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城永寧門。
大盛天朝第一戰將、神武候呂輕云之子——小候爺呂文乙,抱著一只正在拼命扭動身子、使勁掙扎的潔白小狐貍。
他瞧了眼朝自己拱手作揖的布衣少年,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你誰啊?起開,今兒小爺非抽死這不長眼的老頭。”
范賢身后,馬車夫雙腿一軟、惶惶跪倒在地上。
要說京都紈绔,呂小候爺絕對能榮登前三甲。
家大、業大、勢更大;呂輕云雖是候,但深受武樂帝所喜,普通王爺都不敢與其相提并論。
且,呂輕云出身萬劍宗,若不是投郊大盛朝,便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大劍宗宗主。自身實力、江湖地位,不是一般恐怖。
總之一句話,誰惹誰死。
范賢輕吸一氣,緩緩吐出,面上掛著那風吹不動的微笑,默默望了天空一眼。
夭壽的,想玩死誰?!
‘轟隆’一聲,萬里晴空不知何處悶雷聲大作。
錯了,錯了還不行嗎?求放過。
“驚憂了您的愛寵,在下給您賠不是。還望公子大人大量,莫要氣急。
您看,這城門大道塵土飛揚,沾了公子您玉面華服,在下可就真的罪過大了。”
呂小候爺又哼了一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個詭詰的笑容。
“你挺會說話的嘛,討喜。叫什么名兒?”
“在下范不著。”
“噗~哈哈,什么?你老子是腦袋被驢踢了吧,取這么個傻名。”
有什么比全身而退更重要的?范賢心底自嘲一句,回道:“公子寬容大度,自是犯不著在這烈日當空之下曝曬。
您看,如此靈性小狐,若是受熱可不好。”
“誒嘿,說的對。”
粉雕玉琢、個頭不高的呂文乙,招來仆人將手中小狐放進木籠里,拍拍手,走到‘犯不著’面前。發現自己矮了一個頭,雙眉一蹙正要發飆,便見眼前這個身材頎長的家伙,很識趣的微微躬身。
他抬手拍了拍‘犯不著’的肩,“呵,眼力勁兒不錯。
本小爺高興,讓馬車里的小姐,出來給小爺笑一個,這事兒就算平了。”
扈從們的執行力,當真一流。主子話都還沒說完,一群人已上前踢翻車夫,撩簾將丫鬟雅兒給拖了出來。
小姑娘哪時見過這種陣仗,嬌小的身子抖得像篩糠般,邊哭邊叫卻是不敢掙扎。
扈從們抓著雅兒的左右手腕,呂小候爺‘獰笑’著用扇子挑起她的小臉蛋,“小美人兒,給爺…嗯?算了算了,扔回去扔回去。”
呂文乙何許人?京都四大青樓常駐嘉賓,頭牌娘子都快看膩了,眼光自是不低。最多算個中人之姿的雅兒,自然進不了他的法眼。
長得普通,也是一種幸運啊。此情此景,范賢很慶幸坐在馬車里的不是左綰集。
不過,這個小候爺有點意思。
明明自己長的很可以,擱范賢前世,這種顏值出道的話,男團門面擔當都不成問題。卻將自己扮成一副浪蕩色痞樣,這人設與外形,極為不符。
扈從們一把將哭哭啼啼的雅兒推開,用力過猛,眼見要摔,范賢伸手一把將雅兒撈住、扶正,順勢輕聲說了句,“別哭了,回馬車里去。”
“去。”呂小候爺吐出一個字,扈從們便將那馬車夫給提了起來,連拖帶拽弄到主子腳邊。
呂文乙接過一名扈從遞過來的長鞭,作勢要抽。
“且慢!”
“嗯?怎么著啊,犯不著,擋死呢么?”
范賢笑道:“公子,在下與您打個賭,如何?如果在下僥幸贏了,還請公子高抬貴手,饒了他。”
“嗬,口氣不小。”呂小候爺滿臉寫著‘你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烏黑雙瞳內迸射光亮,邪笑道:“那,如果你輸了,小爺就抽你五十鞭。”
“依公子之言。”
呂文乙哈哈大笑了幾聲,突然覺得好像哪里不對。
‘答應的這么痛快?小子怕不是真傻。咦,等會兒,這打的嘛賭?’
激將、語言引導,先將結果敲定。范賢見呂紈绔輕松上套,便給出一個令呂文乙拒絕不了的賭約。
“公子方才那只白狐,是剛擒獲還未馴服的吧?”
“是又如何?”
“在下若能于兩刻鐘內馴服這靈狐,便算在下贏。”
呂文乙想了想,面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神情,瞇眼道:“一刻鐘,哦不。一炷香。”
范賢佯裝為難地擰眉低頭想了一陣,最后像是下了多大決心一般,“好!”
兩輛馬車讓出城門主道,就近一家茶寮被臨時征用,兩張茶桌拼在一起,木籠子擺在其上。
呂文乙坐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左右有人打著扇,喝著茶水。
一旁的桌上點著根尋常細香,但看這個名叫‘犯不著’的小子,有多大本事,能在這么短時間內馴服剛逮來的小白狐。
范賢趴在桌子一角,對著籠子里毛發直立的小白狐,又是學鳥叫又是吹氣地表演了一波。
香燃一半,范賢向掌柜借了只小碗,盛些清水送入籠中,小白狐吧唧吧唧飲水歡。
香剩三成,范賢將那喝干的小碗取出,輕柔地摸了摸小白狐的下巴。
令呂文乙、扈從、外圍看熱鬧的好事者們驚奇的事,發生了。
那小白狐初初并不愿被撫摸,抗拒地往后縮,但很快就表現出順從。‘乖巧’地趴倒,又過一會兒,竟是張嘴伸了伸小紅舌頭,還舔起了那馴狐少年的手指。
到一炷香燃盡之時,那小白狐已是抱著‘犯不著’的手,拿頭頂著其手掌蹭來蹭去地撒起了嬌。
“這、這狐貍是最不好養熟的玩意兒了,不比牛羊貓狗,一個不留神就跑咯。”
“對啊,還咬人,不服管的很。”
“這小子有一手嘿…”
吃瓜群眾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呂文乙輸了。雖然面上有點掛不住,但深心里并不惱怒。
只是,人設不能崩!
“哼!”
正要發作,卻見‘犯不著’居然將小狐從籠里抱出來,送到他抬起的手里。
“公子,這靈狐與您有緣,也是它的福氣。”
呂文乙強撐起來的那點怒氣值,瞬間就被在手掌心里頂著的小腦袋給融化了。
我的親爹噯,太可愛了叭!
“哼…咳,好手藝,賞!”
甩下一句話,呂文乙抱著小白狐,登梯進了高轅車。
有扈從將一只繡有云紋的錢袋拋到范賢手里,留下一眾吃瓜群眾,揚長而去。
范賢上前扶起一直跪在茶寮外頭、已是濕汗淋漓的馬車夫,駕車匆匆離開這處。
左府就在西城長樂街,離花滿樓很近。
車簾沒放下,一路上,范賢都注意觀察著周遭。當然,他并沒有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最近,因為花魁大賽,京都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愛尋花問柳的武者,為富豪保駕護航的修士…等等。
總之,京都近期魚龍混雜,隨處都有氣機顯露。不過,大多品級不高,基本集中在九品至六品之間。
但剛剛,在茶寮馴狐之時,他感覺到背后似有什么一掃而過。
他將這種感覺統稱為體質感應。
雖然沒有精神力探查,無法得知那‘一掃而過’的,純粹是某高手路過、隨意看了一眼,還是另有呂候府高手隱于暗中保護自家小候爺、從而對他關注了那么一小下。
謹慎起見,范賢決定將車夫和小丫鬟送到左府。
俠義之心?不,他只是不想面對‘由于自己沒有護送,次日收到這兩人半道被截殺’的結果。
另外,他也需要確認。
確認,那‘一掃而過’還會不會再次出現。
如果再出現,他會適當地用點‘小底牌’,以確保萬無一失。
畢竟,他不喜歡被人盯上的感覺,更不喜歡被逼著再來一次‘雨巷化人’。
車行半路,馬車夫仍驚魂未定,稍稍緩過點勁來,沖范賢千恩萬謝起來。
“范公子,多謝你救了老馬一命!剛才要不是你,俺這條老命就沒了…”
縮在車廂角落里的雅兒咬著下唇,一雙不大的眼睛已是哭腫,對范賢投去復雜的目光。
‘怎么辦,要不要也謝個恩呢?可是…’
“老馬,你回府后,記得將此事稟報給左夫人。不用說我做了什么,只需說,在城門時馬驚了、險些踩到神武候呂府小候爺的愛寵。”
老馬險些從車上栽下去,哆嗦著握韁的手,“神、神武候?!!公、公子是說,剛剛那是呂小候爺?”
范賢點頭,“不用慌張,那個小候爺不會記住這么件小事的。不過,謹慎起見。夫人和小姐,得知道這件事。
你只需說,有人勸解,小候爺便作罷了。”
“唉呀,公子啊,非是馬驚了,明明是那個籠門松開,那小狐貍自己跳了出來。要不是俺及時勒住,馬一蹄子下去,那小畜生可就沒了。”
范賢眉頭一緊。
被迫害妄想癥也好,過度敏感也罷,總之,他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