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卿生我已死
“別緊張，我怎么可能會打你。”
花弄影看著有些緊張的林野，哈哈一笑。
“雖然我還是不懂，你說的這種情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對我并沒有惡意。”
“何止是沒有惡意，小爺，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
花弄影哈哈一笑。
然后笑聲慢慢的小下來，最后消失，看著林野。
“只是這種感覺，實在是，哎，讓人有些不舒服。”
“我可以理解，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也很不舒服。”
花弄影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下。
“但我們彼此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像都不怎么奇怪，你沒有發現么？”
林野嗯了一聲。
按理來說，花弄影告訴自己這件事，他早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可事實并非如此。
林野雖然也很震驚，但很快就恢復過來。
好像一個時間流與自己相反的人，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如果我的過去是你的未來的話，為什么俱樂部里的劇本...”
林野皺了皺眉，關于時間這件事，他實在是捋不清楚。
花弄影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的清清楚楚。
每一個字也都能理解。
可這些字連在一起之后，就完蛋了。
思維導圖甚至在根據這些線索推導的時候，直接崩潰了。
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
難道他是在騙自己的？
這都是套路？
林野不得不這樣想。
要不然的話，為什么連思維導圖都沒有辦法捋清楚？
“因為這家俱樂部的會長，并不是我。”
花弄影沖著林野露出一絲你沒想到吧的微笑。
“不，不是你？”
“對，不是我。你沒發現么，當我露面的時候，俱樂部里的人都有些意外？”
林野愣了愣，回想著剛剛俱樂部里的場景。
沒錯，他們確實有些意外。
花弄影當時還調侃說，自己不是女人，是不是讓他們有些失望。
俱樂部里的人雖然沒見過會長，他們為什么會認為會長是女人？
一定是平日里的接觸，讓他們意識到了什么。
也就是說這家俱樂部原來的會長其實是個女子。
而這個女人其實才是真正的作家。
“她是個作家？”
林野問道。
花弄影點了點頭，道：“沒錯，在二十二種職業里，有兩個職業最不受人喜歡。”
“額？”
林野還是第一次和同行交流這些心得。
一聽花弄影提到這種八卦，馬上來了興趣：“哪兩種職業？”
“智者和作家嘛。”
花弄影聳了聳肩膀：“這兩個職業，都是算計人的，一個推測未來，一個編寫未來。誰會喜歡自己的未來被人知道，又被人安排？”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我們的未來是你的過去么？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對于我們來說，未來不是已經固定了么？”
林野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他說的這句話，是思維導圖推導出來的。
按照花弄影說的線索，思維導圖推崩潰了。
崩潰的原因很直接，那就是出現了矛盾。
不可調和的矛盾。
花弄影說自己的過去是他的未來。
那么對于他來說，過去已經發生，無法再更改。
也就是自己的未來已經固定。
而自己的過去是他的未來。
自己的過去已經固定，那么花弄影的未來也不會更改。
可他又說作家之所以被人討厭，是因為可以安排未來。
作家的時間流如果和自己一樣是正常的，那么他安排的就是花弄影經歷的過去。
這，這，這根本就說不通嘛。
聽著林野心中的矛盾問題，花弄影微微一笑：“你看，時間就是那么的難以理解，人類根本無法理解時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你所說，它是矛盾的。但是在某些層面上，它又是和諧的。”
花弄影聳了聳肩膀道：“當然，作家也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可以隨便更改未來。他們就是一個時間線小偷，專門盯著時間線里的漏洞，所以這才是讓大家討厭的地方。”
“畢竟，咱們都是時管局的臨時工，作家是砸大家的飯碗。”
“時管局？”
聽到這三個字，林野一激靈。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詞。
“對啊，你想知道時管局的全稱和他的功能么？”
花弄影一臉壞笑。
“但你不會告訴我...”
林野看著他的臉，這個笑容他很熟悉。
這是王靜那幫孫子給自己挖坑時專屬笑容。
到現在林野不再懷疑，自己與眼前這個花弄影在未來——自己的未來是好朋友。
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太奇怪了。
好在自己現在已經對各種奇怪的事習慣了。
林野徹底放松下來，聳了聳肩：“你不告訴我就算了，反正我以后應該會知道。”
“對，你以后一定會知道，而且比任何人都清楚。”
花弄影笑道：“不過現在我不能告訴你，只能告訴你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
“比如周克明教授的事。”
一提到周克明，林野馬上將其他的疑惑拋之腦后。
“周教授他為什么會失蹤，現在在哪里？”
林野有些激動。
自從接了拯救藍雅的任務以來，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沒有消停。
一件接著一件，環環相扣，將自己逼到了現在這一步。
現在自己還是軍機二處的通緝犯。
只要找到周教授，事情就結束了——事情很有可能不會結束，但林野不愿意想那種可能。
“周教授失蹤的原因，我已經告訴你了。”
花弄影說道：“之前你看的視頻，周教授也看過。他就是看過這個視頻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毫無任何意義，所以...”
“怎么？難道周教授受不了刺激，自殺了么？”
“不，沒有，他失蹤了，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聽到周教授還活著，林野松了一口氣。
這算得上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
“是誰把這個視頻給的教授，難道是你么？”
“當然不會是我，而是這間俱樂部的會長。”
花弄影看了看房間，笑道：“是她郵寄給的周教授。”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林野追問道。
“不知道，也許是好玩吧，又或者是不忍看周教授過著那種生活。其實在我看來，真要鉆牛角尖的話，大家都一樣，所有人的生活都是一部劇本，未來全都被安排好了。”
他看著林野，忽而輕聲道：“林野，未來就是歷史，未來就是過去，知道這些，是不是覺得很沒意思？”
“并不覺得。”出乎花弄影的意外，林野搖了搖頭。
“鉆牛角尖，哪怕鉆的是時間這個永恒的難題的牛角尖，也沒有什么意思。”
“你需要一些正能量，就像心靈雞湯，雖然很多人厭煩，但只要不是毒雞湯，總是對人有好處的。”
林野幫了那么多天的忙，思想早就潛移默化的變了。
和底層的百姓接觸久了，慢慢的沒有了年輕人為賦新詞強說愁說的矯情。
每天四點多就起來打掃環境的清潔工阿姨叔叔們，并不在乎什么時間不時間。
這些在他們看來，知道這些沒有什么意義。
過好自己的日子，其他的去他娘的，愛誰誰。
這是自己幫助過的一個六十多歲的清潔工阿姨的原話。
林野覺得很有道理。
所以對于花弄影說的關于時間的事，他雖然好奇，但并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自己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找到周教授，讓楊杰和歐陽他們恢復正常。
然后證明自己的清白。
一切結束后，洗個澡，去看藍雅的演唱會。
對于林野來說，這些才是有意義的事。
至于說其他的，他不在乎。
“哎，果然，你還是這種臭脾氣，一輩子也不會改了。”
花弄影被他的態度弄的有些無奈。
林野呵呵笑道：“挺好，看來我這輩子一直都是這個脾氣，挺好。”
“是啊，挺好。”
花弄影的眼神忽而露出迷茫的神情，悠悠的嘆了口氣道：“這家俱樂部的會長，以后你會遇到的。”
林野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我有種直覺，可能很快就能見到她。”
“其實，也沒有那么快...”
花弄影笑了笑，道：“不過我也不清楚，雖然你的未來是我的過去，但我并不是全知全能，所謂的預言家只是相對你們而言，說到底就是放馬后炮。”
他欲言又止，想了又想方才道：“我只清楚自己的過去，很多時候，我的過去里，你的存在感，并不怎么高。”
花弄影用一種極其別扭的眼神看著林野，林野被他看的有些別扭。
“可以理解，我和星辰也是好朋友，但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面。”
“不，我所說的存在感，并不是指這個，而是...我們不僅是好朋友，而且還是情敵。”
“情敵？”
林野又愣住了：“你也喜歡...”
最后的名字，林野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看到花弄影的臉色并不好看。
“算了，都過去了，這些不重要了。”
花弄影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周教授現在在哪里了。”
“在哪里？”
林野著急問道。
“別著急，我要預言一下嘛。”
花弄影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
“周教授并沒有出現在我的過去里，所以，我并不知道他現在躲在哪里。你也沒有告訴過我，當然，你以后也不會告訴我。”
花弄影又開始說一些林野需要仔細思考才能聽明白的話。
“這樣來說，以后我們再見面，我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你...”
“噓，別說話。”
花弄影沖著他伸出手指來。
而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林野安靜下來，大氣也不敢喘。
花弄影緩緩的閉上眼睛，隨后抬起雙手，緩緩張開。
像是從胸膛里有什么東西出來，又像是張開懷抱迎接著什么。
緊接著他睜開眼，眼睛變得雪白無比，讓林野嚇了一跳。
花弄影的嘴里喃喃自語，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許久，他再次閉上眼，收回手臂。
“林野，你覺得，一個人躲在哪里，別人找不到他。”
花弄影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努力的壓制著什么。
林野雖然感到了，但并沒怎么放在心上。
也許這就是預言家的施展能力后的副作用。
“藏在哪里，別人找不到他？”
林野想了想，腦袋里突然蹦出一個人來。
花小生！
自己之前救過的那個熊孩子花小生。
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把大廈翻了一遍。
他爸爸甚至懸賞五百萬，都沒有人能夠找到他的身影。
在尋找他的過程之中，自己曾經感慨過。
躲在未來，真的是一種完美的躲避方案。
除非會時空穿越，不然誰也找不到他。
“躲在未來？”
林野輕聲說道，有些不敢確定。
他察覺到了花弄影的不對勁。
花弄影坐了下來，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只是簡單的坐下，就讓他有些力不從心。
“你怎么了？”
林野站起身，向前想要攙扶他：“是不是因為...”
“沒事。”
花弄影抬起手來擺了擺手，示意林野不用在意。
“林野，你猜的沒錯，躲在未來，就沒有人能夠找到你。”
花弄影手扶著胸口，斷斷續續的說著：“只不過，這個未來，不是你的未來，而是我的未來。”
他忽而抬起頭，臉色煞白，一看就知道絕對出了大問題。
“花弄影，你，你怎么了？”
這個時候，林野哪里管他不讓自己靠近，直接上前一把扶住他。
一砰花弄影的身子，林野心里的擔憂更甚。
他的身體有些僵硬。
花弄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試圖將林野推開。
“你到底怎么了？我帶你去醫院！”
說著林野就要攙扶他起來。
花弄影咬緊牙關，想要掙脫卻掙脫不得，只得道：“林野，對于我來說，這是咱們倆最后一次見面，我，我沒有說笑。”
“嗡！”
林野突然想起這句話來。
最開始和花弄影不熟悉的時候，林野并沒有將這句話放在心上。
雖然想過他說是最后一次見面的意思。
花弄影是不是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又或者是要離開藍星——畢竟眾聯盟的總部就不在藍星上。
但現在，林野已經將他當做了好朋友。
因此一個念頭浮現在心頭。
花弄影可能要死了！
所以這是他們倆最后一次見面！
“小爺，你知道，二十二種職業中，最可憐的職業是什么么？”
花弄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抬起頭來看向林野，凄然一笑：“就是預言家了。”
“對于你們來說，我們是逆行者...是異類...”
林野能夠真切的感覺到花弄影的生命在流失。
他的身子慢慢的軟下來，整個人氣若游絲。
“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話了，我帶你去醫院。”
“沒用的，我的未來早已經在你的過去里發生了，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林野，預言家每次查看時間線，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都，都需要用生命為代價...”
花弄影抬頭看著他，虛弱到了極點：“所以，所以這一次，我幫了你，就像，就像我剛認識你時，你幫了我一樣，咱倆，咱倆兩清了。”
“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
林野看著面色慘白無血色的花弄影，眼淚流了出來。
“小爺，如果有來生，我，我再也不想做預言家了...”
花弄影抬起頭來，沖著林野笑了笑。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自己露出一個完整的笑容來。
“...卿生我已死，我生卿已老...”
花弄影低聲喃喃，而后歪倒在林野的懷里，沒有了呼吸。
“老花！”
林野沉聲哽咽著。
一張面具從花弄影的臉上掉下來。
露出他蒼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