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人總是會因為害怕而成長
黑暗籠罩著天空，使得陽光穿不過層云，只得隱隱約約的在陰霾之上閃爍。
大地近乎漆黑一片，失去了光芒的眷顧，只有炮火在映照著紛亂的戰場。
地平線的盡頭是無數巨大的黑影，震顫著人心的吼叫聲響徹在冰原的風雪之間。
人類的陣線一次又一次的退后，他們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的炮擊，但是那些遮蔽著陸地盡頭的陰暗，卻像是無窮無盡一般，前赴后繼。
這是黑暗時代的最后一場戰爭，人類撤離南部冰原的戰爭。
柳原曾經參與過其中，而她對于這場戰爭最后的記憶，就是一個中年男人拉住了她，對她說道。
“原，我們走不了了，我們要留下，為其他的隊伍斷后，但是你還可以離開，你還可以活著。你有著獨自穿越冰原的能力，所以，活下去，為我們所有人。”
話音落下，“怪物”就沖入了人類的營地。
慘叫聲不絕于耳，炮火聲震耳欲聾，“怪物”與人類的鮮血匯流在一起，士兵們吼叫著，瘋狂而絕望。
刺目的火光中，中年人替柳原披上了自己的大衣，沉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壓下帽子，轉身向著戰場走去。
臨走前，他笑著回過頭來看了柳原一眼，拔出了自己腰間的手槍。
“替我照顧好卡特琳娜，告訴她，她是我這一生最珍貴的寶藏，是我在這一片黑暗中，看到過的最耀眼的光芒。”
“也請她原諒我和萊拉，身為父母，沒能陪伴在她的身旁，請務必要告訴她，我們愛她，所以不得不離開她。”
人類要活下去，人類需要未來，所以必須有人去戰斗。
所以必須有人，去做出必要的犧牲。
這就是清道夫存在的意義，他們掃除黑暗中的穢物，他們為尋找方向而生。
戰場上，應該是一陣伴隨著火焰的熱風卷起，煙塵遮蔽了柳原的眼睛，她緊了緊自己身上大衣，轉身離去。
沒有去聽身后那痛苦到無望的哀嚎，沒有去聽四周那拼盡全力的怒吼。
她只是離開了，帶著逃亡者的恥辱，帶著一份囑托。
她只是離開了，帶著那顆不再跳動的心臟。
在柳原的記憶里，那個中年男人便是清道夫兵團團長奧爾托夫的兒子，同時也是她的一位好友。
而卡特琳娜，則是男人剛出生的女兒。
三年之后，隨著天空中籠罩了上百年的煙塵逐漸消散，黑暗的時代漸漸成為了過去。
人類重新看到了陽光，柳原也承擔起了照顧卡特琳娜的責任。
但是卡特琳娜作為一個早產兒，身體實在是太差了，從年幼時便經常因為虛弱而出不了門。
不過她的身上，也并不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美好的事情。
二十七歲那年，她與一個男子相愛了，并在兩年之后舉辦了婚禮。
可惜，一切卻沒有因此而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三十四歲，卡特琳娜生下了一個女兒，但是她自己也因為難產死在了病床上。
她的丈夫因為悲傷過度，一年之后便離開了人世。
兩人剛出生的女兒，就這樣成為了一個孤兒。
不得已，柳原只能又做出了繼續撫養這個女孩長大的決定。
萬幸的是，這個女孩很健康。
相信卡特琳娜知道了，應該也會很高興的······
女孩兩周歲的時候，柳原給她取了一個正式的名字，叫做安杰麗卡。
她是一個很活潑的小家伙，經常會在柳原看書的時候，爬到她的腿上來讓她講故事。
時不時地就會打翻家里的家具，然后又用一臉無辜的表情看著柳原。
每天出門不是爬煙囪就是玩泥巴，害得柳原帶她外出時，都必須在她的腰間綁上一根繩子，才能勉強管住這個小家伙。
對于兒時的安杰麗卡來說，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在每年生日的時候，讓柳原做上一個生日蛋糕。
這是在災難之后哪里都吃不到的東西，就算是用稀有礦石也買不到，因為根本沒人會做。
但是柳原就是能從各種各樣的野獸身上找到材料，然后做出這種美味的甜點，簡直就像是魔法一樣，讓她欲罷不能。
于是安杰麗卡每年都盼望著生日，盼望著下一次柳原會做出什么樣的糕點，盼望著未來的每一天，每一年，盼望著以后的永遠永遠。
······
等到女孩再長大了一些的時候，她開始變得更加淘氣了。
用災難前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開始向柳原學習起了使用刀劍的技巧，不得不說，這個女孩的天賦確實很不錯，只是一兩年的時間，就已經學得有了幾分模樣。
以至于她總是能把鄰里街坊的孩子們打得鼻青臉腫，害得柳原時常要提著禮物上門道歉，然后再回到家里，給她一頓“毒打”。
女孩很崇拜柳原，她說自己以后也要做一個雇傭者，去游歷大陸，去探索冰原，去改變人類的命運。
不過這種少年的一腔熱血，總會被柳原的一個腦瓜崩給隨手打掉，使得女孩只能繼續縮著脖子，灰頭土臉地幫忙處理家務。
說實話，安杰麗卡真的很不喜歡做家務，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的手是用來狩獵野獸的，怎么可以被這種閑雜瑣事給束縛住呢。
為此，她沒少被柳原拎著脖子提起來打過屁股。
可以說，在女孩十二歲之前，她都是在搞事和挨打中長大的。
這讓柳原不禁懷念起了文靜的卡特琳娜，兩人明明是母女，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直到女孩十二歲的那一年。
某天，她和柳原走在街上，看到了一個渾身是血的雇傭者被抬進了一間診所。
那個雇傭者的手臂已經斷掉了，半邊身子都呈現著可怖的扭曲，嘴里呻吟著，眼中的瞳孔渙散且灰暗。
“雇傭者，雇傭者，一天到晚的，怎么都是些這樣的人······”醫生如此說著，招呼著護工們將病人抬進了手術室里。
柳原不知道安杰麗卡那時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女孩的肩膀突然顫抖了一下，隨后用左手拉住了她的衣擺問道。
“柳原，你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吧？”
“不會。”柳原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這是實話，但是安杰麗卡卻聽不出來。
夜里，女孩做了一個噩夢，她夢到柳原渾身是血的躺在一張病床上，被醫生蓋上了一張白色的布。
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可柳原卻再也沒有醒來過。
第二天早晨，女孩在被淚水打濕的枕頭上睜開了眼睛。而從那在之后，她就變得安靜了許多。
她開始更加拼命的練習著刀劍的技巧，甚至開始向柳原學習起了槍械使用方法。
柳原不清楚的是，女孩曾經背著她偷偷地找到過雇傭者協會，并仔細地詢問起了有關于雇傭者離開溫室之后的死亡幾率。
她得到的是一個讓她恐懼的數字，百分之五十八。
在她印象里，從小到大，柳原執行任務時幾乎都是要離開溫室的。
那時她才知道，柳原為了照顧她，一直都在做著一些什么。
野獸、寒流、冰原，這些曾經被柳原平淡提及的事物，原來都是如此的致命且可怕，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在一瞬間摧毀她所有的溫暖。
但是那個人，卻從來沒有對她提起過自己所經歷的危險。
可笑的是她還一直在給對方添亂，即使是在溫室里，也沒能讓柳原的好好休息。
當天晚上，回到家之后的女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到了柳原的身邊，一聲不吭抱住了她，然后整整哭了一個小時。
她是第一次如此的害怕，害怕自己失去這唯一的親人。
她是第一次如此的害怕，害怕柳原不辭而別。
安杰麗卡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懂事了許多，這讓柳原很欣慰，但是在欣慰之余，她也有了一絲困擾。
那就是這個女孩似乎更喜歡粘著她了。
在吃飯的時候，她會緊緊地挨在她的身邊，在休息的時候，她會坐在她的懷里，甚至就連睡覺的時候，她都會爬到她的床上來一起睡。
不是說人類在十幾歲的時候都會有一段叛逆期嗎，怎么在安杰麗卡的身上就看不到這種情況呢。
對此，柳原一直不是很明白。
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因為她的想法就是照顧安杰麗卡到成年，然后就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可不能一直留在這里，畢竟她是一個不死人。
于是，所有的事情便都發生在了安杰麗卡十六生日的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