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個人回到長安城,法海就徑直往皇宮門口去。
不多時,早朝結束,李二把他招了進去。聽說玄奘選擇離開,去行遍天下,經世濟民,也是心中感慨。
實際上,李世民的心中,現在也是很多矛盾,一時之間還沒有理清楚,這段時間發生的這些,到底是好是壞。
他自己,原先對于法海是抱著一些警惕和猜忌的。
對于天上的神佛,更是內心里有忌諱。
水陸大會,他幾多心思,最后,沒想到,又搞出了去西天取經的事情。
整個事情的發展,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法海,這個救過無數災民,不日將在整個大唐國內善名遠揚的僧人,最終取了那取經的差。
而另外一位,在天下佛僧心中有地位的玄奘,也是忽然就離開了長安城。
這一下,兩個僧人的遠行,特別是法海要離開大唐國,行那十萬八千里,李世民的心中,卻是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些失落。
矛盾至極。
按照禮部設置的程序,大殿之上,在滿朝文武的見證下,李世民寫了取經文牒,在上面蓋上了象征大唐帝國的璽印,交予法海。
至于行程之中需要備的上等材質做成的幾身佛衣,還有中途化緣的紫金缽盂,自然是不必說。
朝會之后,讓文武百官以及周圍左右侍奉的人都先離開,李世民獨獨留下來法海。
所有臣子都告退,整個空蕩蕩的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李世民坐在寶座上,看著下方一身白色佛衣,站在那里,即便是在這巍峨華氣的大殿都無法遮掩他身上的那股出塵脫俗的氣質的法海,頓了頓,說道:
“幾年之前,朕就是在這里,在中州呈報上來的密函之中,第一次見到了你的名字。而后,那些密折里面,甚至是明折里面,你的名字出現的次數就開始越來越多。朕曾經多次都在想象,這樣一位經世濟民,又有大才的高僧,到底是什么樣子?后來,又聽到關于杭州城的那些青倌的風俗事,便在心中勾畫了一個模樣。但是沒想到,真正見了,才發現,法師之姿,還在朕想象之上,當真算得上是佛子轉世。”
法海一笑:“陛下謬贊了,佛子算不上,只能算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而已。”
“之前法會的布置上,你為什么要幫朕?”
李世民看著他。
法海回道:“既然在長安城中舉辦法會,自然是朝廷和僧門兩方面的需求都要照顧到。貧僧攬了這個活,這便是貧僧的職責。”
李世民輕輕一笑,站了起來,一邊往臺階下面走,話題又轉:“你在這么短的時間,橫穿大半個大唐疆域,來到長安城,朕之前還在猜測,你為何而來。到昨天化生寺內,還在想著,要不要和你聊聊…一直到今天早上,朕忽然想明白了。”
法海保持著執佛禮的姿勢:“陛下明白什么了?”
李世民走到了最后一個臺階,這個位置,他的視線高度,和法海齊平:“朕明白,原來你和朕是一類人。”
“陛下的意思是…”
“朕什么意思,你明白。”
李世民看著他。
法海心中一動。
看著李世民臉上的表情,他不禁有些感嘆。
李世民不愧是從玄武門的血泊中走出來的雄主,雖然是肉眼凡胎,但是他還是察覺到了一些東西。
自己之前的猜測也沒有錯,李世民是真的在對于神佛的態度上,有一些芥蒂,或者是無奈。
這也是法海之所以幫他的原因。
他和李世民求的不是一樣的東西,但是某種程度上,處境很像,確實算是一類人。
“你要離開了。這大唐帝國,終究是留不下你。取經也好,經世濟民也好,終究是走上了自己的路。”
李世民雙手垂在胸前,微微吸了口氣,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大殿,“而朕,這極目四望,看到的,都是魑魅魍魎,抓也抓不住,趕也趕不走,密密麻麻,透不過氣!”
“陛下,長安城中,有國祚之力保佑,更是有著神仙監察,哪里有魑魅魍魎敢離開地府,到這里撒野?陛下多慮了!”
法海自然是知道李世民的意思。
但是,就算你心中再氣,再有怨言,也不能明說啊。
這大殿,就算是你屏退了其他人,但上面,肯定還是有著仙佛兩門的人時時監察,這樣的話怎么能亂說。
猶記得,在西游記里,有一說,一郡侯,倒是清廉愛民,就是因為家事,意外推翻了供桌,然后被玉帝罰了整個郡都不下雨,簡直是無妄之災。
玉帝向來是心小。
那西天的佛門,怕也肚量大不到哪里去。
哪一個都是不能隨便說的。
“要是真的地府里的東西,到這里來,朕反倒是不怕!”
李世民哼了一聲。
法海無奈。
你特么就是嘴嗨。
別人不知道,貧僧可是看過西游記的,自然是知道你前段時間在地府里面的“慫樣”…
“想來是陛下這段時間操勞國事,心緒煩悶,有此感覺也是正常。”
法海看著李世民,“倒是不妨,多讀讀佛經,可以排解抑郁。”
李世民見他這么說,心中的那股氣火也是漸漸息了下來。
他也明白輕重,停頓了一會,說道:“你與朕雖然這是第一次對話,但是實際上卻神交已久,這幾年來,你行過的那些路,為我大唐做過的那些事情,朕都知道。
這一次前往那西方天竺國取經,十萬八千里的路程,路途坎坷,也是為我大唐國百姓求福。朕情愿與你拜為兄弟,你覺得如何?”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李世民這一番話,法海的耳中不自覺地閃過“御弟哥哥”的各種聲音,他笑了笑,說道:“一切但憑陛下決定。”
隨即,兩個人就在這大殿里面,結拜了兄弟。
“御弟。”
在法海拜別,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李世民不禁又是叫住了他。
“陛下還有吩咐?”
“御弟這一去,十萬八千里,怕是得有幾年功夫吧?”
李世民看著他。
“怕是得要幾年。”
法海道。
“你是我大唐的人,路過他國,亮出通關文牒,想來那些番邦小國,也不會為難你。只是一些妖魔虎獸,我大唐兵士無法保護,只能靠御弟你自己度過了。”
李世民顯然是動了感情,看著法海,語氣感慨,“總之,早日歸來,朕等著你!”
“多謝陛下。”
法海點點頭,雙手合十,行了行禮,然后轉身出去。
一出門,門口站著一道身影,正是之前在化生寺一起為水陸法會做準備的禮部侍郎毛順,專門在那里等著。
“毛大人。”
“法師,這是要回洪福寺?”
毛順走上來,兩個人一起往臺階下走,
“去和懸空師兄以及一眾師侄拜別。”
法海說道。
“本官在這里,恭祝法師取經順利,早日歸來。”
“也祝毛大人仕途順利。”
“哈哈。”
毛順笑著,“其實,之前在化生寺,多虧了法師的幫忙,才使得整個流程順利進行。本官也是從法師那里,學到了很多的東西。這兩天一直沒有機會,今天,還是當面想向法師說一聲感謝。”
“毛大人言重了。”
法海謙虛道。
說著,已經出了宮門,兩個人便各自分開。
回到了洪福寺,接下來的事情,基本上就和西游記里面的劇情沒有多大差別了。
和一眾僧人依依不舍地辭別了一番,叮囑了然等人勤加練習自己之前教給他們的那些武功。
逗留了不到半個時辰,外面有通知的官員,隨即,法海在一眾洪福寺僧眾的陪同下,一路出了寺廟。見到了已經在外面候著的李世民還有滿朝的官員。
再之后,在全城人的矚目下,一路行出了長安城,又一路到了長安關外。
在李世民的要求下,兩人對飲了一杯素酒。
這個時候,尉遲恭從旁邊牽過一匹白馬。
“多寫尉遲將軍。”
法海接過韁繩,謝道。
“該謝的,應該是尉遲。”
尉遲恭卻是說道,見法海奇怪,隨即解釋道,“那一次城外追那狼妖,對虧法師到場,救得了我兵營那幾十個兵士。另外,那狼妖的尸體和佛經,想來應該也是出自法師之手吧?”
法海笑了笑,算是承認了。
“法師大德,心系天下。如今,又為我大唐百姓,甘愿走這一趟。那西出諸國,尉遲也多有耳聞,不若我大唐安寧,有妖魔出沒,怕也是艱辛險途。”
尉遲恭說道,“不過,法師有神力護體,又是菩薩欽點,定然能夠安然走到那天竺國!尉遲在這里,等法師歸來的那一天!”
“多謝尉遲將軍!”
法海心中感動,執了執佛禮。
隨后,和李世民一眾拜別,他翻身上了白馬,直往關外飛奔而去。
后面,看著那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白衣身影,李世民心中也是嘆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和法海是一類人。
他也明白,自己的那些心思,法海是唯一懂得的。
法海這一走,對于他來說,心中自然是有那么幾分不舍。
也是期待著,他能夠早日歸來。
而這一日之后,往西而去的那一道白衣佛子的名聲,開始在整個大唐國內流傳。
五年時間內,他踏過數州大地,救過數不清的在天災人禍之中掙扎的百姓。
他親渡險地,更是以步丈量土地,打出了兩千多口水井,徹底改變整個中州地貌。
他度人不避諱,即便是那青樓女子,都因他不再沉淪,那“千名青倌送佛僧”的佳話,已經可以和這一日的唐王和文武百官關外送佛僧齊名。
而這一次,他要西行,更是受菩薩指點,唐王囑托,是為了全天下的百姓,取得那三藏真經。
很多人都是對那被傳得驚天地,泣鬼神的佛子真容神往。
而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愿望的實現,已經是多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