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當夜。
群英會第一大分部——被包場的某大酒樓內。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咳,總之就是,歡歌笑語、推杯換盞,席宴像往常那樣,持續到了子時。
有人朦朧間,好像看到了一道光閃過;有人似乎聽到了笑聲;
又有人聞到一股淡而悠遠的奇香…
不,是大廳內東倒西歪的二十多條漢子和五位豪邁女俠,都聞到了那股奇香。
“咋回事兒?”一壯漢用力閉眼又睜眼,還甩了甩頭,難以理解自己怎么這么清醒。這一晚上的酒,都喝到狗肚子里去了?
“長青師兄,可是聞到了一股異香?”一身紅衣、簪紅花的女俠問道。
她身旁一個背著長劍、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吸了吸鼻子,點頭道:“瓊花師妹也聞到了?”
“師兄兄~~人家也聞到了,你怎么不問問人家嘞。”
先前說話的一對年輕男女,齊齊別過臉去,無法直視說話之人。
丑?不,光看臉是可的。
十五、六歲,肌膚光滑、眉眼嬌俏。只是,這位站起身,便能將眼前二人籠罩于自己的身影之中。
真.鐵塔萌妹。
“誒?師兄兄,你看,辣是什么?”
‘鐵塔’那粗壯的胳膊指向廳內一根柱子上,只見一只雕工精細的寶匣,像被什么人嵌在了其中。
開宴之前,肯定是沒有此物的。所以,是何人趁他們醉意漸濃之后,拍進柱中的?
長得很受女俠歡迎的宋長青,撩袍、點地,身姿俊逸地飄向那柱旁,抬手輕拍,寶匣被震出。
宋長青帶著寶匣飄回原處時,廳內二十多人,也都一一清醒并聚了過來。
一群人琢磨了會兒,宋長青正欲點開寶匣上、龍口中一枚突出的珠狀物時,便有人提醒道:“似有機關,宋老弟,還是小心為…”
哪知道,‘妙’字還沒出口,一根很粗壯的手指便摁在了那龍口之上。
隱約可聞‘滋咕’聲。
“果然有機關!大伙當心!”
某人大喊,眾人皆退,唯獨那按動機關的鐵塔萌妹,還傻愣愣站在原地。瞪著雙眼,直勾勾盯著那正在變形、展開的寶匣。
“古鈴鈴,快過來。”
宋長青雖然煩透了這個愛黏著自己的‘小’師妹,但終歸是同門,也不能看著她受傷。
雖然,能傷著這個師妹的,恐怕得四品…
“哇啊!”鐵塔萌妹古鈴鈴發出一聲驚嘆,“好漂亮的蓮花哦!”
眾人這才放心地圍了上來。
只見,那寶匣此時綻成一朵木蓮花。
花蕊之中,赦然插著一枚木牌。
“雨師令?是雨師令!”一個中年男人激得地喊道:“藥王后人,藥王后人現世了!”
有人問:“老哥是說,雨、雨師谷那個藥王?”
“不錯!”又有一個三十歲左右、面相中正的男人,解說道:“雨師谷之雨師令,其所刻的‘雨’字,四點呈雨滴狀。再讓我細觀一眼。”
宋長青將令牌雙手呈交過去,男人接過手中,翻面細看之下,頻頻點頭。
“枯榮雙生圖,確實出自雨師谷。看來,當真是藥王后人,現世了!”
男人稍一思考,又繼續道:“看來,此番鬧疫,還將藥王后人給引了出來。
呵~京都有救了!百姓有救了!”
瞧這人說的頭頭是道,大部分人都似有明悟般點頭驚嘆;也有人沒大聽懂,但跟著大伙表示很厲害就對了。
“誒,師兄兄,你看,你看。”
宋長青面色陰晴不定,很無奈又躲不開自家師妹的鐵臂,被強行拖了過去。
定晴細看,便見那蓮花花蕊正中,有一芯狀凹槽,宋長青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一卷紙條。
疫癥告急,令諸位前輩、俠士、女俠,困頓京都城。
吾雨師谷藥王一脈隱世數百年,今見此般情形,無法置身事外。
方才之迷迭聚魂香,可為諸位去除濁氣,不染疫癥,并有助于凝罡氣、塑氣機之功效。
稍后,煩請諸位與吾助京都城渡過此難。
宋長青朗聲念罷,在場二十多人齊齊原地打坐,開氣機、提罡氣,便覺諸竅澄透、周身自在,好不舒爽。
一刻鐘后,眾人紛紛睜開眼,精神頭一個比一個好。
“這藥王后人果真是名不虛傳!”
“可不是,一股子香氣,就有這等奇效。這要是能天天聞,俺怕是早就突破到正六品了。”
“聽我師尊說,當年若不是雨師谷贈下的靈丹妙藥,我們靈劍山莊的師祖爺爺,早就不在了。藥王一脈還在,可是江湖一大幸事!”
“對。我也聽我們掌門說過,藥王一脈定不會真的絕了后,應是避世不出。沒想到,還真被我們掌門說中了哩。”
江湖客們議論紛紛,聊的熱火朝天。
“我說,大伙兒。”之前那個詳細解說雨師令的中正男人,提議道:“咱們也別這般放浪下去了。
明日起,該修行的修行,該準備家伙事兒的準備家伙事兒。
這藥王后人信中有言,要讓咱們幫京都城渡過此難。其實,大家伙都在這,疫癥要是真的橫行,誰都落不著好。
莫忘了,咱們大盛的天下,當年可是前輩先人們拼盡一切打下來的。
如今太平年月,江湖兒女,也該為咱們大盛之安定昌榮,做些能做之事。
更何況,雨師令一出,中原武林無不聽從。”
“對!夏大哥說的沒錯。”多人如此應和道。
有中二青年亢奮地揮起拳頭,“有道理,咱們江湖兒女,熱血前行。”
“雨師令出,無不聽從。”
也不知道誰起哄截了句口號出來。于是乎,一眾江湖客便都跟著喊了起來。
一時間,群情激蕩。
古鈴鈴睜著她那雙好奇的大眼睛看著大家,扎著可愛雙髻的小小腦袋上,掛滿了問號。
翌日,雨師令出、藥王后人現世的消息,于西城各大酒樓客棧流傳開來。
江湖俠士們奔走相告,皆翹首以盼,等待那傳說中的藥王后人,出來主持大局,帶領眾人助京都城渡過疫難。
其實,若換作別的場景,這一百多號江湖中人,未必這般齊心。
但在疫癥爆發肆虐的關頭,武者也好、玄門修士也罷,除了能確保自身不染病,或者幫忙跑跑腿干點送藥、送糧的粗活,其余愛莫能助。
有人提議,以那位名叫夏春秋的男人為首,將武者、修士集合起來,在藥王后人沒給出下一步指示之前,先動起來。
于是,一呼百應。
一則,夏春秋出身中原武林世家——望川山莊,可以說是根正苗紅的武后代;
二則,其自身修為不低,正五品圓滿,一身純正罡氣,望川十一劍使的是行云流水;
三則,人緣好。
順利將這位老哥推上西城臨時江湖同盟盟主一位后,那個提出此建議的‘有人’,便功成身退,默默地在人群中沉寂下來。
原本,發現寶匣、認出雨師令、聚攏江湖人心等一系列動作,都該由這個拿了劇本的龍套來完成。但沒想到,就這都有人搶戲。
根正苗紅夏春秋,見多識廣認出了那雨師令是‘真’的;龍套甲便順勢將自己的戲改為了‘喊口號、推盟主’。
范賢看完方墨儒這邊的秘報后,不禁有些感嘆。
一切進展比他構想的還要順利。
不得不說,如望川山莊這樣的老牌江湖門派,其傳承真可算是,慎終追遠、武德歸厚!
“賢兒,下一步,你打算如何?”方墨儒邊吃果子邊問道。
照慣例將手中秘報焚燒后,范賢眉頭微擰道:“等娘回來。”
方墨儒放下吃了一半的果子,“怎么,那圣火教中有一品高手?!”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城中糧緊,朝廷囤糧大多會先支應給軍隊、五城兵馬司;真正能落到老百姓嘴里的,能有多少?
這是其一。
其二,東、南、北三城現在也以西城為例,各處大街禁嚴,疫癥得到一定控制。
但現在病患已達五千之巨,目前只能說亡羊補牢,為時不算太晚。
然而,熱疫的可怕并不僅在于此。
近幾日天氣越來越熱,蛇蟲鼠蟻也越發猖獗,若不將這一最大隱患壓制,老百姓閉門不出也不一定能躲得過。”
范賢無法向自己老師解釋這其中的關鍵。
首先,以現今醫學無法明確這場熱疫,究竟是通過呼吸道傳播還是鼠蚤叮咬,又或者兼而有之;
其次,封城只能是一時之計,持續不了多久;
缺糧少藥,現有食物存放時間越久就越有被污染的可能,任一因素,都會將這場疫癥推向未知的深淵。
對方蓄謀之深,計算之精準,難道真的只為了圖個名嗎?
絕非如此簡單。
方墨儒著看自己那面露憂慮之色的學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賢兒,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為師只想看一看,待到你坐上那個位子后,可還有今日這般心性否。
此時,做你應做之事,做你能做之事。”
范賢當然聽明白老師的言下之意。
誠然,老師說的沒錯,該頭疼這些的是武樂皇帝,自己這個前朝太子咸吃蘿卜淡操什么心。
但他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疫癥,說自己是上帝視角也不為過。
偉大事業搞不搞的先不說,反正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王者之城變亡者之城。
“老師,您總能將很簡單的一句話,說的很玄乎。學生當真是,受教了!”
“噗!”方墨儒將果核吐出,老臉掛笑罵道:“你這臭小子,居然取笑為師了啊?”
范賢嘿嘿一笑,起身揖禮,“老師,學生這就去準備準備。
人,應該快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