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橫擊圣子(下)
通過剛才的短暫近戰，卓沐風驚喜地發現，如他所料，凌無邪雖然以絕高的天資領悟了小成的無上武學與五星劍法，但身法卻和他一樣，乃是一大短板。
人的精力和時間畢竟有限，凌無邪不可能完美無缺。
當然，能在二十三歲就達到這等地步，已經證明了此人的天縱神姿，假以時日，必是一位絕世高手。
龐大的壓力伴著窒息感撲面而來，在夜色中吞噬著卓沐風的精氣神，但他的心中，亦生出一種無可言喻的戰意和興奮。
對面被紫氣繚繞的人影，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山，他知道自己一旦跨過去，必將迎來精神上的蛻變。反之則會大受打擊，不說一蹶不振，但也會對心境的成長造成嚴重影響。
人的一生很少有這種飛躍的機會，天堂地獄，皆在這一戰中！
卓沐風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平靜，如墨的夜色，跳動的篝火，還有周圍觀戰的人群都已離他遠去。他眼中只有凌無邪這個竭盡全力想打敗的對手。
一聲長嘯，卓沐風劍出梵音，劍氣在頭頂演化出一盞照亮蒼茫的金燈。金燈旋轉，釋放出刺猬般的無盡華光，每一束都犀利得讓人不敢直視，煌煌劍氣驚八方。
僅這一劍，無論是那幾位侍衛長，抑或是南海各宗門高手，乃至于岳明熙都為之色變，很難想象區區三江盟能夠培養出這等天驕。
都說凌無邪資質罕見，可卓沐風享受的資源遜于凌無邪，年紀還更小，卻已達到這等地步，豈不證明卓沐風的才情更高一籌？
當這個念頭涌入在場諸人的腦海，很多人的心臟都在抽搐。
一束粗大的紫劍悍然擊穿金燈，凌無邪雙手平伸，身體與長劍連成一條直線，與地面保持平行。紫劍的盡頭，赫然就是劍尖所在。
凌無邪前沖之勢突然一頓，強大的反措力令他四周的虛空都發出砰砰的炸裂聲，空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脹起來，撐得下方卓沐風的劍勢都凹陷下去。遠遠望去，如同兩團巨大的泡沫相互沖擊，融合，都想徹底碾壓對方。
說來話長，但只是瞬間，頓停的凌無邪雙臂用力，斬出一道驚天動地的紫色光弧。
雙方相距不過丈許，紫色光弧甫一出現，所附帶的劍氣已洞穿了卓沐風的劍勢，摩擦間迸射出萬千火星，宛如煙火綻放，美麗中透著極致的危險。
卓沐風招式用老，連忙強提功力，再度使出一記金燈佛燈，轟隆隆的爆射聲中，整個會場中心都被金黃色火星填滿。
凌無邪的內力之渾厚不遜色卓沐風，得益于無上武學的品質，正面攻擊力猶勝卓沐風三分。他同樣連揮兩劍，逼得卓沐風不斷后退。
對抗中，凌無邪雙腳著地，右手揮舞道道劍影，左手不時屈指連彈劍氣，以封堵卓沐風的退路，有時雙腿亦演化劍氣，層層疊疊的攻勢一重連著一重，宛如驚濤駭浪，絲毫不給卓沐風任何的喘息之機。
這份對時機的把控，對破綻的運用，對招式的融會貫通，皆已勝過同輩不知凡幾，哪怕是天星榜排名前列的大高手中，也無多少人能夠媲美，最多只能憑絕對實力取勝。
樂謙已忘了喝酒，呼吸紊亂，緊緊盯著場中，神情緊繃到極限。面對凌無邪的兇猛進攻，他第一次擔心卓沐風會潰敗。
巫媛媛根本看不清具體的交手情況，但卻知道卓沐風落在了下風，不由臉色發白，十指揪得很緊。
尉遲甄真笑著對女兒道：“看到了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卓師兄在東周沒有對手，不代表真的沒有同輩能打敗他，什么天下無敵，不過是笑話罷了。你把他想得太好了。”
如果卓沐風的潰敗，能讓女兒幡然醒悟，不再癡迷于對方，她希望卓沐風敗得越慘越好。
秋容裳已經緊張得根本聽不清娘在說什么，心中不斷為卓師兄而祈禱。
見到她這幅不知悔改的樣子，尉遲甄真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冷哼一聲，繼續看向場中。
綠蘿坐在另一角，她對卓沐風的觀感尤其復雜，既恨不得對方一敗涂地，但記起對方的身份，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對不起青煞流。
可惜不管怎樣，局勢擺在這里，這個混蛋終究遇到了不世大敵，恐有落敗風險。
岳明熙終于又悠然喝起了酒，心落回原地。凌無邪對局勢的掌控異常驚人，一旦被他占據上風，便會一點點蠶食對手的優勢，姓卓的小子已經沒機會了。
蘇芷蘭咬著紅唇，沒有人注意她，她也很難再掩飾自己擔憂的情緒，手中的香帕快被她揉皺。
八王爺，何平等人則是興奮莫名，渾身從上到下感到痛快，仿佛已經看見卓沐風落敗的一幕。
硁硁硁的撞擊聲中，凌無邪雙眸無情，連續的進攻不僅沒有讓他乏力，反而越戰越勇，一招一式快到形成幻影，沒有一絲一毫的錯漏，精準得像是一臺戰斗機器。
而當卓沐風施展七色劍氣時，凌無邪亦從容不迫，紫到發黑的劍芒硬撼七色劍氣，依舊力壓三分，逼得卓沐風額頭冒汗，開始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卓沐風心中的平靜不再，對手的強勢令他的自信又一次產生了動搖，同輩之中，凌無邪對戰機的把握幾乎趕上了蘇棧雪。
但蘇棧雪的實力卻遠不及凌無邪，一旦與之交手，怕是很快就要落敗。
精神上的疲憊，加重了身體的負擔，卓沐風極力抵擋著四面八方襲來的劍光，手臂的酸麻一次次加重。好多次他差點被擊中，雖驚險避開，但長衫卻被割開了一道道口子，內里的皮膚都泛起絲絲痛楚。
他竭力尋找著對方的漏洞，但如此迅快的交手，道魔之種無法運用，憑他的資質根本難以逆轉。
“卓沐風，能接住我那么多招，你該自豪了。”凌無邪冷冷說道，進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他必須要承認，卓沐風的表現超出了他的預料，甚至一度逼得他使出了九成的功力，這等對手確是當世少見，但也僅此而已。
從他成為摩柯教圣子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告訴自己，這輩子絕不能敗。一路走到如今，敗在他手中的俊杰不計其數，卓沐風只是最難纏的那一個，但等他將來屹立巔峰，再回首，此人也將不值一提。
紫羅九重天全力運轉，在凌無邪的四周，出現了七層紫氣，越里層越濃厚。卓沐風的劍氣擊在上面，往往只能刺入到第六層，旋即便會被第七層反彈。
反觀凌無邪，七層紫氣卻令他的攻勢更強一截，劍招舞動，夜色被斬得七零八落，被圍堵的卓沐風越發狼狽不堪，幾乎只剩下勉強支撐之力。
“勝負已分，不愧是摩柯教圣子，此子的天賦才情，怕是真正當得起當世無雙四個字！”一名來自南海的大高手喟然感嘆，滿臉都是震驚之色。
以他成名五十年的功力，都感覺對上凌無邪，最多只能五五分。
又何止是他，南海的一眾高手皆望著勇猛無匹的凌無邪，難以挪開視線。本以為卓沐風已是世間翹楚，沒想到今日出現一個更強的，強得幾乎超出了想象，無法預測其將來。
秋容裳捂住了嘴巴，心都揪到了一起。
一旁的尉遲甄真見機說道：“看到了嗎？這世間，多的是男子比卓沐風更優秀，更出色。裳兒，你只是一時被他迷亂了心智。”
“樂前輩…”巫媛媛看著不斷后退，徒做困獸之斗的卓沐風，不知怎么的，眼眶有些濕潤。
樂謙低聲一嘆：“老弟的一輩子還很長，暫時的落敗算不得什么。”心中卻清楚，無敵之勢積蓄起來有多不容易，今日一戰，算是成全了凌無邪。
現場響起了叫好聲，卻是許多北齊朝臣見凌無邪獲勝在即，忍不住大聲喝彩。
哪怕是北齊大帝，都手撫白須，雖然忌憚于摩柯教，但不妨礙他欣賞凌無邪這位年輕才俊。
卓沐風越打越吃力，虎口都崩出了鮮血。如果是一般人，在凌無邪的強勢攻擊與四周旁人的齊齊看衰之下，只怕早已意志松懈，一潰千里了。
但兩世為人，卓沐風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與考驗，一場較量的勝負又豈能壓垮他？周圍的喝彩聲，不僅沒有將他擊倒，反而越發堅定了他的意志。
他奮起反抗，不知怎么的，腦中想起了在東方世家的紫竹院內，自己被那個宛如天山雪蓮般的女子以劍指按倒在地時的場景。
那一縷縷劍氣穿透他的身體，卻沒有傷及他分毫，與他刺穿六層紫氣，頻頻被第七層紫氣反彈的畫面，不斷在他眼前來回閃現。
他像是隱隱抓住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小島上的苦練，紫竹院的挨打，此刻的被壓迫…卓沐風天下無雙的記憶力開始發揮作用，又一次被凌無邪擊退，踉蹌中，他的大腦轟隆一聲，驀然想起了風箏。
風箏之所以高飛，卻無法擺脫束縛，全因有一根絲線牽連。東方淺雪能隔著自己，刺穿巨石，不使劍氣移位，豈非也是靠著那一根無形的‘絲線’？
以近乎微不可查的力量波動，去影響和操縱更強大的力量，看似不可能實現，但兩股力量本為一體，全在乎施展者如何運用罷了。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在四周叫好聲夾雜著幾道驚呼聲中，卓沐風福至心靈，迎著凌無邪必勝的至強一劍，淚痕劍斜撩向上。
一點光芒，驟化萬丈寒氣，如風如暴，無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