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 俯沖進攻
在巨大的顛簸中，三名機槍手和領航員聽說上海要到了，立刻睜開眼睛，打起精神，朝下面望去，頓時四人又懵了。
雖然雨勢變小，但地面上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們就像是睜眼瞎子，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領航員兼投彈手的張克秋四下什么也看不到有點急：“周上尉，這是在哪里，我什么也看不見，你確定我們現在是在上海的上空嗎？”
周至寒可以用飛行頭盔定位日本人的簡易機場，甚至可以指揮機槍手投彈手進行精確打擊。
他知道張克秋沒有懷疑、責備的意思，只是找不到北著急，便安慰大家：“現在看不見沒關系，飛機馬上就要進入上海了兄弟們，等到了日本人簡易機場上空，你們聽我號令，保證能狠狠地招呼小鬼子們！”
四名飛行員對周至寒早已拜服的五體投地，能在七八級狂風滂沱大雨中迎風起飛中型轟炸機的人，整個中國，也就只有面前這位小哥了，如果再不相信他，還能相信誰。
更讓張克秋幾乎摩拜的是，作為一名資深領航員的他都不知道此時身在何處，周上尉是怎么做到不需要領航員，獨自駕駛轟炸機從南京飛到上海的。
因為雨太大了。
如果只是大風，還可以看見地面參照物，而大雨滂沱，從一千多米空中根本看不見地面上的參照物，比黑夜盲飛還要困難。
難道周上尉真如雄鷹般，能夠在廣闊天地縱橫捭闔嗎。
所謂盲飛，并非直接沒有一點亮光起飛。
盲飛必須滿足至少要么天上有月亮，依稀能看見地面參照物，沒月亮至少得有星光作為方向參考。
伸手不見五指，飛機根本不能起飛。
說全黑起飛的都扯淡。
聽說就要進入上海，三名機槍手各自再檢查一遍機載武器。
張克秋也打開了投彈裝置十字定位儀，他想提前模擬一下。
順著標有十字的鏡口往下一看，張克秋臉上肌肉抽搐，朝下看去，灰蒙蒙一片，除了小雨還是雨。
忽然，周至寒聞到空氣中有彈藥味有淡轉濃，摻雜著一絲絲然后逐漸濃烈的血腥氣，就像是動物在雨天被宰殺時散發出來的那股腥腥令人想要嘔吐的氣味。
另外四名飛行員也聞到了血腥味和彈藥味來自東南方向，同時警惕起來。
這說明，轟炸目標就快到了。
這也說明，戰斗非常慘烈。
師的弟兄們和日本人在死拼。
張克秋，任云閣等四名飛行員渾身起雞皮疙瘩，就等著對地面敵人發起致命打擊，炸了鬼子的戰斗機，為師和7師解除懸在頭頂的利劍。
緊接著，遠處隱約聽見槍聲炮聲，隨著飛機逐漸朝目標地飛去，槍炮聲也變得越來越響。
就在這時，小雨突然詭異般的停止，天空純凈到空靈，飛在一千多米上高空，別說幾公里，就是十幾公里外的房屋大樹都能看見。
周至寒暗說麻煩。
這雨停的太詭異了。
大風卻沒有絲毫減弱。
戰機在亂風中顛簸的更加厲害，即便任云閣等四名飛行員也都是一等一的老鳥了，依然感到有些眩暈。
看著遠處的天空如此透明，周至寒暗暗叫苦，想要利用大雨大風完成突然偷襲，依靠飛行頭盔對鬼子機場進行外科手術刀般精確打擊的計劃絕對是泡湯了，鬼子幾公里外就能發現這架黃色的轟炸機。
就在周至寒叫苦不迭時，這天空忽然間又湛藍到堪比大海，實在是詭異到了極點，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把黃顏色的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襯托到無處遁形。
這天空，就像是專門為了小鬼子能發現轟炸機而專門徹底洗滌似的。
防御轟炸機尾部安全的任云閣皺了皺眉頭，他緊握著一門20機炮的把手，槍托上連接一根彈簧，隨著轟炸機在大風里產生的顛簸，山下輕微抖動著。
這是不好的預兆嗎？
為了報國，立功心切，剛才報名轟炸鬼子機場，任云閣隱瞞了他有妻子兒女的真相。
沒事！
任云閣深呼吸，跟周上尉一起并肩作戰，他心里踏實。
二戰期間，轟炸機的機尾機槍手的死亡率，是所有機槍手里最高的。
因為所有戰斗機都喜歡先后置跟蹤，形成快速射擊得手后拉桿離開空戰現場。
而最佳攻擊點，就在轟炸機的尾部上方十二點左右位置，或者尾部下方六點鐘方向。
首先敲掉轟炸機尾部機槍手更是所有后置跟蹤戰機的首選，沒有戰機護航，失去后置機槍防守的轟炸機，就變成失去爪牙的老虎，基本上任由戰斗機宰割。
而且，轟炸機體型龐大，航速比戰斗機慢，機動性能也不如，一旦被戰斗機從后尾咬死，很難擺脫，只能靠機尾和機腹機槍手死扛。
所以說，二戰時期，轟炸機尾部機槍手的命運幾乎和轟炸機連為一體。
周至寒眼睛看的遠：“弟兄們坐穩了，小鬼子有可能會提前發現我們的飛機。”
四個人瞪大眼睛，他們看見了前方遠處出現的簡易機場，但一個小鬼子也看不到。
周至寒說道：“現在雨停了，大風卻繼續吹，鬼子的飛機飛不起來，咱們就先把大魚留在最后慢慢收拾，先把鬼子的放空炮火給敲掉。”
大雨剛停，中日雙方的陣地上就有多處地方中彈起火，冒出滾滾濃煙，被大風吹成凌亂。
孫元良在兩個小時前收到共產黨游擊隊的消息，日軍在公大紗廠構筑的簡易機場里藏有六架戰斗機。
孫元良也是大驚失色后大罵國軍情報部門飯桶，然后立刻調兵遣將，命令師第264旅旅長黃梅興親自率領一個加強團強攻日軍簡易機場。
孫元良命令，必須在中午之前拿下機場，就是用牙啃，也得把日軍機場四周的防御陣地沖開，天知道大雨大風會不會在中午前后停止，大風大雨一停，日軍戰機起飛，必定會給師和7師帶來巨大傷亡。
黃梅興少將帶領的加強團遭到一個中隊訓練有素的日軍頑強抵抗。
日軍憑借早就鑄造好的防御工事，以逸待勞，一次又一次打退師加強團的強勢進攻。
“砰砰砰…”
這是日軍50超輕型迫擊炮的密集打擊聲。
這種迫擊炮善于防守，對進攻部隊的殺傷力非常大，特別適合雙方近距離攻防戰，打擊位置準確，轟炸威力甩國軍的手榴彈幾條街，一炮準確轟出，一挺重機槍連同機槍手同時報銷。
還有一些單兵防守的小鬼子，不時伺機扔出殺傷力不俗，有時在地上“滴溜溜”轉幾圈，先攝了人魂魄后才爆炸的四十八瓣兒，阻擊國軍的側翼進攻。
嘭喯嘭喯…”
一枚枚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彈呼嘯聲驚人，就像火爆流星在國軍陣地上掀起腥風血雨，其中一枚炮彈不容人做出任何反應，已炸落在幾十名進攻士兵的中間，發出震耳聵聾的聲音。
與此同時，十幾道赤藍色火焰也從固若金湯的碉堡、工事里噴瀉而出。
正在冒死從側翼進攻的二十幾名國軍士兵完全暴露在鬼子火力打擊之下，一陣陣慘叫在九二步兵炮殘酷的聲音余威中哀嚎起來，幾名士兵被九二式步兵炮巨大的威力掀翻在空中，殘肢斷臂、五臟六腑，血漿，硝煙，爛泥，爛草混雜在一起飛上天，然后下墜，又被各種武器吐出的火舌吞噬、撕碎，形成無法描述的腥風血雨，在齊腳腕深的雨水里漂浮，沉沒。
方圓數百米的雨水面被血漿染紅，血腥味彌漫整個戰場。
地面上到處都是被炮彈、子彈轟的千瘡百孔的德國造35型鋼盔。
這次為了淞滬會戰，國軍精銳盡出，德國師的一大特種就是每一個士兵都戴德軍的35型鋼盔。
九二式步兵炮是侵華日軍的急先鋒，惡名遠揚，因為這尊惡魔適應環境、地勢的能力超強，可以在平坦的地面上開炮，也能被布置在坑洼不平的地方，甚至在斜坡上都可以從容開炮。
看著進攻部隊一再受阻傷亡慘重，黃梅興少將目呲盡裂，幾次要端起機槍親自帶隊進攻，都被副官死死抱住…
日本人的堡壘太堅固了，國軍的手榴彈，迫擊炮打不開日軍的防御陣地。
傷亡逐漸增多。
50毫米榴彈炮按理說具備對鬼子九二式步兵炮行成壓倒性優勢，卻又因為地勢原因以及部隊的配合能力欠缺，而一時無法施展開來。
師空有德軍整裝師的裝備，卻沒有德軍的訓練有素，遇到強敵，頓時牙軟。
第師加強團的傷亡在直線上升，進攻受阻，但士兵仍然在不斷沖鋒。
一名日本空察兵很快就發現了遠處直撲過來的一個黑點，好像不是飛鳥，而是一架轟炸機，距離太遠，還不能確定。
是不是眼花了？
或者是海市蜃樓也有可能。
無論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天空會出現轟炸機。
這種大風，別說轟炸機，就是帝國的九五式水上偵察機都飛不起來。
支那人飛行員絕對沒有這能力。
鬼子空察兵揉了揉眼睛。
得好好確認一下。
寧可不報也不能錯報。
此時雙方正在殊死搏斗，如果錯拉響防空警報，就會分散兵力，萬一看錯了，不等戰斗結束，少佐定會先宰了他。
空察兵決定再看看。
此時，風似乎也在開始減弱。
而且是持續的快速減弱。
周至寒知道這不是好兆頭。
大風持續減弱，就預示著日本人的九六式、九五式陸地攻擊機也有起飛的機會。
遠遠看到國軍傷亡慘重，周至寒一咬牙，決定冒險進攻，推節流閥，猛拉操縱桿，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戰機就像一只雄鷹，在風中直往上攀爬，發動機動力強勁 周至寒目光如電：“兄弟們，我們馬上開始俯沖進攻。”
機槍手和投彈手齊聲回答準備就緒。
一個個咬牙切齒！
小鬼子！
揍你狗ri的。
越往上飛，風越大。雖然此時風力小了許多。
攀爬到3700米。
轟炸機不能再上升了。
大風中，周至寒緩慢壓桿，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由攀爬改出，平飛，穩定，操縱桿前壓，機頭突然下墜，開始從遠處大坡度俯沖。
打開風控裝置！
“唔————”
頓時，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在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的機頭冷卻進氣口外面，裝有一個利用空氣驅動的發聲裝置，在俯沖時發出類似空襲警報的凄利尖嘯聲，在機載航空炮還沒開火，機載炸彈還沒投放下落前，這凄厲尖銳的嚎聲會對地面上的守軍心理造成極大沖擊。
德國制造的轟炸機上大多都有這種發聲裝置，可以擾亂敵心，增強對敵打擊效果。
有時轟炸機突然而至，發出刺耳的呼嘯聲，聽著就好像是在頭頂，很多渾然不知轟炸機來襲的士兵，倏然間不知敵人來自何處，慌亂中四處逃竄尋找掩體，立刻就會帶亂所有士兵的節奏，亂成一團糟。
聽見刺耳的轟炸機俯沖聲音，那名日本空察兵這才慌了，立刻拉響了防空警報。
聽見日本人拉響放空警報，國軍進攻部隊先是呆了片刻，然后精神大振，日本人拉響放空警報，就說明是中國空軍前來助陣了。
旅行長黃梅興抱著機槍，回頭看見從遠處高空開始不斷俯沖下攻的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狂喜，趁機用力脫開死死抱住他，也扭頭看向天空的副官，抱起機槍沖了出去：“弟兄們，咱們空軍助陣來了。”
周至寒前推節流閥，加速俯沖。
這時沒有滑翔彈，也沒有鉆地彈，為了擊穿日軍堅固的防御陣地，航彈必須用足夠的加速度才能擊穿鬼子的鋼筋混凝土工事。
轟炸機的俯沖，就是為了增加炸彈的初始動能，加強侵徹力，增加穿透力。
防空警報響起，日本人也是懵逼了幾乎十幾秒，是我們自己的飛機起飛了嗎，為什么要拉響防空警報？
難道是支那人的飛機？
不可能的事。
這天氣，這大風，支那人又沒有三頭六臂。
可不對勁啊！
“是支那人的轟炸機！”一名少佐在碉堡里看到從遠處高空俯沖下來的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大聲叫道，“防空火炮攔截！”
日本兵號稱當下世界第一陸軍的稱號果然并非浪得虛名，士兵們經過幾秒鐘的慌亂，立刻穩住陣腳，他們四周早已布置好的防空炮開始轟擊，在防空炮內圈的防空機炮也迅速到位。
日本人的反應真是太快了，他們用一個連的海軍陸戰隊員，硬是頂住了師一個加強團的兇猛攻擊，并非全部是靠堅固的工事。
“嘭！”
一團黑煙在地面上四散開來，伴隨著黑煙下面的地面猛的下沉，一顆炮彈呼嘯著朝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轟去。
緊接著，所有的大和四式防空炮開火，就像一團團黑色的蓮花在大炮四周飄蕩，整個地面似乎同時下陷，威力聲勢非常驚人。
“嗵嗵嗵嗵嗵…”
十幾架二式甲型20高射機關炮也幾乎在同時開火，赤金色的機炮彈組織成活力網比大和四式防空火炮還要殘暴，火力密集，威力滔天，從地面組織成幾十個金色大網，朝亨克爾HeA型轟炸機咬去。
由于日本人分出火力對付俯沖下攻的亨克爾HeA中型轟炸機，他們對師加強團的防守力度立刻減小。
日本人知道真正的危險來自這架極速俯沖的轟炸機。
與此同時，日本飛行員見大風漸息，又聽見防空警報敵軍戰機來襲，于是全部跑了出來，也要強行起飛九五式、九六式陸地攻擊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