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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俠

  上輩子殺過的魚,都沒這一晚上殺的人多。

  范賢磨了十桶黃豆,耗掉大半力氣后,躺在豆腐作坊后院的地上,望向滿布繁星的天空。

  負擔?當然有,不過作為心理年齡足夠成熟,又有著極好自我調節能力的前催眠大師,要撫平并不難。

  但武者最忌血涌難平。

  這其實是個很難拿捏的度。

  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感覺自己體內似有一頭猛虎,被放了出來。

  殺意難遏,就像洪水放了閘,洶涌奔騰。

  作為一個主修刀法的武者,他需要殺意,但,又要控制殺意。

  沒有殺意的武者,即便修為再高,至多也只是個能守不能攻的寶塔。

  唯有殺意破千軍!

夫武者也,胸中殺意燃血,萬山不擋  這話雖說有很大的夸張成份,但也足可見,殺意之于一個武者的重要性。

  同品級,心有殺意者勝。而所謂的燃血,就是將潛能發揮到極致,越級亦可殺。

  但若被殺意所控,那離走火入魔也就不遠了。

  武者之道,便是在追求武力巔峰的同時,找到屬于自己的道。

  而范賢的道,并非傳承自娘親范離的極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其實都是辯證相對而言的。

  雖然他在這方面,可說是盡得一品仙刀離娘子的真傳,有老娘三成功力。

  但他是真的不想成為,天下最快的辣個男人。

  他現在只模糊能抓到一絲一點感覺,卻無法將之說清道明。

  老師方墨儒早就發現他已經達到目前品級的大圓滿,隨時都有突破的可能。

  但只有范賢自己清楚,他的道,還未明。

  在自身之道未明、在還沒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在這個世界做一個什么樣的人之前,他必須遏制突破。

  因為,再上一個品級,他就真的藏不住了。

  屆時,七爺勢必會加快偉大事業計劃的進展,督促他向更高的境界邁進。甚至,有可能會不惜代價快速將他堆成一個宗師。

  但,那樣的宗師,不是他想要的。

  身為武者,說他沒有野望成為大宗師,那是假的。但他更明白,必須要有足夠堅韌的心志,才能承擔起力量帶來的負面作用力。

  復盤前后經過,在不清楚當時那四十七人中,有十多位燕衛的情況下,他沒有冒然出手,無可厚非。

  但鐘樓四守卒之死,卻令他心底生出一絲小小的愧疚。

  雖然,大可不必。

  可明明有能力阻止,卻因為無法更快地判斷情勢,而令無辜者死在面前。終究,還是有感遺憾。

  而這,就是能力帶來的負面作面。若他只是個普通老百姓,哪來這份悲憫?

  并非圣母,若連這點同理心都沒有,那范賢就不可能成為一個洞察人心、能在瞬息之間施展催眠術的催眠大師。

  撫平血涌、做完自我心理疏導,又細細體會了一番對自身之道的些微感悟。

  天色漸明。

  范賢起身沖了個涼,回房開始享受今日份的收獲。

  點算了一番,虧是不可能虧的。

  用掉一只毒針匣,五兩;兩枚毒丹、一小包復合型迷藥,三兩。

  收獲實際財物,金錠一塊,十兩;銀錠十六塊,共一百六十兩;碎銀若干,大概十兩;

  另有淬毒的紅瑪瑙匕首一把,西域夜明珠一顆,不知道這玩意會不會帶放射性物質,先拿盆栽試試;

  翡翠一串、珍珠兩串、羊脂玉手鐲一只…雞零狗碎一大堆,什么價不好說。

  “那狠毒女人得拿我當賊看了吧?”范賢搖搖頭,自語道:“燕衛落到被追殺的地步,真是丟臉丟大發了。”

  至于為何落到這份上,他原本是想問一句的。但考慮到,他當時扮演的是一個湊巧路過的高手,多問容易引起懷疑。

  畢竟,方臉大叔和那狠毒女人又不像憨護衛楚天那么好唬弄。

  燕衛,干的就是起人老底的活兒。

  多一問不如少一問,保持‘路過高手’的神秘感。

  為了令這個人設更完整,他還特地揀東揀西弄了這些東西回來。絕不是為了不虧,他范賢不是那種貪財的人。

  原本還想著明日安排一出大戲,讓西城江湖同盟的盟友們,與圣火教小分隊還茍活著的十幾個傀儡,假模假樣干一仗,繼而引爆圣火教圖謀不軌之事。

  這下,省了。

  今夜一戰,燕衛司很快就會有動作!

  正如絕不貪財小豆郎所料那般。

  京都行動力最強沒有之一的燕衛司,在那支穿云箭驚艷夜空之時,便緊急召集人馬,往南城鐘樓殺來。

  就在中毒昏迷的鳳羽郡主被送回沐王府的路上,燕衛司派出兩隊人馬,往北城、東城潛去。

  由兩名三品金衣燕衛帶隊,兩隊平均修為不低于正六品的燕衛,在天光大亮之前,完成清洗行動。

  除了被范賢生擒的那名白衣少女之外,東城也遁走一個白衣人。

  此人在被燕衛包圍之后,換了身小廝的衣服,混在驛館四逃的人群中順利滑走;

  四城城門緊閉,他出逃無路,便在東城的街市中隱匿了下來。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逃出生天,不過是燕衛司安排的釣魚戲碼罷了。

  燕衛司血洗三城驛館,無關人等死傷在所難免。

  就這樣,前一日還被府尹派人相迎,施藥贈民、被百姓稱頌‘濟危扶困’的圣火教白衣圣侍,風光不過一日,便淹沒在了血海之中。

  但這一切,并未引起波瀾。就好像,曾經消失在京都城的某高門大戶。

  便是當朝宰輔,老百姓私下里也會胡扯幾句瞎樂呵。但只要沾上燕衛司,人們就像是選擇性忽視一般,不敢妄論半句。

  畢竟,沒人會嫌自己命長。

  京都府尹鄭大人再次驚得暈了過去,醒來便接到一封密令。

  于是,半日后。

  一則消息傳遍四城。

  圣火教白衣人在藥中摻毒,妄圖毒殺京都城民眾。曾服食其贈藥之人,皆可到各城城衙領解毒湯。

  這當然不是真的,圣火教想借疫癥進入天子視線范圍,所用之藥自然是真的有效。

  不過,民眾不必知道這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揣測,或者恐慌。

  東、南、北三城百姓,吃過‘圣藥’的一窩峰跑去衙門領所謂的解毒湯;沒吃過的,則暗自慶幸。

  西城百姓就不一樣了,統一反應,懵。

  什么玩意兒?圣藥?沒聽說過啊,長啥樣?圣火教又是個什么鬼?

  很快,西城前午街的百姓,就親眼見到了圣火教白衣人到底長啥樣了。

  京都西城臨時江湖同盟盟主夏春秋,副盟主宋長青、副副盟主萬三立,及陰陽八級選手孔喧、鐵塔萌妹古鈴鈴等三十余品級還算拿得出手的江湖俠士,將捆成粽子的十二個白衣人,轉交給前來接手的燕衛。

  魏千峰不敢掉以輕心,一一探試了氣機,確認全都已經廢了,這才放心地將人裝進囚車。

  同時,帶走了被‘劫’的那四車此時定義為有毒的藥。

  蘇還真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狀況。

  “蘇大人,先前多有得罪,還請不要放在心上。”夏春秋客氣地抱拳施禮道。

  蘇還真張了張嘴,大腦混亂得組織不好語言,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切,這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蘇大人與那圣火教又沒瓜葛,犯得著嗎?”

  陰陽大師一句話,將夏春秋和蘇還真都給噎著了。

  萬三立哭笑不得,立馬將親師弟孔喧拽進香滿園。

  其余諸人內心想法也是挺一致的:可惜了,多帥一小伙兒,怎么就長嘴了呢。

  夏春秋到底是世家武后代,氣量足夠,也沒在意,只笑笑抬手作了個‘請’姿。

  “夏某作東,蘇大人賞臉一敘”

  蘇還真這時才徹底理清思路,邊往香滿園內走,邊問道:“你、你們,你們劫藥,并非為財?!”

  夏春秋啞然失笑,“蘇大人說笑了。我等雖是江湖中人,但也有拳拳報國之心。”

  “哈~哈哈,這樣啊…”蘇還真尷尬地扯著嘴角,窘迫地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一想到,昨日自己尋死覓活、撒潑耍賴的種種畫面,蘇還真不禁抬手扶額。

  沒臉,實在是沒臉啊…

  風波過后,酒席照上、歌照唱。

  散財胖童子錢有財來了,帶著一大袋銀子。

  香滿園老板大概也受到了熱血憨憨們的傳染,竟是豪氣萬千地將銀袋推了回去,言說錢老弟客氣了,咱雖是商人,也有報國之心,云云。

  然后,年過五旬的老板和錢有財,被一群腱子肉鼓漲的武者們,擁簇著敬起了酒。

  你來我往,推杯換盞。個別愛炫耀的,吹噓自己在制服‘敗火教’時,如何了得,如何英武。

  現場氣氛達到最高點之時,便聽咻的一聲。

  在此之前,在場修為最高的夏春秋,已察覺到有一股醇厚的罡氣在不遠處陡然出現。

  且還,撩撥了一下他的氣機。

  只見他自椅子上飄然躍起,于半道將那枚急射的楠木令牌,夾于指中。

  “雨師令!尊上來了,尊上來了!”

  到了現在這個程度,已經無需龍套甲跳出來烘托氣氛,早有人滿面赤紅地激動狂喊起來。

  夏春秋將令牌底下淺槽中的紙卷取出,只看了一眼,便與宋長青和萬三立一起匆匆沖上樓去。

  不一會兒,三人回到大廳。

  宋長青與萬三立手中,各多了一只匣子。

  夏春秋一抬手,場間眾人即刻安靜下來,他高聲道:

  “傳尊上言:

  有勞諸位俠士,無以為贈,僅備萬靈解毒丹與九轉凝氣丸,以作各位不時之需。

  另有一言,望諸位俠士謹記。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為友為鄰。

  此番所為,諸位當得起俠之一字。

  今后行走江湖,切忌虛浮急躁,吾輩武者,當警省自身,慎重方能行遠。”

  言罷,香滿園廳內,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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