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
遼東郡,李氏府邸!
李楊率王良等人自洛陽馬不停地的趕了回來!
望著風塵仆仆的李楊,福伯輕嘆一聲,一臉悲傷的上前行禮,道:“公子節哀!”
李楊微微頷首,輕聲道:“辛苦了!”
福伯緩緩地搖了搖頭,側身讓開道路,請李楊入府!
得知李楊回府的消息,楊氏終于將一顆懸著的心,復又放回到了肚子里!
李楊歸來,家中終于有了主心骨。
李楊在靈堂外穿戴好孝服之后,快步走入靈堂之中,正欲向李滿的神位磕頭哭祭,結果卻被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奪去了目光!
李楊定睛望去,卻見映入眼簾之人,披頭散發,赤裸上身,背負荊條,跣足,一動不動的趴在靈堂之中!
望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李虎,李楊心頭一酸,再大的怒火,在見到陷入深深自責之中的李虎之后,業已消失于無形了!
李楊一個箭步來到李虎身旁,欲將其攙扶起來,結果卻事與愿違,無論李楊如何拉扯,李虎都好似無骨之人一般,癱軟在地!
李楊伸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長舒一口氣,皺眉道:“小虎,快快起身,莫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李虎身高體壯,李楊與之拉扯多時,體力消耗之大,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楊正準備繼續與李虎斗智斗勇,福伯走了上來,他沖李楊搖了搖頭,道:“主公身死,三公子備受打擊,以致心智受損,長公子切不可等閑視之!”
“竟這般嚴重?”李楊面露震驚之色,道:“可有尋名醫來為小虎診治?”
福伯搖搖頭,道:“主母說:解鈴還須系鈴人,三公子的事情,自有她來料理,待公子回來之后,主母方能騰出手腳,來為三公子解開心結!”
李楊點了點頭,道:“母親做事極有分寸,想必沒什么問題!”
“為主公上柱香吧!”福伯輕聲說道!
李楊連忙依言而行,跪地,磕頭,上香,抬頭望向李滿的神位,他心頭一緊,鼻尖感到有些發酸,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父親,兒子回來了!”李楊帶著哭腔,顫聲說道:“請父親大人放心,兒子定當追隨您的腳步,完成您的遺志,痛擊胡虜,使其不敢南下牧馬!”
得知李楊歸來,遼東文武紛紛前往靈堂,準備探一探李楊的底氣!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眾人都想看看李楊的斤兩,若他的才能足以堪當大任,眾人自無二話,仍愿繼續以李氏馬首是瞻,若他難堪重任,眾人則需要提前做好打算,待價而沽,尋一處好下家。
文臣武將按班依次排列開來。
福伯,典韋,太史慈,赤眉,王良,韓當等人立于靈堂右側!
沮授,田豐等一眾文臣靈堂立于左側!
眾人齊齊望向李楊的背影,心中卻懷著各異的心思!
武人性直,心中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
文臣則不然,他們頭腦靈活,不以感情來左右自己的思想,凡事皆以利益為重。
李楊在靈前久跪不起,眾人在其身后規規矩矩的站著,連聲大氣都不敢喘!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李楊憑空伸出右手!
福伯心領神會,連忙快步上前,將李楊給攙扶了起來!
李楊跺了跺發麻的雙腿,繼而從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沉聲開口,道:“陛下已許我遼東太守之位,承鞍鄉侯之爵,詔令不日便到。”
沮授頓覺眼前一亮,一臉笑意的道了一句:“陛下圣明!”
田豐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撫掌笑道:“陛下此舉即可收服天下世人之心,亦可借用李氏余威,震懾北方異族!倒也不失為一石二鳥之計。”
李滿死后,李楊卻仍舊得到了皇帝的重用,這已說明了許多的問題!
文官紛紛表態,向李楊表示投效之心!
李楊無一例外的照單全收,李楊深知,遼東正值多事之秋,不宜出現太大的人事變動,于是,他只能捏著鼻子令那些兩面三刀的小人,官復原職!
武將以福伯為首,率先向李楊表示了投效之意,“主公在上,請受王福一拜!”
福伯官職不高,但其武藝驚人,在遼東軍中,威望更非常人可比!
福伯乃李氏家將,他的投效,不過是走一個過場罷了!
典韋身為李滿的親兵校尉,繼福伯之后,第二個上前表態,他單膝跪地,沖李楊抱拳行禮,道:“末將典韋,拜見主公!”
太史慈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虎,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末將太史慈,拜見府君!”
李虎對他有知遇之恩,他愿投桃報李,舍身隨李虎赴死,然而他與李楊之間卻沒有絲毫的交集,甫一見面,納頭便拜的事情,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太史慈倒也并沒有將話說得太死,雖未拜李楊為主,但他卻也認可了李楊的新身份!
赤眉與王良身為福伯之子,根本沒得選,二人紛紛向李楊行跪拜大禮,就算是認可了李楊這位新任家主的身份!
韓當深受李楊知遇之恩,甘愿拜其為主,自此之后,以主公相稱!
李楊抬手虛扶,道:“諸位快快請起!”
“謝主公!”武將異口同聲道!
待武將紛紛起身之后,李楊將雙手插進衣袖之中,緩步穿梭于眾人之間,他一邊走一邊說道:“遼東百廢待興,楊,心中尚有諸多想法,以待日后一一實施,望諸位勤勉用事,多多提點,襄助于我!”
李楊向眾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禮,道:“拜托了!”
眾人連忙還禮,道:“理應如此!”
經過一番簡單的寒暄過后,李楊從眾人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抬手將眾人揮退,正欲前往內宅,給楊氏請安,不想楊氏竟一身素服的出現在了靈堂之中!
“母親!”李楊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悲傷之色!
李楊回府,楊氏這才褪去了甲胄,換上了一身素衣!
楊氏面含微笑,淡淡開口,道:“回來就好!”
李楊將頭埋的很低,眼角含淚,道:“兒子無能,累母親受苦,兒子罪該萬死!”
楊氏一臉淺笑的搖搖頭,道:“這不是你的錯,亦不是小虎的錯,夫君身死,實是遭奸人所害!與你等無關,我兒無需太過自責!”
李楊正欲再說幾句,卻見楊氏微笑著擺了擺手,道:“我兒趕路辛苦,不妨去后堂歇息一晚,娘在這里陪小虎說說話!”
望著刻意將頭別過一旁的李虎,李楊心下了然,暗道:“這小子根本沒病,只是傷心過度,無顏見人罷了!”
李楊行禮告辭而去!
楊氏則挨著李虎坐了下來!
楊氏抬頭望向李滿的神位,臉上帶著一絲甜甜的微笑,淡淡開口,道:“從哪里說起好呢”
李虎的眼皮跳了跳,雖未開口,卻豎起了耳朵!
“延熹元年,我十四歲,你父親十五歲,他同李膺一同登門,求見我的祖父!”楊氏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淺笑,回憶起以往的點點滴滴,心中感到無比的溫暖與幸福,“說來也巧,那一日,娘正巧在院中練刀,被你父親撞見了去!”
許是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情,楊氏眉眼俱是笑意,道:“你父親在廊上看了好久,待娘收刀之后,他笑著對我說:好俊的刀法!”
楊氏將頭歪向一邊,仿佛回到了少女時期,模樣甚是俏皮可愛,“你父親的笑容給人一種十分溫暖的感覺,娘至今仍記憶猶新!”
“世家名門規矩森嚴,女子不宜見外客...”楊氏繼續說道:“你父親的冒失之舉,徹底激怒了我!”
楊氏捋了捋鬢角的發絲,道:“娘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娘欲上前與之理論,不想你父親竟沖我比了一個鬼臉,然后竟溜之大吉了....”
李虎半信半疑的撇了撇嘴,在他的印象中,父親才不會做出這般幼稚的舉動!
楊氏輕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遺憾的神情,道:“再次見到你父親,已是數年以后的事情!”
“那一日,天降大雨,我隨父親前往胡府拜見光大先生(胡廣),不想卻在胡府前再次遇到了你的父親!
你父親跪在大雨中,不住的磕頭,口中不斷的在念叨著什么,那日下得好大的雨,你父親說話的聲音,完全被雨聲給蓋了過去!娘沒能聽清他都說了些什么!”
“入府后,娘從光大先生的口中得知,你祖父遭人陷害,慘死于獄中,幸得光大先生出面,為你祖父沉冤昭雪,才得以還他一世清名。本以為你父親當日前往胡府,只是為了向先生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然而事情卻并非娘想象的那樣簡單!你父親此行目的有二,一來,是為了向先生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二來,則是為求官而來!”
楊氏微微一笑,道:“先生深諳為官之道,極擅明哲保身,因而不愿為你父親得罪其他勢力,然而,出乎先生意料之外的是,你父親十分的執著,他在胡府外一跪便是三天!”
“胡府前車水馬龍,賓客盈門,難免對你父親指指點點,然而,你父親對此卻毫不在乎,仍舊我行我素的在胡府前叩首求官!娘時常以此來打趣你父親說:他的官是死皮賴臉要來的,而非真心實意求來的!你父親每每聞之,都回以尷尬一笑。
這種事,好說卻不好聽啊!”
李虎皺了皺眉,終于將信將疑的開了口,道:“官是死皮賴臉便能要來的嗎?”
楊氏側頭望向一臉好奇的李虎,淡淡笑道:“李滿之名,難入先生法眼,但李膺之名,還是有些分量的,若是再加上弘農楊氏的名望,光大先生自然也就沒了拒絕的理由!”
李虎悚然一驚,道:“您是弘農楊氏的女兒?”
楊氏微微一笑,道:“娘乃故太尉,司空楊伯獻(楊賜)之女!”
李虎雙目圓睜,一臉的難以置信!
見李虎久久不發一言,于是,楊氏就剛剛的話題繼續說道:“你父親在胡府前接連跪了三日,娘便打著一把油紙傘,從旁陪了他整整三日!”
李虎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幅畫面,無論旁人如何勸阻,楊氏仍舊我行我素,十分執拗的陪在李滿的身邊,任誰來勸說,她都不肯離開李滿半步!
“當時也不知怎得,就鬼使神差的那樣做了!”楊氏臉上呈現出一抹幸福的笑臉,以她的角度來說,她的確做了一件十分正確的事情!
楊賜對楊氏十分的寵溺,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程度,楊氏不喜女紅,唯獨喜歡舞刀弄棒,楊賜執拗不過,于是特許她在府內習武,但不可招搖過市,楊氏欣然應允,最終練就了一身驚人的武藝!
楊氏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之能,這對她習武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楊氏陪李滿在雨中向胡廣求官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洛陽,并成為了黎庶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楊賜得知此事之后,震怒不已,直言自己將楊氏給寵成了無法無天的性格!
古代女子極重名節,楊氏的這種行為,無異于是在告訴世人,自己是一個不知禮義廉恥的女人!
以理智而著稱的李滿,在對待楊氏的問題上,難得犯了一次混,他曾規勸過楊氏一次,但規勸未果,自那以后,他便熄了趕走楊氏的念頭!
雨天里,有這樣一個女人,陪自己挨著,凍著,對此李滿只有感動的份兒,又怎會輕易的放她離開呢?
為了女兒的名節,楊賜最終選擇了妥協,他與胡廣一同上書,將李滿發配到了遠在數千里之外的遼東!
洛陽距遼東三千里之遙,李滿與楊氏理應是,自此山高路遠,彼此各自安好才對!
然而楊氏卻再一次的做出了一件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在李滿前往遼東赴任之后,她竟離家出走,只身一人,跟隨李滿的腳步,徑直向遼東行去!
楊氏的行為,徹底激怒了弘農楊氏的族中長輩,他們集體向楊賜施壓,要求將楊氏逐出家門,自此兩不相干,省得跟著她丟人現眼!
楊賜無奈,修書一封,與楊氏斷絕了父女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