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被趕回來了啊!
李亨惆悵地看著頭頂落下的細雪,還有那輪清冷的月牙,他方才本和沈郎聊得好不開心,誰想到王家十三娘居然親自過來奉酒傳菜,那眼神好不兇惡!
王家十三娘是知道他身份的,李亨敢保證,他當時若是不識好歹,這母老虎肯定會拆穿他的身份,自己和沈郎也就友盡了。
“殿下。”
李泌輕聲喚了下發呆的太子,他們這些幕臣都是跟著沈光回了武威城,他方才見到太子離開節度使府邸時好生尷尬,才出來相送。
“長源啊,陪我走走吧!”
李亨揮退身邊的手下,朝李泌說道,他這些日子離開長安,在武威城倒也過得頗為自在,人比起在長安時也胖了不少,看上去越發和藹了幾分。
細簌簌的雪落在油紙傘上,發出了沙沙的聲響,李泌打著傘并沒有說話,只是陪著身邊的太子殿下安靜地行走在靜謐無人的街道上。
過了良久,李亨才幽幽嘆了口氣道,”長源啊,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能跟隨沈郎去征戰,給我說說這些時日里你的故事吧!”
“是,殿下。”
李泌想到過去的大半年時間里所經歷的許多事,不由笑了起來,然后他緩緩講述起來,從京東商場講到金錢幫,再講到跟著沈光出征,遇到黨項人以后,如何跟蕃賊打仗…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里,有些李亨已經聽別人說過,可他仍舊聽得津津有味。
“長源啊,你說沈郎讓你們去教那些黨項人識字讀書?”
“是的,殿下,主君說,蠻夷也不是天生的蠻夷,只要他們愿意接受我漢家禮儀文化,為什么就不能給他們個機會成為華族,做個大唐人呢!”
李泌滿是自信地說道,他覺得自家主君對待蠻夷的方法才能讓邊境長治久安,至于那些不愿意接受漢家禮儀文化,仍舊想要當禽獸的蠻夷,那便送它們去死好了。
“這樣的話的確是沈郎能說出來的啊!”
李亨感慨道,他雖然沒什么出眾的才能,可是自然也判斷得出沈光的做法要比單純的羈縻那些蠻夷高明得多,可是這樣的胸襟也只有沈郎才有,換做長安城里的諸公,哪怕嘴上喊著有教無類,化夷入夏,可心底里還是不把蠻夷當人看,羈縻的同時仍舊鄙夷對方。
“長源,你不打算回長安了吧?”
聽到太子陡然間的問話,撐傘的李泌頓時停下了腳步,然后神情惶恐道,“殿下,我…”
“長源啊,你不必為難,說起來我還是頭回見到你這么高興的樣子,你便留在沈郎身邊好好效力吧,只是需得記得以后要回長安,告訴我安西那邊的故事…”
李亨笑了起來,自從和阿耶解開芥蒂后,他心中已經明白,自己其實不過是中人之姿,做個守成君主勉為其難,想要超越阿耶的文治武功,怕是在做夢。
不過他倒也不在乎什么功業,方才在節度使府中,他可是聽沈郎說了以后的志向,他要重建碎葉鎮,然后向西向西再向西,直到將大唐的旗幟插到大海邊上,他覺得自己阿耶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的,可他卻可以,也許那時候他什么都不做,功業或許也不會比阿耶差多少。
想到這兒,李亨拍了拍李泌的肩膀,“好好在沈郎麾下做事,什么時候覺得呆夠了,便回長安來,孤那兒永遠都為你留著相位。”
“殿下。”
看著在風雪中遠去的太子背景,李泌突然間覺得眼睛有些發酸,心中已然決定,等自己在主君身邊盡忠以后,便回長安全了對太子的承諾。
黎明時分,沈光從雪白欺霜的玉臂橫陳中起了身,然后看了眼依然熟睡的王蘊秀和白阿俏,卻是輕笑起來,昨夜他可是殺了個七進七出,仍舊一柱擎天,就是再來十個也擋不了他。
想到這兒,沈光卻是輕輕下了床榻,然后示意聞聲而進的侍女不要驚動二人,自己卻是披上衣服,出了房間。
等到沈光離開,裝睡的王蘊秀才睜開眼,她本以為自己久曠之身再加上白阿俏,總能把自家夫君給榨干了,哪想到白阿俏那般不頂事,三兩下就渾身癱軟,連根手指都沒了力氣,說起來她剛才可是怕極了夫君會再次提槍上馬。
“笑什么笑!”
看著邊上偷笑的侍女,王蘊秀紅著臉罵道,“還不趕緊去準備熱水…”
雪地里,熱完身的沈光拿著木劍和慕容復還有多聞、持國幾人對練,武藝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以后征戰的日子還多,怎么能沉溺在溫柔鄉,更何況秀娘和阿妮似乎也經不住他火力全開的撻伐啊!
被一劍掠到腰間,安抱真猛地后退跳開,接著便搖頭苦笑道,“我輸了,主君。”
“真是的,輸給某很丟臉嗎!”
看著這個安家麒麟兒臉上的神情,沈光打趣道,他這些親從官里他最看好的就是安抱真,少年老成,但接受新事物很快,有大將之風。
安抱真嘴動了動,可終究沒說出口,昨晚大娘子叫了半夜,他們這些在院外護衛的親從官可都聽了個清楚,結果主君你大清早的還這般精神有力,如何不叫他自閉。
“主君,城外有飛騎稟報,大總管已經拿下石堡城,班師而回了。”
這時候,院落外張衕興沖沖地沖了進來,口中大喊著,而沈光亦是連忙放下木劍道,“速速為我更衣…”
很快,沈光便換了身干凈衣服,然后召集了手下的幕臣和節度使府中的屬官,到了大堂見到了那風塵仆仆的信使,拿過報捷的公文,沈光看也不看就問道,“大總管此番平安否!”
說起來,沈光最怕自己這位老丈人親自上陣沖殺,那信使乃是王忠嗣身邊的老牙兵,他立馬回道,“蕃賊大軍知道大都護在積石山斬獲十萬,驚懼不已,卻是被李將軍和哥舒將軍尋機擊破陣勢,隨后大總管亦是讓大軍掩殺,不成想蕃賊大軍就這般棄了石堡城而走…”
聽著那牙兵講述,沈光才知道,自己那位老丈人此前一直和蕃賊大軍對峙,戰斗也是在李光弼、哥舒翰和安思順三人修筑的堅城那兒展開,便是到最后大軍決戰時,也沒有撈著上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