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沐風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又會來這個傷心地,難道只是為了再傷心一次嗎?又或者心中還存有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痛恨自己此刻的優柔寡斷,并在內心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今夜之后,他再也不會去想起白衣姐姐。
月色之下,桃林有些晦暗,絲絲縷縷的香味撲入鼻中,卓沐風卻無心感受,只是走到了傍晚時白衣姐姐所坐的巖石前。
他縱身一躍數丈,飄然落在巖石上,學著白衣姐姐的樣子坐下。遠方的人聲鼎沸傳不到這里,他被死寂所包圍。
正是在這種環境下,他仿佛又與白衣姐姐貼近到了一起,這種感覺令他又痛恨又留戀。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對那個相處并不久的女子,竟產生了如此濃烈的情愫。
一座精致的閣樓內,葉琳瑯纏著白衣姐姐說話,盡管心中思緒紛亂,白衣姐姐卻不善于拒絕別人,更何況還是二姐,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
這位二姐這段時間十分高興,每日里都有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祝福,仿佛自己和大哥成親是她最期盼的事。
“三妹,今晚我們睡在一起吧。待過幾日你與大哥成親之后,可就沒這個機會了。”打鬧一陣后,葉琳瑯突然說道。
白衣姐姐臉色一紅,在燭火倒映下,當真如彩蓮花開,連葉琳瑯這個女子都看得為之一呆,心中涌起濃濃的酸澀。
有了這樣一個女人,大哥又如何看得上她這種‘庸脂俗粉’?
也許是出于報復,也許是為了發泄,葉琳瑯撲到白衣姐姐身上,故意去逗弄她,二女很快在床上笑滾成了一團。
等到鬧得香汗淋漓時,白衣姐姐才一把推開葉琳瑯,卻見二姐久久不見動靜,支起上身,這才發現二姐正在咬牙垂淚。
白衣姐姐沉默了許久,說道:“二姐,其實你是喜歡大哥的吧。這段日子你并不開心。”
葉琳瑯慌忙擦干眼淚,起身錘了白衣姐姐一下,笑道:“你在說什么傻話,二姐只是為你們高興而已,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介意。”
白衣姐姐突然嘆道:“我又怎會介意?其實在我心里,大哥和二姐才是最般配的一對。上次我問二姐,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你說只要一想起他,就會很開心,很期待。二姐,我對大哥并無那種感覺。”
“你…”葉琳瑯發著呆。
白衣姐姐一臉苦惱:“門主和夫人苦苦央求我,我不想答應的,可夫人卻以死相逼,我真的沒辦法。這段日子,我一點都不開心,我該怎么辦?”
“不!”葉琳瑯突然大叫起來,跳下床,冷冷地盯著白衣姐姐:“你必須嫁給大哥,你如果悔婚,你讓大哥怎么做人,他會很難過的,不許你這么自私!”
白衣姐姐:“那二姐怎么辦?”
葉琳瑯慘笑起來:“我?我能怎么辦,當然是看著你們成親,然后一直陪著你們。三妹,不要胡思亂想了,嫁給大哥是你最好的歸宿。”
也許是被白衣姐姐的話戳中了痛處,葉琳瑯說完之后,便急匆匆下了樓,不一會兒便響起院門關上的聲音。
白衣姐姐長長嘆了口氣,連二姐也不同意,難道她真的要嫁給大哥,然后在天海門度過一生嗎?
她走到窗前,心緒始終難以安定。耳邊聽著前院傳來的笑聲,目光卻倏然望向了在夜色中沉寂的后山,驀然想到了那片桃林。
唯有在那里,她才能找到短暫的寧靜,不用被這些煩心事打擾。
月影漸漸偏移。
已近子時。
巖石上的人影坐了很久很久,他嘴角露出一抹深刻的苦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此時此刻,白衣姐姐早已睡下了吧。
卓沐風望了殘月半晌,輕聲道:“姐姐,你怕是永遠不知道,有我這個人曾經坐在你坐過的地方,等待著你的出現,可你終究沒來。往后余生漫漫,你還會記起我這個人嗎?”
再不甘也要離去了,他跳下巨巖,毅然往外走去。
咔嚓!
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在死寂的桃林顯得那樣突兀。卓沐風心中一凜,第一反應是有人闖入,迅速運轉了功力,以防偷襲。
但偷襲久久未來,等到的是更多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一道越來越近,稍顯急促凌亂的腳步聲。
背后的人并沒有露出殺意,甚至沒有絲毫氣息波動,就這樣全無防備地走來。一縷似曾相識的幽香盈盈入鼻,令卓沐風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回頭。但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小弟,陸峻天?”聲音宛如,一如過去般溫柔甜美。
僵滯了足足半晌,卓沐風方才轉過身去,那張令日月失色的絕美臉龐,與記憶中并無任何差別,就在幾步之外,只是雙方的關系卻再難回到從前。
“姐姐,好久不見啊,看來你我真是有緣,能在這里碰到。”卓沐風笑哈哈地說道,一派輕松自如,連他都佩服自己。
白衣姐姐張了張嘴,一種突如其來的劇烈情緒,潮水般淹沒她。
沒有人知道,那一次離開隱村,當她發現不見了陸峻天的蹤影后,心中悵然若失的感覺。
那時她才意識到,當自己迫不及待去找大哥和二姐,將那個自小孤苦伶仃的少年扔在原地時,對他而言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她曾為此愧疚不安了許久,一度想要找到對方,向他表達自己的歉意。
隱村的那段回憶,時常縈繞在她腦海中,每次都令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的自責和悔恨便會加重。
到了后來,白衣姐姐已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她雖善良,可也不至于因為一個無意識的舉動而折磨自己那么久。
還是因為,那個被傷害的人,是陸峻天?
葉琳瑯告訴她,喜歡一個人只要想起他,便會很開心,很期待。她沒有告訴葉琳瑯,有一個人已經辦到了。
可白衣姐姐不愿承認,亦羞恥于自己對陸峻天的某種情愫。
直到剛才,在她煩悶之時來到桃林,遠遠聽見了陸峻天的自述,就像一記重錘,將她的心墻砸得裂痕密布,早已洶涌的感情趁勢涌入,令她分外激動,欣喜。
二人默默對視,白衣姐姐臉上的緋紅被夜色掩蓋,說道:“是巧合嗎?白天的時候,我就察覺到有人躲在暗處,那個人是不是你?”
被發現了?
卓沐風尷尬得想鉆到地里去,裝傻道:“有嗎?那我不太清楚。”
白衣姐姐氣哼哼道:“我知道是你,別不承認了。”
承認又怎樣,好證明你的魅力嗎?
白衣姐姐又問:“你既然來了這里,為何不來找我?”
聽她一副自己有錯的樣子,卓沐風心中不忿,笑道:“哪里敢啊,再過幾日,姐姐便要嫁給天海門的少門主,將來便是門主夫人,高高在上,我這種人又怎么高攀得起!”
此話一出,原本還欣喜于見到卓沐風的白衣姐姐如遭雷擊,臉色頓時煞白。
她這才想起還有這一遭,心中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做壞事被人發現一般,急忙道:“小弟,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卓沐風打斷她的話:“你要嫁給何平,難道不是事實嗎?”
白衣姐姐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她不能昧著良心否認這個令她后悔的事實。如果先前只是煩悶,那么當此事被陸峻天親口說出時,帶給白衣姐姐的則是痛苦。
她不知如何辯解,何況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只知道一個勁地掉淚,低頭癟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這女人…明明是自己喜歡的,現在卻哭什么,難道還有人逼她不成?
這個念頭令卓沐風腦子轟隆一聲。想到白衣姐姐剛才一系列的反應,還有傍晚時呆坐的模樣,并不像是高興,卓沐風的神色慢慢出現了變化。
他緊盯著白衣姐姐:“以你的武功,沒有人能夠逼你,所以是你自己愿意的,對吧?姐姐,恭喜你了,從今以后,我們也不要再見面了,我會永遠祝福你的。”
話說完,他強逼自己狠心離去。
“不是!”身后響起尖叫,人影一閃,白衣姐姐已攔在身前,哭著解釋道:“是門主和夫人,他們懇求我這樣做,大哥練功走火入魔,希望我嫁給他,他受不得刺激…”
愣愣地聽她講完事情的經過,卓沐風心中的陰霾一下子煙消云散,整個人仿佛都輕快起來,連天上的殘月都不再凄迷。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自己的沖動:“那么姐姐現在哭什么?是害怕我誤會嗎?”
白衣姐姐點頭如搗蒜。
“為什么怕我誤會,而且急成這個樣子?”卓沐風逼問道。
原本傷心的白衣姐姐,一下子被問傻了,有種秘密被戳破的感覺,臉色漲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她天性羞澀,有些原因怎么說得出口,慌不擇言道:“我,我沒有急,也沒有怕被你誤會。”
“是嗎?我不喜歡說謊的女人,姐姐,我要懲罰你。”卓少俠惡狠狠地說道,手一撈,將措手不及的白衣姐姐拉入懷中,而后迅速俯身低頭。
“唔…”
桃林中,響起一道極低的嬌逸聲,而后迅速變成了粗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