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一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風雪中，卓沐風雙手駐劍而立。頭發和肩膀上都沾滿了雪花，表情沉靜如石雕，眼神似比這天氣還寒冷。
利屠夫數次對他動手，有兩次差點就殺了他，此仇此恨卓沐風怎能不放在心上？沒有這次的事，他也想好了計劃弄死利屠夫。
可計劃只是計劃，況且那個計劃有些危險，弄不好會惹怒魔門其他人，卓沐風一度十分猶豫。
先前他之所以猜到自己中了東方常勝的陷阱，卻沒有逃走，正是為了坑害利屠夫，為自己下手創造良機。
沒想到一來二去，還是錯過了！
苦苦追蹤了數個時辰，卻得到這么一個結果，卓沐風的心情能好才怪了。他不死心，又在原地尋找起來。
孰不知，他要找的目標，就在距離他不足百米的地方。可因為利屠夫的底子尚在，修煉的無上武功亦有過人之處，斂息之后，卓沐風無從察覺。
小小的洞，利屠夫渾身都繃緊了起來，一動不敢動。
他不知道外界的人是卓沐風，但聽到了細微的動靜，生怕是路鄺三人，緊張得連大口呼吸都不敢，心臟砰砰直跳如擂鼓。
卓沐風又找了兩刻鐘左右，依舊沒有發現，尋思著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只是腳下剛動，視線一轉，落在了對面的山壁上。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涌起一陣說不上來的感覺。
思忖片刻，想著反正沒有目標，卓沐風索性走了過去。他的腳踩在雪層上，發出吱吱的聲音。
隨著腳步臨近，洞內的利屠夫簡直駭得面色狂變，背靠著山壁，渾身都因過度緊繃，導致肌肉都不受控地抽.動起來。
他胸口憋悶，想要大口呼吸，又生怕會弄出動靜，臉部漲得發紅。
功力早已運轉到了極限，利屠夫無聲地吞了口唾沫。哪怕來的人是路鄺，若被對方發現端倪，自己也只能拼命！
好在腳步聲很快又消失不見。
卓沐風停在了山壁前，仰頭看了看，大雪覆蓋下，山壁如同一面純白的鏡子，通體一色。他揮手一掃，周圍數十米內的雪層立刻炸開，露出了山壁表面的潮濕青苔。
他沿著附近左右，連續掃動，不斷還原山壁的本來面目。如是幾次后，不禁搖了搖頭。莫非是自己太多疑了嗎？
整塊山壁巋然一體，根本沒有藏人的空間。若說是利屠夫臨時開鑿，地表應該會有碎石泥土之類的東西，但并沒有發現。
失望地嘆口氣，卓沐風邁步朝外走去。
聽到腳步聲遠離，利屠夫卻不敢松氣，屏著呼吸，寒風朔朔中后背和額頭居然冒起了一層冷汗。
這位殺人無算的魔門大佬，在生死關頭，膽子并沒有比普通人大多少。
可事情并沒有完，逐漸遠去的卓沐風，倏然停了下來。他如今的耳目之力遠勝常人，后方的風聲傳來，令他察覺出了一絲異常，豁然轉身。
如果山壁是一個整體，那么風聲應該是一致的，但剛才他分明聽到了一縷逆向風，夾雜在順向風中，聲音十分獨特。
不對！
卓沐風瞇起了眼睛，掃視著前方的白雪山壁，站立許久后，突然下定了決心。
他先是觀察四周，察覺無人后，將淚痕劍收入權武神宮，拿出了四星級別的伽藍劍。
手握劍柄，心神戒備，卓沐風一步步走回。這次他從山壁的一端，邊走邊掃雪，打算將整座山壁由下至上，全部掃蕩一遍！
反正線索都斷了，與其沒頭沒腦地亂找，倒不如把精力花在這里。
“該死的混賬！”
洞，利屠夫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如此反反復復折騰，不上不下，差點沒把他逼瘋掉。他甚至情愿外面的混蛋一開始就找到自己，也好過這樣來回的折磨人。
利屠夫恨得咬牙切齒，只覺得胸口憋著一團火，想爆又不敢爆，難受得要命。
洞外的動靜持續高漲，也意味著雙方的距離漸近。
又掃過一陣雪后，卓沐風的瞳孔急劇收縮。
皆因他發現了一堆亂石。
原來這面山壁，并非一體，而是兩面山壁組成，中間被亂石連接。但由于雪下得太大，不僅蓋掉了亂石，一層層堆砌抬高，將上方的空檔都填滿了。
不知情的人站在下方，根本看不出虛實。
剛才的逆向風，必是自己掃雪之后，對這一片區域的雪層產生了松動，導致山壁后的風吹入。
沒什么猶豫的，卓沐風一掌推出，雪層崩飛，幾塊石頭也滾了下來。他縱身一躍，站在石堆上方，果見后方別有洞天。
這一刻，左側洞內的利屠夫，一張滿是血漬的臉上，涌起滔天殺意，還有一種恐懼過后的羞惱。
剛才卓沐風一掌拍出，近距離之下，已讓利屠夫確定，他不是路鄺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而且暴露出的氣息也不是合象境。
這就夠了！
他堂堂利屠夫，哪怕受傷頗重，但經過此前數個時辰的調息，只要不是超級高手，又何需懼誰？
哪怕是卓沐風那個小雜種，自己全力一擊，也能重傷對方！
由于卓沐風利用權柱值修煉了九霄真經，導致他的氣息與過去大為迥異，以至于利屠夫沒有辨認出來，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蓄勢已久的功力爆發，利屠夫宛如一頭猛虎，驟然沖出，小小的洞穴邊緣立刻炸開，堵洞的石頭更是碎成了粉屑。
他周身纏繞著一層血芒，無法形容的速度，令其后方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血色通道。幾乎是聲音剛起，利屠夫已竄到了半空，右手握著的殺豬刀，同時怒斬而下，劈出一片鮮血凝成的巨大刀芒。
直至此刻，他才看清折磨自己的混賬是誰，不由狂聲大笑起來，臉上滿是猙獰兇殘之色。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竟然是這個狗雜種。也好，天意如此，省得自己再找機會做掉對方。
巨大的血色刀芒，距離卓沐風只有不到三丈的距離，加上這是利屠夫重傷后的全力一擊，普天之下，只怕沒有一位星橋境武者能擋住。
但可惜，對面的人是卓沐風。
利屠夫剛動，他就察覺到了危險，在對方劈出刀芒時，卓沐風也出手了。
伽藍劍沒有劍鞘，它本身是一柄紫色木劍，沒有所謂的拔劍出鞘，有的只是干脆利落地斜撩向天。伽藍劍劃過一個半圓弧度，劍鋒正對血色刀芒，當劍招使盡時，伽藍劍恰好與血色刀芒形成了標準的十字形。
一聲龍吟驚天地，九色狂龍沿著伽藍劍沖出，不僅鋒銳無匹，更蘊含陰陽乾坤的玄妙韻味，悍然撞向血色刀芒。
轟隆一聲！
血色刀芒猛然劇震，去勢頓停。劍氣凝成的九色狂龍反而越發兇狂，嘶啦聲中，竟硬生生撕開了刀芒，從裂開的縫隙中貫入。
刀劍之氣發生激烈碰撞，爆鳴不絕于耳，迸濺出無數顆金黃色火星，灼燒飄零而下的鵝毛飛雪。四周頓時白霧滾滾，但又立刻被火星洞穿，劃出了無數道唯美的金色絲線。
血色刀芒后勁不足，短暫僵持后，迅速被九色狂龍撕裂。九色狂龍亦被擠壓變形，化成無數道劍氣，貫向后方來不及反應的利屠夫。
噗噗噗噗噗…
就像氣球被戳破，利屠夫身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血洞，每個血洞都細如針孔，迸出一股血箭，混著劍意激射到后方的地面，又將雪層刺出數不清的血孔。
這一切極為短促，清脆的聲音連成一片，來得快去得也快。緊隨其后的，是刀劍之氣持續沖擊下產生的爆炸。
兩邊的山壁似都搖晃了幾下，力量受迫之下，只能朝通道兩邊暴涌，那堆亂石頃刻炸得粉碎。
余波失去了束縛，呈放射狀席卷向四面八方，卷起暮雪千層，宛如小型的雪崩，壓塌了不遠處的連排大樹。
卓沐風第一時間飛速后退，等到余波散盡后，又立刻沖入山道，數十丈距離一掠而過，視線打量幾番后，飄然落在一道滿是血糊的人影面前。
利屠夫被炸得很遠，幾乎不成人形地躺在地上，但可怕的是，這家伙居然還沒死，胸膛微有起伏。
許是感應到動靜，他的面部肌肉抖動了幾下，想要說話，但牙舌都已粉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眼珠子也早就沒了，四肢粉碎，只能隱約看出輪廓。胸腹中的肚腸一半在外，一半在內，要多凄慘有多凄慘。
卓沐風望著對方，搖了搖頭：“利屠夫啊利屠夫，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總是與我過不去呢？罷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亦非心狠之人，便留你一命吧。”
說完，抬劍轉身離去，再不朝地上多看一眼。
后方的血肉突然急劇顫抖幾下，難以想象，去了大半條命的利屠夫，還能有這樣的力氣。外人卻不知道，他殘存的幾分意識，此刻有多恐懼和悚然。
他目前的狀態，神藥難救，而且生不如死。卓沐風的不殺，分明是心懷歹毒，要讓自己活活承受這樣的煎熬，一點點死去。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人！
利屠夫口不能言，目不能視，最后連殘余的聽力都失去了。活著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酷刑，他不知自己承受了多久。
直到某一刻，意識全消，終于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