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萬里,一城獨立。
出了陽谷關之外,離了九州地界,便是關外西域。
入目處熱浪翻滾,看不見的黃沙,道不盡的悲涼。
一座綠洲位于其中,泉眼汨汨,滋潤一方水土,于這荒涼的沙漠之中,別有生氣。
而此時那里卻處處都是殺機,血腥遍地。
“逃!”
“快逃呀,那些和尚追來了!”
“金剛寺里藏污納垢,哪里是和尚,分明是一個個光腦袋的魔頭!”
數不清的城民從安息城四面大開的城門中慌不擇路地四散奔逃。
城墻染血,天地間彌漫著濃濃的血腥之氣,充斥著無盡的絕望和凄涼。
“逃、逃,一定要逃!逃出了安息城,我們一家就有活路了!”
拖家帶口的男人如此想到,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回頭,他臉上的表情便僵硬了下來,眼中盡是驚恐和絕望。
一個身穿灰色僧袍渾身肌肉虬結的高大僧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后,一張溫和慈祥的臉,眼睛中卻是發自骨子的寒以及猙獰。
“施主,你與我佛有緣,送你一場造化!”
僧人低垂的眼簾抬起,左手成掌,輕輕推出,空氣為之沉悶作響。
“不!”
在男人恐懼的目光下,他的妻兒父母瞬間爆成了血霧。
“入我金剛寺,保你得永生!”
僧人一把打暈了目眥欲裂的男人,然后往身后一拋。
這是他抓的第二十三個僧兵。
這樣的情景不管是在城里城外都在發生,渾身血腥環繞的僧人不停地抓著一個個壯丁,同樣面無表情的“普渡”著一個個老弱病殘的男人。
有濃郁的血腥味彌漫開來,慘叫聲和求饒聲充斥在天地之間,入目之下,盡是一片血紅,仿若人間煉獄。
城樓之上,身穿黃色僧袍,外罩黑色袈裟的老和尚靜靜站立。
他雙手合十,平靜的看著下方的人間煉獄,皆白的眉目發須隨風輕輕飄動。
“我佛慈悲,普渡世人。”
“世人既苦,當由我等超度。”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輕宣了一句佛號。
“我佛慈悲,師兄慈悲。”身后,同樣穿著的僧人低眉順眼的應了一聲,而后一掌隔空拍出,城外的兩名道人瞬間變成了血霧。
“佛祖慈悲,降下八百僧兵度世人。”
城外,數以萬計的城民爭先恐后地朝著安息城外的陽谷關涌去。
只要穿過這個峽谷,就會進入九州地界。
神州沃土,皇朝屹立,江湖廣闊…
據說金剛寺只不過是中原大派少林寺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分支,從中逃出的喪家之犬而已,絕不敢再這樣胡作非為了。
陽谷關雖然遙遙在望,但此時看來,仍不過是一線黑影,但卻成了眾人僅有的希望。
在他們身后,數百名面無表情的光頭僧兵窮追不舍,殺機凜凜。
“我佛慈悲!”
在一聲聲悠揚的佛號之下,一名名青壯年被打暈拋在了身后,一名名老弱病殘和道人化作了滿天血霧!
“爹!”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狗日的,我跟你們拼了!”
人群之中,哀嚎痛哭者有之,跪地求饒者有之,折返搏命著亦有之。
只是,更多的人在死亡的驅趕下,緊咬牙關,朝著峽谷中跑去。
普通人哪怕是成千上萬,在那八百墮入魔道的僧兵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慧恩。”僧兵之中,一人開口說道。
“弟子在。”
“傳令下去,不得再殺戮平民,只殺道人,只抓壯丁。”他知道,僧兵雖然強大,但是畢竟數量擺在這里,要想將那么多人全部殺光是不可能的。
只要主抓壯丁就可以了,當然,道人也是絕對不能夠放過的。
想到這里,他低垂眸子,念了一句佛號,腳下的速度再度加快。
“近了,近了…”
“就要進峽谷了!”
“大家,加把力!我們快有救了!”
跑在最前面的安息城民們看到漸漸逼近的峽谷入口,一張張臉上泛起了劫后余生地驚喜之色。
穿過峽谷,就能逃出生天!
求生的驅使之下,他們拼盡了最后一絲力量。
“哼!哪里逃?”
突聽一聲大喝。
砰砰砰…
數十多道身影竟是一躍而起,高高升上空中,然后如滾石一般,重重砸落而下,立在眾人面前,擋住了去路。
一個個身形魁梧,皮膚上迸射著古銅色的光芒,在陽光下熠熠奪目,頭頂的結疤更是刺眼。
“各位施主,請回吧!我佛慈悲,渡爾等入佛門,脫離紅塵之苦,早升西方極樂世界!”
一個赤著上身的魁梧僧人走了出來,面帶慈悲,合十而道。
看似溫良和善的話語,在眾人看來卻如摧魂的魔音一般,心生無限的恐懼。
“大師,饒我等一命吧!”
“我們以后家家為你供奉香火!”
“饒了我們吧!”
這些塞外的百姓此時都在光頭僧座下拼命地磕頭,只求取一線生機。
魁梧僧人笑容微笑如初,口中卻道:“各位施主,客氣了!我等不過是佛像座下的肉身金剛,怎敢受爾等香火。惟愿爾等也與我等一樣,長侍于佛祖座下,永享無邊極樂!”
說罷,他手一揮,就見背后那些僧人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哭天喊地聲中,將那些逃竄的百姓捆成了一團。
明明那陽谷關已經遙遙在望,此時卻如同天塹一般不可追尋。
眾人目中盡是絕望。
“福生無量天尊!佛門慈悲,道門清凈,各修各法,相安無事!與百姓何干?”
突聽一聲清亮地道號,回蕩在耳邊,縹緲不可尋,不知從何而來…
“什么人?”
眾僧面色一沉,回頭望去。
只見沙塵呼嘯而過。
天際竟是顯出一抹紫色,充滿了清凈祥和之氣。
翻滾熱浪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來,看似極遠,但閃爍之間,眨眼就來到了近前。
最前方的更是兩只漆黑如墨的沖天巨角,頂端鋒芒折射著幽幽寒光,一雙粗壯而結實的蹄子踏在松軟的黃沙上,竟無半點痕跡,卻是一頭神異無比的大青牛,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清晰地倒映著眼前僧人以及逃難百姓,露出了人性化的好奇情緒。
陽谷關外,什么人敢管我金剛寺的好事!不想活了?
金剛寺眾僧面目陰森,盡是寒意,但還沒等說出什么,只是抬頭一望,一看那端坐牛背的身影,頓時無言。
塞外黃沙漫天。
這年輕小道卻是周身不沾半點風塵,似獨立與天地之外,不臨凡塵,自生清凈。
眉心朱痕,赤紅如丹,鳳目星眸子,闔目間迸光。
衣袖紛飛間,再狂躁的風都化為無形。
身形隨風,不沾塵土,嘴唇微微含笑,但清涼眸子之下,卻讓眾僧不自覺身體一緊,仿佛從內而外都被徹底看穿了。
不凡!
實在不凡了!
此人一眼望之,就生不凡,更有一種天人相諧的氣質,一舉一動,都讓人有莫大壓力,為之震懾。
金剛寺兇惡面孔,一時被懾,楞在原地。
那年輕小道卻是輕輕而笑,長袖而揮。
噗噗噗…
混鐵打造的堅硬鐵索竟是一袖之下,紛紛繃斷,落在地面上。
“好了,都走吧!進了陽谷關,各自求生去吧!”溫潤如玉之聲從青牛背上響起,年輕小道面不改色,自有泰山崩于前的淡然之感。
“我,我們自由了?”那些塞外百姓一個個跪在地上還一臉茫然,下一刻立刻紛紛回過神來。
“多謝神仙大慈大悲,救我等性命!”
“道門才有真仙啊!佛門都是禿驢…”
“不,這一定是長生天派下神使,來救我們的…”
那些百姓一個個三拜九叩之后,這才起身繼續逃離,一陣嘈雜的聲響之中,人群爭先恐后地涌入了峽谷之中。
呂純良看著眼前的亂象,眼中一片平靜,不生絲毫波瀾。
只是,他那青色的袍擺無鳳自動,發出了獵獵的聲響。
“兀那道人,壞我金剛寺大事,貧僧送你前往極樂世界!”
金剛寺眾僧終于克服了心頭的恐懼,為首的僧人轉而大怒,氣勢洶洶撲來,其他人更是慌忙追逐那些百姓。
但怒歸怒,但他們武道的本能更是面前的道人并不簡單,發自內心地為之忌憚。
降魔棍法!
僧人縱身一躍,手中禪杖勁力翻涌,朝著呂純良才當頭轟下!
呂純良卻是看也不看,無喜無悲,甚至還將眼簾垂了下去!
“哞——”
青牛一雙銅鈴似的眼睛陡然瞪大,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而后,巨大的前蹄在地上猛的一踏,一股無形的氣浪朝著僧兵涌去,高舉禪杖僧兵竟直接倒飛了回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吸引了其他僧兵的注意,僧兵們直接放棄了那些四散奔跑的城民,將呂純良、孫百忍兩人一牛團團圍在了峽谷入口處。
“僧人好膽,竟敢傷我金剛寺僧眾!”
身穿黑色袈裟的老和尚看出了呂純良的不凡,從城頭一躍而下。
幾個跳躍間,便出現在了呂純良才面前,后面同樣穿著的和尚也跟了上來。
“禿驢也好膽,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屠戮黎民百姓!可惜爾等還沒資格與我交手!”呂純良也輕笑一聲回應,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言罷,不等老和尚接話,呂純良突然起身,腳尖一掂,一躍而起,竟憑空升起了數十米,竟是化于風中,如風馳而電掣向安息城掠去。
“哪里走?”金剛寺眾僧于西域中高高在上,被視為神佛法師之流,何等被人如此輕視過,頓時大怒,正欲一涌蒲扇。
一柄黯淡無光的刀從空中揮下,破風無聲,但刃間的寒芒卻讓人發自內心地寒。
刀光從空中一閃而過,數顆僧兵的大好頭顱沖天而起,然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賊子爾敢!”老和尚爆喝一聲,身影沖天而起,一襲黑色袈裟獵獵作響,手中禪杖攜千鈞之勢當頭打下。
老臉上皺紋扭曲,哪里還存半點的佛門慈悲。
但禪杖沉重,還沒落下。
他突然就眼前一黑。
“什么?”
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空轟然墜下,一蹄大如沙包,竟是將他狠狠捶下,倒插蔥一般栽入地面。
黑影緩緩站了起來,卻是一頭人立而起的神異青牛,眸中竟是狠光,沖入僧眾中。
沙包大的牛蹄,一拳一個禿驢。
明明是一頭異獸,使出的拳法卻更比武道高手更為兇猛,勢大力沉,卻招式如疾風驟雨,不給人絲毫喘息之際。
黑臉少年人狠不廢話,只是蒙頭舞刀。
在跟著神仙老爺之后,他足量大地,以老爺傳授的功法搬運真氣,經脈運轉,不知何時已經踏上了武道正途。
而仙刀在手,心中更充斥著無上刀意,招式妙到巔峰,如羚羊掛角一般。
那些僧人雖然力氣磅礴,身軀橫煉,但在仙刀之下,卻如紙張一般脆弱,紛紛奉上了一顆大好的頭顱。
少年握刀,異獸揮拳…
金剛寺眾惡僧一時如同笨拙的憨憨一般,任由宰割。
卻有一襲道影頭也不回,施施然直朝那塞外殺戮之城而去。
而不一會后,安息城上就是一片大亂。
道影飄飄欲飛,長袖只是輕輕揮灑,就有一個個身影倒跌而下。
不一會,滿城皆是“妖道入城”之聲。
金剛化魔,城如龍潭虎穴。
眾多逃難的胡人百姓回頭而望,一一跪倒在地,口中更是虔誠祈禱不止。
“長生天來救我們了!神仙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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