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這是怎么了?
為何培養出這么優秀的天橋選手。
“背后籌謀整個局中局、計中計之人,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并非此時主張的核心部分。
能聯合,不,嚴格來說,是蠱惑、操控這么多門派、世家之人,又豈會那么容易就被推算出來。
長遠之事長遠計,不急一時。
范賢暗暗打了個手勢。
當所有人的關注力都投放于主座兩位星君身上之時,呂文乙心領神會后移兩步,無聲無息地自側門退去大德殿后。
范賢一邊梳理全場,一邊緩放精神力。
此時,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情緒接收分析器’,精神力就像是網線,插在了所有人的心念情緒端口上。
他無比仔細地將那互相交纏、雜亂如麻的情緒細線,一一規整,繼而通過這些情緒,去反推情緒主人此時的所思所想。
大半心神沉浸其中,小半心力投放于外。
謹慎至上,范賢連自己身邊這百余名隨侍弟子都沒有放過。
畢竟,這世上懂得易容術的不在少數。要是自己身邊混進了奇奇怪怪的東西,關鍵時刻來一記背刺,那就太冤了。
通過情緒反推,需結合場上局面演變。但饒是范賢再專業,也還是做不到細致入微、絕無錯漏。
把握只在九成五、六。
有零點四、五的概率會出漏,這個比例還是太高了些。
不過,也并非毫無辦法預防。
情緒波動與面部表情、肢體語言,完全吻合的,羅列進暫時安全區;同理,以上略有不符者,入著重觀察區。
而始終沒有太多情緒波動,面上也看不出太多端倪的少數幾人,則劃過待定區。
這樣一來,大量心力收攏,集中觀察,就能在對方情緒產生波動的剎那,捕捉到更多有效信息。
那藍袍道人一副‘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優秀表情,裝作恭敬地沖主座上揖完一禮后,便不再言語。
客座上接近九成來客,這時已是徹底被調動起了情緒。
大部分人看向兩位星君的眼色,已是露出了明顯的戒備與敵意。
就像左綰集與太淵長老所說的那樣,這世上大多是平庸之輩。而庸碌之人至少有一半,無法接受他人比自己優秀太多。
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大盛皇帝武樂,在江湖客口中,又豈少了被編排、被非議。
那些個皇親國戚則是更不必說了,本身并不優越他人,只是背后的家世榮蔭罷了。
排異存同,人之常情也。
而深藏不露到遠超所有人想象的司空山,此時便是人們眼中的異。
在百余殺手暗算夜襲的突發狀況下,護下七成鎮民,正面硬剛兩名宗師境。百幫代表自問,自家完全不可能達到這般實力。
差的,屬實太多!
若明刀明槍的來,集自家門派所有高手之力,或可與那宗師境一戰。但要護下毫無修為的平民百姓,只能是癡人說夢。
當然,顧非煙、墨臨素、向冀,以及九旗傳人等頂級豪門世家代表,不在此列。
所以,原本只以為智計無雙、善排兵布陣、擅謀算一道的司空山,其實暗中提升了戰力值。
不,不是提升。
一騎絕塵。
他們這些自以為自家雖比不上萬劍宗、枯山、劍客、五斗涯等有頂級大能坐鎮,但若論戰力定然不輸奇門一道的江湖一流、次一流門派,早就被表面看上去是個軟柿子的司空山,遠遠拋在了身后。
這算什么?
這就好像,明明大家在年級榜上不相上下,結果高考的時候,你直接就清華、北大了。
又好比,以為你跟我一樣,五神裝,比不上六神裝的全場C位,但也不差多少。結果,你特么單挑小龍,然后五殺超神,不僅裝備整齊,還有多余的錢嗑了增值藥劑。
還有沒有武道精神,講不講修行規則了。
只幾個呼吸的功夫,眾人的驚愕轉為驚疑,羨慕發酵成嫉妒。
此時,只需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可將在場所有人的猜忌之心,撩撥到滿值狀態。
“司空山如此底蘊,當是不輸武道大能半分啊。
不過,老夫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有此實力,貴山門又何必藏著掖著呢?
呵呵,難不成,還怕江湖同道們覬覦?”
完全最后這記絕殺、替藍袍道人補上一個圓滿句號的,便是先前險些與熒惑星君動手的那個柱杖老翁。
又有那愛搭腔的婦人,酸溜溜地說道:“莫非,是想等到一年后,在江湖大會上力壓群雄,坐上那江湖盟主之位?!”
這話一出,眾人便又將目光投向客座首位上的顧非煙與墨臨素等人身上。
普通英俊顧非煙,與那枯山劍冢墨氏長女墨臨素,并未理會眾人目光,二人眼眸微垂,一副漠然不理的清高姿態。
倒是那神拳向無敵的義子向冀,豪爽道:
“奇門一道與我們武道,都是古老傳承嘛。
這江湖盟主,咱們武道宗門能坐,司空山也能坐的嘛。
到時候,全憑本事說話,這時候沒啥好爭的。”
“英雄出少年啊!向少俠這話說的,真有乃父之風。”蓄著山羊胡、來自聽風谷的男人,啪一聲收起折扇,道:
“不錯。江湖盟主之位,魁首落歸哪門哪派,自然是要各憑本事的。
不過嘛,江湖上哪門哪派會是此等藏頭收尾的作派?”
“就是。”有附和者,高聲道:“咱們中原武林,誰家沒點兒壓箱底的絕活。不隨便顯露,那也是常有的事兒。
可奇門一道這藏的哪是一星半點,咱們看到的,怕是牛身上的一根毛比不上。”
“是這么說…”
“如此行徑,意欲何為?”
“哼,奇門一道定是暗中籌謀,就想借此次百年一度的江湖大會,強勢崛起,壓咱們武道和玄門一籌。”
“咱們武道老祖宗,當年可是隨天宗老爺征戰八方,才打出這片大盛好河山。
那時候,咱們武者死了多少?!他們奇門中人又在干啥?
現在三百多年過去,好容易修養回來點兒,他們跳出來想搶這江湖盟主之位。
呸,不要臉了…”
“話糙理不糙,說的對。”
這些話語中,有算計,也有人心;有刻意引導,也有本就對奇門一道非我族類的介蒂。
搞心態。
第一波,引發司空山遇襲的話題,輿論導向受害者有罪論;
第二波,逼迫兩位星君,詳述被襲當晚情形以及所查內容;
第三波,由在場見證者,親身講述司空山如何力抗外敵;
第四波,團結自認為是次一流、實則是二流的幫派,將矛頭對向暗中超越他們許多的司空山;
第五波,拉玄門修士,聚武道門派,排擠‘你居然背著我藏這么多’的奇門一道。
這套組合拳,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完美地將原本可能只是心底有些小小疑惑、并沒有參與此次謀劃的大部分門派代表,一股腦全部拉下水。
順勢將勢態,從‘深藏不露、必有圖謀’上升到修行序列誰強誰弱的高度。
面對這番情景,洞明子星君心中已是明朗。
被算計了!
呵,善謀算之人,竟被他人以這般拙劣的手段給謀算了。當可說是他洞明子,一生都抹不去的污點了吧。
唉,當真是,老了啊!
老星君低嘆一氣,自嘲地搖了搖頭。
此事平是平不過去了,無從解釋也不能解釋。正欲讓熒惑星君速去巋然峰,將此間事呈報之時。
大德殿高門外,忽爾傳來一陣笑聲。
“洞明子師兄!”
兩位星君及殿內諸人,齊齊看向一道飄然掠飛進殿內的淺青身影。
洞明子自然認得來人,但他卻是完全摸不清頭緒,為何…
一身淺青長袍、袍底繪有黛山云霧圖,一頭長發半挽半垂,目如朗星、鼻若懸膽,好一個不染纖塵的世外清仙。
殿內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女掌門、女當家、女弟子,在看到來人之后,那雙眼便似是挪不開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與色、與欲,并無太大干系。
“千師弟,你?”
洞明子星君起身,一臉疑惑地看向這位鮮少露面的后土閣武士、一劍千峰盡。
貌似,好像還特地打扮了一番?
以往幾次見到他時,俊朗自然是俊朗的,但此前也沒發現有這般仙人之姿。
不僅洞明子星君心底納悶,連那全力強壓怒氣的熒惑星君,都不由得額頭上冒問號。
咦,以前怎么沒發覺,這個師弟有這般好看?
咳,不是,千師弟此時露面,何意?
千峰盡身姿飄逸地來到兩位星君面前,拱手一禮,微微一笑并向二人遞去一個眼神。
然則,沒懂。
也不管二位星君心中疑惑,刻意打扮了一番的千峰盡,驀然轉身。
轉身之間,長袍下擺微微揚開,那袍底的黛山云霧圖,稱得他整個人,好似真的是那立于山巔云上的男仙。
《論妝發造型對氣質烘托的重要性》
千峰盡面上帶笑、眸中閃光,掃視全場之時,目光在幾位女掌門、女當家身上,多逗留了一瞬。
這一瞬,若按范賢的時間單位來換算的話,差不多就是零點三六秒。
但就是這一極短暫的逗留,那幾位強勢御姐、潑辣人妻、嬌俏小公舉,都很敏銳地捕捉到了。
千峰盡暗暗吸了口氣,照樂天師侄指導的那般,掌握好氣息,音量要不輕不重,語氣要不緊不慢。
“方才,在下遠遠聽到,一年后可是有什么江湖大會這般盛事?”
一位高束馬尾,英姿勃發不輸少年朗的年輕女子,笑著答道:“正是。
一年后,瀾滄山莊,江湖大會決出盟主之尊。”
“哦?”千峰盡背著手向前走了兩步,一雙星目電力十足地看向那年輕女子,問道:
“那不知,參加這般盛事,可有什么規則條件限制?”
女子見那畫中仙般的男人向自己走來,不由渾身繃緊,當即站起身,面色微微發燙道:“規則?這個…”
女子轉身沖站在自己椅后的一位中年男人,輕聲問道:“括長老,父親有說過江湖大會的規則嗎?”
那中年男人面色不自然地左右看了兩眼,輕聲回道:“少莊主,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唉呀,煩死了。”紅色束身長裙、腰佩一把精巧小劍的女子,不去理會自家叔伯的嘮叨,轉身對千峰盡笑道:
“管它什么規則不規則的,反正只要有本事,就能來我們瀾滄山莊參加大比。”
角落里,范賢手速極快打了個手勢。
方位:巽、兌、離下 密陣手印,只有后土閣中人才能看懂。
千峰盡定住腳步,不再向前,拱手向站在自己左邊的女子一禮:“多謝女俠告知。
聽上去,還頗有意思的。在下考慮考慮,一年后是否去瀾滄山莊拜會。”
“嗤!”一聲冷哼,一個面容隨便長長的男子,翻著白眼道:“當自己誰呀,還考慮考慮,多稀罕你去似的。”
另一個容貌長的也比較隨意的年輕婦人,冷言冷語道:“人家去不去,關你什么事。”
“誒,汪壇主,你什么意思?瞧人長的俊,春心動了是不。”
“你!”
那年輕婦人還沒來得及回嘴,便聽一聲鈍響。
“好了。”那柱鹿頭杖的老翁,面色陰翳地看向那突然登場的青衣男子,沉聲道:“未請教,這位是?”
“在下,姓千名峰盡,司空山一名小小護山人。”
當下,‘網線’還沒拔的范賢,便感應到了一波雀躍的愉悅情緒。
就,女人。
老翁冷笑一聲,道:“小小護山人?哼,閣下修為不在老朽之下。司空山當真是藏龍臥龍啊!”
“多謝翁長夸口。”
千峰盡微笑、點頭,昨夜反復練習了上百遍的表情,此時拿捏得總算無錯。
老翁估計也是沒想到,對方居然簡單六個字,就把他這句本來打算再火上澆勺油的說話,給堵的死死的。一時間,老臉一繃,愣在原處。
聽風谷門人、山羊胡大叔,唰一聲打開折扇,自以為很瀟灑、實則很油膩地揮袖起身。
同時間,角落里的范賢,又打了個手勢。
未容此人醞釀好情緒,十步開外的千峰盡,直接無視了他的存在,面上始終掛著那恰到好處的笑容,道:
“諸位皆知,數千年來,吾司空山廣開山門,所收門人弟子,不分老幼、不論出身。
像在下這般,帶藝拜師者,比比皆是。
奇門遁甲一道旨在將衍算、布陣之法,廣泛流傳于天下。
無論大盛天朝,還是海外邦國、友鄰,或是江湖任一門派,或多或少都有奇士之身影。
武道亦如此。
雖各門各派均有各自功法、心訣,但在數千年以前呢?
曾經武道大一統時期,普天之下,武者皆是一家。便是為了薪火相傳,才會不吝于將所學所修,授于他人。
白云蒼狗、歲月倏忽。
于此流沙天地,四傳的薪火落地生根,繁衍生息,才有了各自好修行的宗門、世家、幫派。
吾奇門一道,與武道八脈、玄門九支,此時之格局,皆不過是歲月演化過程中,暫現的軌跡罷了。
將來,或許三大序列大一統,或許奇門一道散落成沙,或許武道、玄門亦然。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此時須臾,轉瞬即逝。
何必執著于還未發生之事?”
賢之指示——此處請背頌臺本第十頁第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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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再來一招猴子偷…咳,錯了。不是這個。
扯,就硬扯。
武道修養三百多年,背負著祖輩寄望,從小就接受了要將武道發揚光大思想洗禮的武者們,但凡聽到‘武道大一統時期’如何如何,大部分都會被動生成‘先祖圣賢光環榮耀’。
簡稱,圣光祝福。
這就有點像,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范賢,在聽到‘為革命保護視力’的聲音時,立馬就會條件反射地抬起雙手。
再加上,這專為女俠們精心準備的優美臺詞。
悸動、愉悅的情緒值大量涌現,大有東風壓倒西風、將那些猜忌嫉妒等負面情緒給淹沒的勢頭。
感應著粉紅泡泡都快要冒起來的情緒心念,范賢就想問一句。
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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