主上最恨別人打擾他思考，話便堵在了喉嚨里。
十幾份卷宗，被斗篷人看了兩個多時辰。他略顯疲憊地往后靠了靠，問道：“這些資料沒出錯吧？”
明叔肅容拱手道：“屬下以性命擔保，絕沒有。”
他卻不知道，自己調查得有些晚了，早在很久之前，樓臨軒就已動過手腳。調查一個人的途徑，無非是整理事跡，搜集口供，并檢查此人待過的地方等，做手腳的地方可不少。
對于暗夜閣的能力，斗篷人還是很放心的，他苦笑一下：“這么說來，倒是我多心了。實在是那小子的潛力太大，若不小心一點，將來容易出亂子。”
明叔規勸道：“主上謹慎沒有錯，但恕屬下直言，有些方面不必過分浪費心神，主上需保重身體啊！”
斗篷人擺擺手：“我明白，以我的武功，這點小事傷不了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