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走的竇來德,落在高山翠嶺中的一株大樹之下。
不久后,兩位仆從掠至他身邊,由左邊的仆從匯報了今夜的戰損情況。
聽到五部損失了六成以上,連龍頭人都死了四個,負手而立的竇來德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慢慢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張粗獷的臉。
山嶺中的黑夜,唯有蟬蟲唧唧作響,寂無中,兩位仆從都感到一陣讓人窒息的壓力。
“這個結果我早有所料。畢竟是十八派的頂級高手,又是妙華閣的地盤,我等準備得又太過倉促。”
良久,竇來德說了一句,但二人能感受到語氣中的沉凝和冷意,只聽他的聲音繼續響起:“廣興道各部的調動,到位了嗎?”
這次攻擊瀝水別院,只聚集了天爪在廣興道十分之一的力量,而與此同時,竇來德又下達了另一條命令,暗中糾集了剩下十分之九的力量,在各地待命。
兩位仆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還是齊齊抱拳道:“稟大人,皆已到位。”
“好,立刻傳令下去,啟動埋伏在各派的暗釘,里應外合,我要一舉打散各派的情報力量,至不濟,也要讓他們傷筋動骨!”
這才是竇來德布置這場大局真正的目的。
他從未想過能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誅殺各派頂級高手,那不現實。今晚的行動,只是為他真正的目標做鋪墊。他舉起的鐮刀絕不是針對個人,而是各派最重要的耳目,情報組織。
一個強大的門派,若是沒了情報力量,無異于強者失去了耳目,縱然實力再高,也如同一個瞎聾的廢人,有力無處施展。
兩位仆從聽到這話,渾身劇震,驚駭的同時又十分不解。
素來少話的右邊仆從勸道:“大人,各派的情報組織藏匿極深,我等費盡千辛萬苦,也只打入寥寥幾人,若為了區區幾處據點就暴露他們,未免得不償失啊。”
竇來德解釋道:“今晚事發之后,我猜各派必會惱羞成怒。它們本就勾心斗角,屆時定有人懷疑三江盟和飛箭島勾結了我等。出現此等事情,你們覺得會如何?”
左邊的仆從立刻道:“自然是調動各處情報組織,徹查此事,要一個交代!”他猛然一頓,似乎想到了什么。
竇來德淡淡道:“各派的情報組織分布在各地,雖然我們的暗樁只打入了幾處,但今晚的事要調查清楚,必會興師動眾,各大情報據點必然有所聯系!
如此一來,我們的暗樁便有了發揮的余地,只要循著蛛絲馬跡調查,加上我等的配合,必能順藤摸瓜,將各派的情報據點摸個清楚,到時候…”
剩下的話沒有說,也不必說。
兩大仆從駭然對視,俱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他們此時才明白大人的目的,一環扣一環,真可謂深謀遠慮,格局遠非他們所能比擬。
二人似乎從竇來德平靜的話中,看到了不久之后將要上演的血腥屠殺,內心為之洶涌躁動。
正如竇來德所說,若能將各派的情報組織剿滅,不,剿滅不現實,但只要能重創,對于各派也是一次極為深重的打擊。
這些年天爪的發展極為艱難,因為江湖中處處都是二十一大頂級勢力的耳目。
但此次的計劃若能成功,那么天爪將會迎來一次全新的發展契機,在各派的耳目沒有恢復前,大可在江湖中肆意布局,從此天爪將徹底打開局面!
“大人高瞻遠矚,屬下佩服!”兩位仆從激動地抱拳喊道。
竇來德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平淡道:“好了,快去下達命令吧。記住,這次以秘密調查為主,絕不能貿然出手。必須等到掌握足夠多的情報據點,查無可查時,才能痛下屠刀!不過在此之前,也要防止被人察覺,行動時必須小心再小心。”
“屬下領命!”兩位仆從帶著蓬勃的斗志飛射而去,瞬息消失無蹤。
山巔的樹下,竇來德仰望夜幕,眼神與這黑夜一般深邃,隱隱可見深處的仇恨與決然。
“我希望終有一天,能消滅這武林,消滅這世間所有的武者!”
瀝水別院的大戰,還未傳出去,皆因此時的江湖,剛剛收到發生在圣武山的消息,就發布在新一期的論江湖中。
真境第一之爭終于有了結果,不是浩渺院的星煞桂東寒,也不是玉寰樓的小劍仙楚琉毓。
最終的勝利者,是之前誰也不會想到,甚至沒人會往那個方向猜測的卓沐風,來自三江盟,年僅十八歲的卓沐風。
江湖嘩然,武林震驚!
在所有參戰者中,卓沐風是最年幼的一位,他在兩年前剛剛被巫冠廷招入三江盟,起步較晚,初期的資源遠不如各派俊杰。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此子先是戰平楚琉毓,后又擊敗桂東寒,以讓人無可辯駁的方式,成為了此屆真境第一高手。
什么是天賦,什么是天縱之資,這就是!
可以說,擊敗了桂東寒的卓沐風,如今不僅是東周真境第一高手,更是東周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一輩中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少年領袖!
更驚人的還在后頭,此子進入風暴大陣一個月,居然就領悟了卷風暴,圣武聯盟發布的論江湖中,直接評價其為數百年一遇的絕世天才,將他與之前的陶隱做出了種種比較。
論風頭,此時的卓沐風還要在陶隱之上!
一時間,東周武林的大街小巷,酒樓客棧,茶肆客舍,但凡有武林人經過駐足的地方,鮮有不討論卓沐風者。
卓沐風這三個字,也以一種石破天驚的氣勢真正揚名整個東周皇朝,論江湖送其外號狂龍。
這個狂,不僅僅是指卓沐風曾藐視各派俊杰,接連重創苗向禹,解峰,擊敗苗向君,讓綾洛泱不敢應戰,更喻指他天資絕佳,可躋身當世最頂級天才之列,有狂世傲行之姿。
恰好消息發布時,瀝水別院的大戰還未開始,整個江湖都已為之沸騰。
巫府后花園,涼亭之內。
巫冠廷放下手中的論江湖書冊,眼中有震撼,有贊賞,有欣慰,但也有無窮的擔憂。
一襲粉白長裙,外罩白色坎肩,下墜條條銀色流蘇的倩影翩然而至。苗傾城梳著墜馬髻,雙耳垂環,美麗典雅的臉上帶著笑容,坐在巫冠廷身邊。
她的目光掠過石桌上的書冊,驕傲地笑道:“沐風那個孩子,總是能給人無比的驚喜。誰能想到,最不可能的他,最終奪取了第一的桂冠。夫君,你的眼光真是讓人驚嘆。”
巫冠廷苦笑道:“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沐風的發展,遠在我最初的預料之上,他的天資乃我生平僅見。”
苗傾城抓住丈夫的手,疑惑道:“可是,你似乎并不開心?”
巫冠廷目光幽邃:“一個人年紀輕輕,就受到太多的贊譽,并不是好事。早知如此,我寧愿不讓沐風去參加這一屆比拼,鬧成這樣,都是我的錯!”
苗傾城心疼地看著丈夫:“你也想不到會這樣,何需自責?這次等沐風回來,便讓他低調行事,安心在三江盟修煉吧。”
夫婦二人心思縝密,眼力毒辣,豈能看不出背后的厲害,他們甚至有點懷疑,圣武聯盟是在故意捧殺卓沐風。
巫冠廷搖頭嘆息道:“沐風如今備受江湖矚目,這么一鬧,還怎么低調?樹欲靜而風不止。一個人承受贊譽的同時,也可能承受無法想象的非議,一舉一動,任何優缺點都會放大無數倍,我真擔心吶…”
苗傾城觀察著丈夫的神情,這次終于確定,丈夫是真正將卓沐風放在了心上,便笑道:“其實你太多慮了,忘了無憂島嗎?把他送到那里去吧,沉淀個幾年,不怕這小子心浮氣躁。江湖也不會永遠記著他。”
巫冠廷豁然轉頭,驚道:“可是那里…”
“別擔心,有我呢,我會安排妥當的。他可不僅是你的義子,也是我的義子。不過那小子也該打!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此駁苗家的面子,等他回來,我是一定要好好教訓他的,夫君可不能攔著。”
暖陽山,墨竹幫。
商紫蓉來回翻著論江湖介紹卓沐風的那幾頁,銀牙咬著嘴唇,久久難以移開目光。
泰禾派,薛府。
薛遠峰父子相對無語,臉色都有點復雜。而不遠處的廊道上,李艷玲正抬頭看著天空,腦中有一些畫面閃過。
頌雅樂府的閣樓內,一襲粉紅長紗的秦可情,臉上露出詭異而神秘的笑容。放下書冊,對著身邊的柳姑說道:“一定要盯緊了那個杜小康,不對,應該叫胡萊。呵呵,我要放長線,釣大魚。”
揚州城,李府。
飄柔夫人與一雙兒女坐在樹下的石凳上。
海思思依舊是一襲捕快服,小臉都皺到了一起,填滿了無以言喻的驚容:“怎么可能,那個家伙,他怎么可能…”
海騰坐在一旁,緊抿著嘴唇,默然不發一言。
飄柔夫人看著兒子,心中暗暗嘆息,但還是忍不住說道:“不想弱于人,就要加倍刻苦地練習。等你內力足夠了,為娘自會將雷電訣的下冊傳給你,相信你不會比各派俊杰差多少的。”
聽到這話,海騰先是一怔,旋即眼中又燃起了熊熊不滅的火焰。
就在東周各地都在議論此次的真境之爭時,身在崇山峻嶺的卓沐風三人卻一無所知,不僅如此,他們還遇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