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盤的盤口如何?”
李隆基看向了身邊的太子,李亨這時候回答的聲音都有些發抖,“阿耶,這場球賽賭資超過了兩千萬貫!”
聽到這個數字,饒是李隆基都愣住了,但他隨即想到長安城人口百萬,勛貴世家還有富戶胡商多如牛毛,這兩千萬貫也就不奇怪了,還是沈郎說得對,大唐的財富都在這些人手上,從老百姓身上又能刮到多少錢財,難怪國忠喊著要加重商稅。
球場上,隨著鳴哨聲響起,當日本和新羅的蹴鞠隊開始比賽時,位列于藩國席的那些使節、王子們都是破口大罵起來,誰能想到日本和新羅都是請了大唐的蹴鞠高手代替本國隊伍踢比賽,早知道如此,他們也這樣干了,也不至于早早出局,說不定還能在這等盛大的場面里露露臉。
“干死那些新羅狗!”“送那些日本豬回家!”
球場邊上,大唐的賭狗們揮舞著手中下注的票據,面色猙獰地怒吼著,觀看著場上的比賽,隨后口吐芬芳者也越來越多,大家都是拼命支持著自己下注的隊伍,瘋狂貶低辱罵著對方。
整座球場瞬間變得狂野起來,就連李隆基也被這氣氛感染,朝邊上的太子問道,“朕買了誰贏?”
“阿耶出了十萬貫,兒子做主都押了新羅。”
李亨回答道,作為盤口的幕后黑手,他當然有操縱比賽的能力,不過他始終記得沈郎說過,賭球真正的魅力在于不確定性,而且若是所有比賽都是安排好的,必然會毀了整個賽事,所以這次世界杯,他并沒有過多地干預比賽。
這場比賽之所以看好新羅,也無非是新羅使團比日本使團更有錢,他們請的人里有好幾個可是他東宮里的蹴鞠高手。
“能獲利幾何?”
“兩隊盤口相當,當能獲利五萬貫。”
“五萬貫也不錯了。”
喃喃自語間,李隆基雖然看著比賽,可是心思卻放在了別處,他有些傾向于楊國忠要改革稅制的想法,府兵崩壞乃是因為土地兼并嚴重導致均田法不能繼續實行,若不是沈郎誅殺王鉷,他只怕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以為大唐百姓日子富足,卻不料自己這些年用度都是王鉷加稅于平民百姓盤剝而來。
李隆基好享受,可到底當了三十年明君,還是比較在乎百姓,只是他不可能縮減自己的用度,便只能廣開財源,而這財源便是朝中的官員勛貴,天下的世家豪強,百姓們縱然節衣縮食又能收多少稅賦,可是那些受朕恩賞的卻隱瞞田畝,避稅不繳。
想到楊國忠最近那本奏疏,李隆基沉思起來,前漢時有陵邑制度,前漢皇帝們把天下的豪強富戶當成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以至于四海安定,少有能兼并土地人口而長久者,如今時移世易,這陵邑制度未必適合大唐,但是可以拿來借鑒。
就在李隆基沉思的時候,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徹整個球場,當他抬起頭時,只見身穿藍袍的新羅隊正在慶祝,“進球了?”
“進球了,日本隊完了!”
李亨應了聲,心里卻是松了口氣,這場比賽果然還在他預料之中,最重要是他沒在阿耶面前丟了面子。
晁衡看著那躺在門內的皮毬,整個人都是呆的,他冒著有損仕途的風險來參加這場比賽到底是為什么,本以為大使口中那些請來的蹴鞠高手是大腿,沒想到他才是最初的那根大腿,若不是他高接低擋的,眼下只怕要被對方進上三毬都不止。
捂著身上被皮毬射中酸疼不已的地方,晁衡真想直接棄賽,雖說蹴鞠不如馬球那般危險,可是這用牛皮縫制灌入羽毛后再充氣的皮毬挨上一記也是又沉又重,要是腦袋被踢中只怕有性命之危。
當然更讓晁衡覺得絕望的是,他身后那些觀賽的人群里已然有買了日本隊勝的正在瘋狂地咒罵他,“你這賊廝鳥,是不是收了新羅狗的臟錢,某家要是輸了,一定要宰了你…”
長安城里賭球的人里,也不乏那些游俠之流,哪怕沈園有規矩,可這些向來不守規矩的家伙總有辦法去賭把大的,所以晁衡感受著身后傳來的惡念殺意,整個人欲哭無淚,他忽然想到萬一要是這場比賽輸了,自己恐怕性命堪憂,或許只能去涼州投奔那位了吧?
想到那位如今已是安西副大都護,曾經招攬過自己的沈郎,晁衡打定主意,比賽一完便立馬逃去涼州,這長安城是沒法待了。
“看到了沒,你們日本人就是不行!”
“卑鄙無恥,若不是你們花錢請了上國高手相助…”
想到當初兩國交戰,這些怯懦的新羅狗打不過便欺瞞大唐,說他們日本國不敬大唐,最后害得他們在白江口之戰被大唐打得凄慘無比,如今又是這些新羅國先使得盤外招,害得他輸了比賽,到時候消息傳回國內,他還有何面目茍活于世,只能切腹自盡。
頓時間藩國席位中,日本和新羅兩國使團直接大打出手,若不是龍武軍就在邊上及時彈壓,只怕連比賽都沒法繼續下去。
最終這場比賽以三比零,新羅大獲全勝而告終,只不過在三日后的決賽時,他們花錢請來的大唐蹴鞠高手自然不會出戰,最后以長安城里的新羅人出戰,輸了個三十比零,不過那位臉上挨了日本大使不少老拳的新羅大使仍舊得意洋洋,在四方館里一副大唐第一我新羅第二的囂張模樣,最后又被拿了第三而憤憤不平的回紇使團揍得差點丟了小命。
“大師,您一定要救我一救。”
青龍寺的精舍內,晁衡滿臉凄楚地朝鑒真和尚說道,他本想著踢完比賽就立刻離開長安城,誰知道那些賭輸了的游俠和世家子在所有城門都派人守著,說要殺了他這個收臟錢踢假毬的以正世風。
害得他有家不敢回,便連同僚好友的家門也不敢去,只能跑來青龍寺央求鑒真和尚救他。
“晁補厥,貧僧如何救你!”
晁衡的事情,鑒真和尚也有所耳聞,誰讓青龍寺有錢,廟里的和尚也有人去賭球,自然也有賭輸了的私下咒罵晁衡。
“大師不是要去涼州嗎,只請大師帶上我。”
除了去涼州,晁衡已經沒了去路,那個害了他的故國大使在四方館里整日買醉,只等著國中朝廷旨意訓斥,便切腹自盡,自己這個害得故國輸了比賽的罪魁禍首便是回了日本,只怕也要被那些公卿給砍了腦袋來泄憤。
誰讓日本孤絕海外,和諸藩國里打過交道的只有新羅,而且兩國乃是世仇死敵,輸誰都行,就是不能輸給新羅,更何況這次比賽還是大唐所辦,等于日本在天下列國面前丟盡了臉面。
晁衡回國也是死路一條,他除了去投奔沈光,還能有什么選擇。
“哎,罷了,貧僧和法門方丈辯經無有結果,正打算去涼州拜會沈都護,你既然愿意,便先行剃度,且扮做貧僧弟子避人耳目,等到了涼州再蓄回頭發。”
鑒真和尚終究是慈悲為懷,終究不能看著晁衡走投無路,于是答應了他。
“多謝大師。”
晁衡連忙應聲道,心中大石落了地,等到了涼州,他定要誠心抄寫佛經,答謝鑒真大師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