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偌大的庫房內,停著四輛車,車上碼放著木箱;
兩人高的大門緊緊關著,四面墻上偏高處各有柵欄作成的窗,窗戶呈寬扁狀,無形之中便給人一種密不透風的壓抑感。
很空蕩,僅在正中間擺放著一張寬桌,桌上點著盞油燈。
被綁在椅子上的女人,幽幽睜開眼,雙眼對焦后,方才看清自己面前、寬桌另一邊坐著的男人。
她連忙調整內息,讓自己迅速清醒過來。并用最短的時間,掃視了一眼自己此時身處的環境。
“醒了。”
“你是何人?”
女人看向那不知在寫寫畫畫些什么的男人,確認自己此前從未見過這張很普通的路人臉。
此時的范賢,五重偽裝。女人看到的是最表層的偽妝,妝面底下是一張深海云母所制的仿真面具,面具底下…略。
雖然老師認為大可不必如此費事,但對他來說,謹慎之道是沒有盡頭的。
“雨師谷、藥王后人。”
“不可能!”
“呵~”范賢放下手中細毫,看向女人道:“你怎知,不可能?”
“雨師谷一脈,早在三百多年前就斷絕了。你?哼!”女人微抬起下巴,不屑地冷哼一聲。
頂著普通中年男人面目的范賢,點頭笑了笑,又提筆寫畫起來。
女人眉頭不禁皺起,將精神力調用到最高極限。但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的精神力近乎空虛匱乏,就好像之前與人大戰過一般。
酒樓?不應該,就那么幾十個呼吸的功夫,不至于耗費如此巨大的精神力。
無暇多思,女人調起僅存的精神力,鎖定眼前男人,卻發現此人全然不受影響,只顧在那埋頭書寫。
范賢頭也沒抬道:“怎么?又要問‘你為何不受我念心術控制’,這個問題么?”
“你!”
“圣女,或者,還是稱你的本名,曲云舒。”
女人雙目瞪圓、小嘴微張,像是見鬼般看向桌那邊的男人。
范賢再次放下筆,“圣火教七圣女之一;生于西塞牧云堡,自小父母雙亡,跟隨師父‘火云圣人’修行。
修成五品念師不易,雖非佳人,何以為賊?”
名叫曲云舒的女人雙目瞳孔一縮,胸口起伏不定,咬牙恨恨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告訴過你了么,記性這么差?”
“藥王后人?”女人自語了一句后,怒道:“你不是,你也是念師?!四品?不,三品…”
范賢出聲打斷,“高看了,我可不是念師。”
“不可能。唯有鎖心術,才可不受念心術的控制。不然,哪怕你是超我兩品的武者,要制住你也易如反掌。”
“哦,原來如此。鎖心術克制念心術…”
曲云舒看著面前那男人又再提筆在紙上書寫,口中念念有詞地絮叨著。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了那些曾經被她用來修煉念心術的傀儡。
而此時此刻,似乎,角色互換了。
曲云舒很快認清自己所處的境地,鎮定心神道:“今日被你所擒,是我技不如人。你若放我,圣火教必有重謝!”
范賢放下筆,面露和善的微笑,“哦?怎么謝?”
“今日酒樓中所有參與此次設局之人,圣火教絕不追究。至于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
“讓我想想。”范賢摸著下巴作沉思狀,片刻后,笑道:“不如,你先解開鎖心術,咱們再好好聊聊。”
“你?!”曲云舒再次震驚了。
能看透她自鎖神藏,此人著實詭異得很。
“浮于表象的,我都了解了。可我想要的,被你鎖在深層意識中,挖不動。所以,只能有勞你自己動手。”
曲云舒面露茫然,“深層、意識?何意?”
范賢站起身,緩步走到寬桌一側,“簡單點說吧,你們圣火教為何要制造這場疫癥?背后有何圖謀?”
之所以直問,也實在是沒招了。前面試過十幾種辦法,奈何這位大姐來來去去就那幾句。
自己封鎖自己的意識可還行。
念師,當真是個系統漏洞般的存在。
以曲云舒的五品修為,只需十幾個呼吸,就能將超過她兩個品級的三品武者控制住。
將敵方一名高端戰力化己所用,一增一減,足以扭轉戰局。
自己這次能將之生擒,只能說是運氣爆表、歪打正著。
非酋黑,開始觸底反彈了?
曲云舒剛剛覺得這人還能商量一番,沒想到,居然會問的這般直接。
“哈哈,笑話。我們圣火教廣愛世人、扶危濟困,來京都是為施藥救人…”
“行了,狠是你們狠,連自己都騙。”
說罷,范賢抬手一揮,曲云舒身上捆綁的繩子居然自行脫落。
范賢再次揮手,曲云舒只覺得自己剛剛抬起的右手,手指被齊根削斷,突如其來的巨大疼痛令她失聲慘叫起來。
“你以為,還能從這兒逃出去?還是覺得,會有人來救你?”
曲云舒攥著鮮血噴濺的右手,顫抖著驚恐地看向那個靠在桌旁、面色冷淡至極的男人。
“你、你敢,如此對我,圣火教必將、必將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根本不會有人找得到你。看清楚,這是何處。”
隨著清脆的響指聲,曲云舒頭頂的屋頂陡然間消失不見,周遭四堵墻極速崩落、化為飛灰。
逼仄壓抑的房屋霎時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天空湛藍、一望無際的草原。
“是這兒嗎?牧云堡?”
曲云舒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邊塞好風光。可是,你看看你們都做了什么?”
隨著范賢的說話,原上青草頃刻枯萎;大地干涸,自地縫中涌出汩汩鮮血。
無數泡在血海中的人,拼命掙扎著向上攀爬,他們哀嚎著、嘶叫著…
仿似懸于半空觀看這一幕的曲云舒,失聲墜落。她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被無數面目腐敗、殘肢斷臂的半死人,拖拽淹沒進了血海。
“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又是誰?”
“哀、哀…噗…”
一口鮮血自曲云舒口中噴出。
但聽一聲響指。
拽著曲云舒的半死人不見了,藍天、血海不見了,一切像從未發生過那樣。
她來到了京都西城永寧門外。
烈日當空、城門緊閉,身邊是她熟悉的白衣教徒。
一個男人仿佛會穿墻術般,自城門透穿而過,走了出來。
“為何,為何會這樣?你,邪術,邪術…”
普通中年人版范賢走到曲云舒身邊,笑道:“邪術?不,這是我的夢境。”
“你、你的,夢境?”
曲云舒下意識后退,范賢則步步逼進。
“我一日得不到所要的答案,你便一日在此地輪回往復。
我可以保證,世間所有最痛苦、最可怕的事,絕不重復。
方才那些就算作開胃菜,不知圣女可還滿意?”
又一聲響指,周邊的白衣人紛紛摘掉面紗,露出與曲云舒一模一樣的面容,但每張臉上均有不同程度的腐敗。
三十多個喪尸版曲云舒,向她圍將過去。
“魔鬼,你是魔鬼!”曲云舒開始崩潰大喊。
“慢慢享受吧,圣、女。”
說罷,范賢轉身退回城內。
“哀…哀、瞑、老、人!噗…”
現實庫房內,被綁在椅子上的曲云舒雙眼緊閉,再次狂噴了一口鮮血,腦袋無力垂落、耷拉在肩上。
坐在桌邊的范賢提筆記下這個名字,走到曲云舒面前,探了探鼻息,又把了把脈。
氣息微弱,死倒是沒死,不過,精藏潰散、氣機崩壞,就算活過來也是廢人一個。
看來,應當是受到了鎖心術的反噬。
沒有任何同情,范賢只慶幸自己此前的謹慎。
若不是借助于迷藥的藥效,以及準備足夠充分,這場夢境之戰,他未必能贏。
與念師打一場真正的心理戰,當真,耗費了不少心神。
埋下多到快要形成閉環的心理暗示,構筑了多重夢境——意識假象;
令曲云舒在一重又一重夢境中,不斷地調動精神力對抗,直到其精神力即將耗竭之時,他才開啟了本次心理戰最大籌碼——‘盜夢空間’。
然而,結果卻是差強人意。
只得到了一個可能連名字都算不上的稱謂。
哀鳴?還是,哀瞑老人。
沒聽說過。
要說最大的收獲,除了那四車確實有效的藥丸之外,那就是積攢了一張小小的經驗牌。
淺談與念師的作戰方法 范賢將紙筆、陀螺、迷藥、毒粉等物,一一收入袖袋,離開之前最后看了曲云舒一眼。
殺不殺,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就讓她在恐怖的夢境中,經歷比死更痛苦的無限輪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