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好箭術!”
沈園的開闊空地上,隔著六十步遠的箭靶上,十箭里有七箭正中靶心,剩余三箭也沒離著靶心太遠,放在軍中,這樣的射術已經決然不算差。
“某這箭術可稱不上好,比起南八來差得遠了。”
沈光放下手中的角弓,仍舊是很不滿意,軍中諸般武藝,弓馬為先,其次長兵,再次短兵,最后才是所謂的拳腳功夫。
“郎君,南八那是放羊練出來的準頭…”
看著憨笑的南霽云和邊上開口的雷萬春,沈光知道這便是所謂的天賦,南霽云自幼家中貧困,打小便給人放羊,練成了拿石頭砸羊角的本事,后來用彈弓也是百發百中,這才能在山中獵些山雞野兔果腹,不然的話小時候吃不飽,便是天賦再好,如何能長得如同現在這般雄壯高大。
“郎君,外面有位張明府求見?”
牙兵的稟報聲讓沈光回過神,然后他愣了愣,這明府乃是縣令的別稱,他這些日子在沈園閉門思過,總算沒人再給他下帖,眼下朝廷里公卿百官可大都把他當成洪水猛獸,王鉷固然罪該萬死,可也讓大多數官員心有戚戚。
不成想居然還有不怕倒霉的來拜見他,接過牙兵遞來的名刺,沈光上面落款是清河縣令張巡,不由立馬精神起來,說起來這位安史之亂中堪稱帝國鐵壁的名將手底下兩員大將可都給他挖走了,如今他本人自己也送上門來,他又豈能錯過這招攬的良機。
沈光是有些收集強迫癥的,他以前打游戲也好,買書籍雜志也罷,但凡是成套成系列的,他都會想方設法地收集全,眼下南霽云和雷萬春都做了他的親衛牙兵,他自然也想把張巡拐到安西去。
到時候讓張巡坐鎮碎葉,他在后方經營種田,等到大食人在碎葉城前撞得頭破血流,他再出兵圍殲大食人,豈不是美滋滋。
沈光相信,這個時代就沒有比張巡更適合守城的防御戰大師,有張巡在他手底下便等于多出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
“郎君,見還是不見?”
看到沈光盯著那名刺發呆,邊上牙兵忍不住問道,這時候南霽云和雷萬春也注意到了沈光的異樣。
“見,當然要見,不,某親自去迎這位張明府。”
沈光收好名刺,接著朝身旁南霽云和雷萬春道,“南八,萬春,你們的那位大哥來了,且隨某去迎接。”
不多時,在沈園門口有些躑躅的張巡便見到了被南霽云和雷萬春簇擁的年輕郎君,只是還未等他開口,只見這位沈郎君已自朝他大步而來,叉手行禮道,“張兄大名,沈某早就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光說完,便已自抓起張巡的手道,“張兄,里面請,某已讓人備下好酒,今日咱們需得開懷暢飲,不醉無歸。”
張巡原本生得高大俊朗,只是這三年在清河縣事必躬親,又時常去鄉間田野勸課農桑,因此皮膚曬得黝黑,顯得老相不少,渾沒有三年前的瀟灑姿態。
眼下被沈光抓著手,他難免心生感慨,他能有什么大名,多半是南八和萬春向這位沈郎君所言,只是這位沈郎君果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俗人。
春光正好,庭院內,沈園的廚子將殺好的活羊取了來,片成了晶瑩剔透的羊肉片,張巡坐下時,只見石桌上擺了個怪模怪樣的銅鍋,下面炭火正旺,奶白色的湯水燒得沸騰翻滾。
“張兄,這乃是我安西獨門秘制的火鍋,你且來嘗嘗。”
取了羊肉片放入鍋中,只是片刻沈光便撈起來放入張巡面前盛了醬料的碗中,濃郁的香氣頓時叫張巡食指大動,“多謝沈郎君,那某就不客氣了!”
爽滑鮮嫩,沾了帶辣的醬汁,張巡一口下去,只覺得這等吃法不但新鮮,而且味道鮮美,讓人回味無窮。
“來來來,上酒上酒。”
沈光拍手間,自有牙兵捧了壇安西燒春上前,南霽云和雷萬春自是接過后為沈光和張巡倒酒,“南八,萬春,你們也滿上,這一杯咱們給張兄接風洗塵。”
看著那倒出的酒液清澈無比,卻又帶著股濃烈的香氣,張巡如何不知道這便是市面上千金難求的安西燒春,他昨日還聽兄長說大朝覲后的宴會上,圣人賜下安西燒春,差點沒叫那些藩國使節為了搶酒喝打起來。
大唐男兒就沒有不好酒的,不過張巡在清河縣時為官清廉,所以這三年里就沒有好好喝過,也就是昨晚回到兄長府上后喝了不少。
看著沈光舉杯一飲而盡,張巡自然也是當仁不讓,他本就是慷慨豪邁的性子,沈光這般敬他,他自也不會讓沈光小覷。
只不過一杯安西燒春下肚,張巡便立馬變了臉色,他終于知道為何這安西燒春被稱作天下第一烈酒了,過了良久他才緩過勁來,“果真是好酒,沈郎君海量!”
“張兄也是好酒量,南八和萬春初飲此酒時,可不像張兄這般輕松。”
沈光笑了起來,然后自是和張巡推杯換盞,一邊吃肉一邊飲酒,張巡說他在清河縣時見到豪強不法,小民艱難,于是如何抑制豪強不法,安撫百姓,勸課農桑,發展生產,聽得沈光是津津有味。
沒想到張巡也是個種田黨,這下子沈光更加不舍得把張巡留在關內給浪費了,與其讓張巡在關內浪費八年時光,倒不如跟他去安西種田,到時候安祿山要是還有膽子叛亂,便讓他嘗嘗安西軍的鐵拳是何等滋味。
“張兄此次回長安,可有什么打算?”
酒過三巡,看到張巡已經喝得上頭,沈光開口問道,張巡平生以來就沒有喝得這么痛快過,當下自是答道,“不瞞沈郎,我這趟回京述職,吏部怕是多半會將我調去別的地方為官。”
“張兄文武全才,一身本事,不該在關內蹉跎,如今焉耆龜茲二鎮皆獻土于大唐,兩地今后要改土歸流,成為朝廷直管的疆土,但是邊地苦寒,卻是無人愿意前去做官,教化當地土著,不知道張兄是否也畏難怕險,不敢去安西做官。”
“沈郎,某雖然喝醉,可這兒并不糊涂!”
張巡指了指自己腦袋,大著舌頭笑道,這一頓酒吃下來,不說這位沈郎君,就是南霽云和雷萬春言語間不也是想他同去安西嗎,大丈夫生于人世間,自當建功立業,他又豈會拒絕。
“那張兄去還是不去!”
“只要吏部那兒沒問題,某自當追隨。”
“好,那張兄便在沈園住下,今后便是沈某的人了!”
看到張巡答應下來,沈光自是高興極了,如今他只等三日后省試,和王蘊秀白阿俏完婚,便可以安心回安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