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幽州軍大營!
五更時分,時值三月下旬,五更,天還沒有完全亮呢。
李楊被帳外傳來的巨大嘈雜聲吵醒。
“轟隆隆!”
“啊呀!——”
“呃啊!——”
嗚嗚嗚嗚嗚!
咚咚咚咚咚!
號角、行軍牛皮大鼓同時響起!
“敵襲!——敵襲!——”
李楊驀的從榻上坐了起來,皺眉望向睡眼惺忪的郭嘉,出言安慰道:“奉孝莫慌!”
李楊起身,從架子上取下貂皮大氅,披在了郭嘉的身上,道:“放心,沒事,我就在附近,不會走遠!奉孝安歇便是!”
李楊待郭嘉如父親般溫暖!
麾下眾將見狀神情各異,雞皮疙瘩掉一地者有之,遍體生寒者有之,羨慕嫉妒恨者亦有!
奉孝不死,臥龍不出!
此言成為了李楊待郭嘉萬般好的主要源頭!
然而在郭嘉看來,這一切不過是李楊的一廂情愿罷了!
郭嘉撇撇嘴,緊了緊身上的大氅,隨李楊一同走出大帳!
當李楊走出帥帳時,卻見韓豹與沮授迎面而來。
待二人行至近前,李楊皺眉問道:“何人值夜?”
“今夜由漢升與子龍值夜!”韓豹回道。
李楊點點頭,道:“這里有我與公與足矣,阿豹自去指揮將士們御敵!”
韓豹深知事情緊急,當即向李楊與沮授拱了拱手,然后便快步離開了。
黃忠縱馬來到李楊近前,他特來向李楊匯報軍情。
黃忠于馬上拱手,道:“主公休要驚慌,袁軍不過疥癬之疾爾,末將與子龍僅率五千人馬,便抵住了袁軍的第一波進攻。”
李楊笑道:“袁軍頑強,且悍不畏死,將軍與子龍切不可輕敵大意!”
“諾!”黃忠拱手行禮。
正當黃忠準備打馬離開時,沮授卻是一臉狐疑的叫住了他。
“袁軍喊殺聲明顯中氣不足!”沮授暗暗心驚,皺眉道:“漢升,向我大營發起進攻的袁軍,可是以老弱居多?”
黃忠凝眉沉思片刻,驀的回過神來,答道:“袁譚混賬,竟以城中百姓為質,驅趕其與我軍為敵,只為消耗我軍弩矢,行此不義之舉,當真禽獸不如!”
沮授長嘆一聲,無奈笑了笑,道:“命將士們與其近身肉搏即可,無需浪費弩矢!”
“諾”黃忠拱手領命,見李楊沒有其他的吩咐,他便打馬離開了。
“公與,袁軍是何企圖?他們為何如此性急?”李楊皺眉問道。
沮授說道:“臣猜想,袁軍欲憑借以攻代守之法,將戰場上的主動權盡量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這樣做有意義嗎?”李楊冷哼一聲。
沮授默默地搖了搖頭,道:“此舉或許可以延緩他們的敗亡時間,但從總體上來說,意義并不大。”
“曹公率軍奇襲烏巢,袁紹大敗,官渡戰場勝負已分,袁譚已是籠中困獸,猖狂不起來了!”郭嘉面無表情的說道!
“嗯!”
李楊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前線戰場!
幽州將士在黃忠的指揮下,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強弩,士卒拿起鋼刀,長槍,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游戲開始了。
幽州軍面對的敵人大多是五十歲以上的老人,以及十四歲以下的少年與孩童。
以幽州軍的武器裝備,以及他們單兵、亦或是大兵團作戰的能力來說,這還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游戲。
五千名老弱殘兵身上沒有穿戴甲胄,沒有騎乘戰馬,他們有的只是那已經生了鐵銹的破刀爛槍。
他們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既冰冷又無情的戰場上,尤其是那些無辜的孩子,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可他們即將面臨的卻是死亡。
他們還沒到發育的年紀,他們根本無力揮舞手中沉重的兵器。
即便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舉起了手中的刀槍,并砍在了幽州士兵的身上,可憑他們身上那點力氣,根本無法擊穿幽州士兵身上穿著的甲胄。
五千名老弱袁軍成建制的死在幽州軍的屠刀之下,一場近身肉搏戰只進行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已宣告結束,五千名袁軍士兵盡皆戰死。
而幽州軍竟戰死者不足百人,輕重傷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在李楊等人看來,五千名袁軍死得毫無意義。
或許他們沖鋒的意義,只存在于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消耗著幽州軍的刀槍與弩矢,他們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而幽州軍付出的則是生銹與卷刃的刀槍,以及消耗掉的弩矢,僅此而已。
黃忠命士兵打掃戰場,一些負責打掃戰場的幽州士兵驚訝的發現,一些明明已經沒了呼吸的袁軍,竟然在不停的流著眼淚。
或許他們是在為自己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感到悲傷。
或許他們也覺得自己死得毫無意義可言。
或許他們壓根就不想死。
諸多的或許加在一起,匯成了流不盡的血淚,或許還有許多的或許,但已經沒有再深究下去的意義,因為他們已經死了,這就是戰爭,無情卻又無比的真實。
李楊呼出一口濁氣,他的心里有些堵得慌,他有些心軟了,于是他命人替自己給黃忠與趙云傳句話。
令兵縱馬奔至前軍陣前,道:“主公有命!將十歲以下的袁軍孩童留下,其余人等殺無赦!”
“諾!”黃忠與趙云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
對于這樣的軍令,他們自是擁護的,對于斬殺十歲以下的孩子,他們亦要承受諸多的心里負擔。
當然了,若是沒有李楊這條軍令,他們自然不會心慈手軟,因為他們是軍人,他們十分清楚自己的職責。
與此同時,袁軍派出的第二批由老弱病殘組成的軍隊,正朝著幽州軍營的方向沖了過來。
這一次,幽州軍已然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當袁軍士兵沖進投石車的射程范圍內,一百架投石車同時發射,向奔跑速度緩慢的袁軍士兵的人堆里拋射出了一輪又一輪的巨石。
輕重不一的巨石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但當它們落入人群時,畫面一點都不優美。
袁軍士兵由老弱組成,他們的反應能力與正值壯年的士兵無法相提并論,當巨石落在人群中時,很多人甚至連最基本的閃避動作都還沒做出來,便已被砸成了一灘肉泥。
一些棱角并不分明的巨石,落地后向前滾出了數十步才將將停下了它們前沖的勢頭。
順著這塊巨石的來路往回看,會看到一副猶如修羅煉獄般的景象。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達數十步的血槽,血槽中盡是一些殘缺不全的尸體殘骸。
而那些沒有被當場砸死的袁軍下場更為凄慘,血槽兩邊堆滿了殘肢斷臂,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不絕于耳,聽得人直覺心底發寒。
一些老兵不忍袍澤深受傷痛折磨,于是他們含淚舉起了手中的兵刃,送那些身受重傷的袍澤們早升極樂世界。
投石仍在繼續,漫天飛舞的巨石好似死神張開的血盆大口一般,盡情的收割著袁軍的生命。
袁軍沖鋒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他們只能硬生生的承受著一輪又一輪的投石攻擊。
一支由老人與小孩兒組成的軍隊又能跑多快呢!
當他們沖至轅門前時,這支由五千人組成的軍隊卻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他們為了沖過這短短八百余步距離,竟付出了整整兩千多條鮮活的生命。
當袁軍沖進幽州轅門之后。
一名滿頭白發的袁軍士兵連忙丟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地哭喊道:“不要殺我,我投降!我愿向鞍鄉候投降,我愿為鞍鄉候做牛做馬,只求諸位軍爺饒小的一條性命啊!”
老人哭的很傷心,他為家人而哭,更為自己而哭,他恨自己膽小怕事,他更恨自己沒有直面死亡的勇氣。
他的舉動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有袁軍,亦有幽州軍,沒有人因此而嘲笑于他,因為人們能夠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一個已經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一個本應待在家里安度晚年的老人,一個本應在家中含飴弄孫安享天倫之樂的老人,可他現在卻被人逼著拿起沉重的兵器,踏上了戰場,這還真夠諷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