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刀劈開生死路
“撿起你的刀！”
聲音在耳旁回蕩，刀卻插在腳下。
黑臉少年站在一片尸橫遍地中，一雙眸子不自覺定在那看似破敗的刀刃上。
其上的每一點銹跡紋路都是如此熟悉，浸滿了咸濕地汗水，腐蝕出清晰地紋路。
由老樹根削制的刀柄粗糙的材質硬生生被手中磨平锃亮，反射著釉光，無比契合他的掌心。
這是…
他的刀！
原本插在那石柱之上，在眾人混斗中，此刀突如其來地飛來，近在咫尺，似是有著一雙無形的手親自將刀送到他面前一般。
冥冥中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神仙大哥，是你！”當聽到耳旁響起那熟悉地輕笑聲，似乎什么時候都是如此地風淡云輕，仿若天地萬物都不牽掛于心，黑臉少年神色一動，隨后抑郁陰沉沉的眸子就迸發了欣喜若狂的光芒，重燃希望。
“心有千般忍，不如一刀屠！要知道我傳授你的刀法，不是用來唯唯諾諾的。手握此刀，殺心自起。若有不平，斬去便是！”那聲音又在他耳旁響起，卻回蕩在他內心最深處，久久不息。
“可是，神仙大哥！”黑臉少年一聽頓時失聲道，“我在世上沒有任何親人了，獨自一人，爹臨死時叮囑過我，一定要遇事就忍，保全性命…”
爹的盯叮囑仍在耳旁，少年一臉掙扎，想要伸手，卻又遲疑不定。
“呵…”卻聽呵得一聲笑，“你手中無刀，自然需要忍耐一切不公，只求老天垂憐，賜予一線生機。但現在你手中已經有刀，忍無可忍，又何須再忍？要知道生死無路，與其被動茍活，不如撿起你的刀，強行劈開一條道路！不求天、不求地，更不求人，只求自己！”
聲音如墜，字字句句，金石落地，隨后就徹底無聲，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咦…”黑臉少年渾身一輕，隨后就發現不知何時捆在自己身上的繩子，已經無聲地松開了，顯示這一切不為假。
而現在兩個選擇已經擺在他面前，兩條路就在他腳下。
要么唯唯諾諾地茍活，要么撿起自己的刀，劈開一條生死路！
黑臉少年目光冷冷地盯著那腳下的柴刀，近在咫尺，是如此地近，只要一彎腰，就能…
可是…
父親臨終前的叮囑猶在耳邊，而神仙大哥卻又將刀放在他面前，一時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么一個和乞丐沒什么兩樣的小子，何德何能得仙刀認主？”
“一定要逼他說出馴服仙刀的秘密！刀仙傳承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
“給我滾開！誰敢和我黃河刀鬼搶仙刀？老子我劈了他！”
突然他心中一顫，只見一雙雙猙獰的面孔近在眼前。
這些平常人眼中的刀客大俠們，現在目中貪婪嗜血，為了爭奪仙刀，手中大刀肆意砍殺，血液濺射在他們的臉上，一個個仿若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兇惡可怖。
黑臉少年眸子顫動，心臟劇跳，剎那間似乎想通了什么，面孔一片凝然，再無任何彷徨和猶豫，已是一片發自于心地覺悟。
于是他動了…
一點點彎下腰來，無聲無息，就將那砍柴刀握在了手中。
沒有風云齊動，沒有電閃雷鳴，沒有天火流星…沒有任何神物得遇其主的異象大作！
只有…
安心！
彎曲的刀柄握在手心上卻讓他心中如此的安寧。
握住了刀，他便感覺握住了自己的命運。
任憑面臨何等災難，也不足以捍刀他心中的勇氣。
是了，父親給我取名為百忍，是知道我孤苦一人，飄零世間，難以求活。
但現在不同了！
我早已不是雙手空空，現在…
我有了刀！
一把足以劈碎世間任何不平的刀！
“生死無門又如何？我要…活！”
砍柴刀無鞘，少年心是鞘。
久久蒙塵，一朝擦去。
砍柴刀的銹跡竟是紛紛褪盡，綻放了絕世之鋒芒，無匹之寒光，奪目！
刀鋒所指，透空而發，斬入人心。
一時間全場之人都心頭俱寒，只感覺被一柄無匹的神刀架在脖上，刺骨的寒意讓他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寒入骨子里，冷卻在心中，一動不敢妄動。
似乎只要稍稍一動，就要刀刃落下，身首異處了。
他們本能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咔擦咔擦，脖頸僵硬地轉動，望了過來，隨后就愕然見到，那唯唯諾諾的黑臉少年不知何時竟手持仙刀在手，遙遙指著他們。
少年握刀，人如其刀。
一時間，這黑臉少年整個人仿佛一柄剛剛塑造的絕世刀胚，剛一塑造成型，那綻放的鋒芒就足以將一切阻礙之物一斬兩斷。
無形的刀氣鎖定，全場之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動也不敢動，頗為滑稽。
但短暫地錯愕后，他們臉上就升起了更加兇殘的神色，貪婪的眼神仿佛一頭名為“欲望”的怪獸張開血盆大口，要將眼前這個握刀少年連皮帶肉給一口吞噬殆盡。
在江湖上生死搏殺這么多年，殺機、煞氣什么的，只要刀沒真正落下，就鎮不住他們。
“仙刀，果然是仙刀！”
“這小子何德何能，能得仙刀認主！若能得到仙刀的秘密，那豈不是以后再也不用怕這神刀山莊了？”
“不錯！就連刀神老人也駕馭不了仙刀，若我們能得到刀仙的傳承，天下第一刀的寶座也該退位讓賢了！”
片刻功夫，他們就浮想種種，眼珠子也為之迅速充血起來，直勾勾地盯著握刀的少年，如同盯著到手獵物的猛獸一般，一步一步逼近而來。
四面八方都是黑壓壓地人頭，綠油油的眼神，黑臉少年只感到自己如陷地獄，被人心所化的惡鬼包圍著，
少年攥緊了刀，眸子一片幽沉，深得吞噬了人間的光。
一股異樣的情緒從心頭升起。
憤怒？恐懼？絕望？…
不，這都不是！
或許應該叫做…
釋然！
擺脫了一切束縛，不受任何之約束…
心情墜落谷底后，出乎預料的是，沒有任何痛苦，只有冰冷，徹底的冰冷…
漠視一切，不起心緒，目中已然無情。
正如神仙大哥所說…
手握此刀，殺心自起。
意有不平，一念分洪！
那天地偉力，無邊之威，毀滅人間，他都曾親自體會。
這人間之殺戮，又何足畏？
刀在手，他便…不懼！
“斬！”突兀一聲斷喝在耳旁回蕩，
“斬！”于是黑臉少年握刀的手一點一點高高地緩緩地舉起，下一刻就瞠目怒喝。
耳旁的聲音、口中的聲音化作了一體。
砍柴刀中溢出一股充沛的氣機涌入體內，反補其身，一瞬間少年體內升起無盡的力量。
一刀…
斬下！
所有的執和意就沒入了這一刀中。
斬盡不平，斬滅絕望，斬斷生死…
聲如刀下，久久回蕩。
一聲輕響，沒有任何異象。
只有一道細細的痕跡于刀刃之下綻放、延伸、擴散…所到之處，萬物都一刀兩斷。
剎那間，時間仿佛為之停滯。
少年四周那些兇狠撲來的猙獰身影頓時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生硬的面孔仍殘留著兇惡以及剛剛升起還未完全成型的恐懼，顯得怪異又可笑。
隨后就見到一道道細密的紅線在他們眼珠、面孔、身軀中浮現，蔓延交錯，像是一具具精美的瓷器人偶蛛網般開裂。
噗噗噗…
血液沖天而起，如妖艷的花朵一般綻放，又化為血雨，紛紛揚揚澆了人一臉，灑落一地，一片猩紅淹沒了萬物本來的顏色。
一具具殘肢無聲滑落，碎了一地，黑紅色的血液在地上靜靜流淌，匯聚成溪。
刀勢所到之處，豁然一空，唯有空氣中仍彌漫著血腥味的惡臭，顯出一條清晰的道路，而兩旁則是遍地的殘尸，一張一張碎成兩半的面孔，眼睛瞪大望著天空，死不瞑目。
一時間場中間只有那單薄的少年持刀側立，于尸山血海中不動，仿若人間修羅，刀上卻不沾染半點之血腥。
“嘔…”
那些落后一步的江湖人看到這一幕，瞳孔漸漸放大，下一刻就匍匐在地，大聲嘔吐起來。
看著那少年的眼神更是如視惡鬼，張大嘴巴，喉嚨間嘶嘶作響，驚恐地發不出任何聲音，手忙腳亂地后退。
腥風吹過，鴉雀無聲。
少年不為所動，只是微微垂眉而低眸，口中喃喃有聲。
“爹，百忍沒有再忍。我…殺人了！”
默默揚起頭來，望著頭頂的虛空，黑臉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牙關緊咬，滿臉是淚。
而他手中的刀又再次高高舉起，輕輕地斬下。
又是十多具身軀在刀刃下肢解，碎肉滿地。
少年流淚，揮刀輕柔，所到之處，帶來無盡死亡與毀滅。
“不要啊！”
“逃，快逃！”
“這少年入魔了！這哪里是仙刀，而是魔刀、妖刀、鬼刀！”
那些之前兇神惡煞的江湖人被殺得心膽俱寒，再升不起任何抗爭的念頭，連滾帶爬，想要逃得越遠越好。
舉刀、揮刀…一次次機械地劈砍。
每劈出一刀，少年臉上的淚就多出一行，滿臉濕濘。
就當他砍得快要徹底麻木的時候，籠罩在眼前的血紅，耳旁的哀嚎，眼前人的絕望，不知何時已經全部褪去。
少年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前方再無人阻攔，大門敞開，一條大路就在眼前。
一條血淋淋的出路被他硬生生殺了出來。
“原來求活真的很簡單！”少年眸中有光，笨拙地將锃亮的砍柴刀別在腰間的褲帶上，大踏步向出口走去。
生死無門，劈開便是！
少年握刀，踏步前行！
“這就是仙刀之威嗎？”范無心、三大刀王激戰中余光中看到這一幕，眸子中升起異樣的光澤。
這樣一柄寶刀，若是能為己所用，那可真是…
“好一個少年握刀，好一個一刀劈開生死路。今日若你能生還，我必親自收你為徒！”刀神老人卻是見之大笑一聲，“小小少年，能有如此氣魄！老夫縱橫江湖一生，被人稱為刀神，也不能被一介少年比下去了。”
他目光一掃，又轉而盯在眼前四個逆徒身上，嘴角已經裂開森然弧度。
“刀圣四徒，胡氏第一！我久未出刀，江湖人怕早已是忘記了我胡氏刀法的厲害！沒想到，重出江湖的一刀竟是落在你們四個逆徒身上，你們倒也是三生有幸了！”
刀神老人面孔肅穆，緩緩舉刀。
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刀還沒落下，就有雄渾氣機升騰而起，密集成網，籠罩而下，恢恢不漏。
天刀收割眾生，盡是無情之意。
刀道似天道！
范無心、三大刀王渾身俱寒，仿若直面蒼天，他們只感到自身被徹底剝開，暴露在天地間，如此渺小、虛弱、膽怯…不存半點生機。
這一刀…
還未出招，就如此恐怖。
若是出刀，又會何等可怕？
絕對是石破天驚的一刀！
“一起上！不要讓他出刀！”范無心見狀，立刻沉喝出聲。
電光火石！
他手中玲瓏心刀迸射出一片純紫之光，電光火石間，身形更是在空中忽隱忽現，走“之”字之形，直指刀神老人之眉心。
攜電光霹靂之勢，要將其從頭斬成兩半。
屠刀解牛！
挖心刮骨！
寒冰刀煞！
霸刀王、詭刀王、冷刀王也一一盡出殺招。
他們深知自己這位師傅的恐怖。
一生唯刀，刀道稱神！
若不以快刀斬亂麻之勢，解決他，一旦等他反擊而來，展開刀勢，將再難應對。
時間拖得越久，就越無勝算之機。
粗重短刀沉重，如山如岳，偏偏輕柔無匹，細微之處，見解牛之功，似輕實重。
細刀在指尖飛躍，留下一道道細線，如舞蹈一般輕靈，卻刀刀致命，肢解血肉。
刀光寒，寒過臘月飛雪，冷如心里，寒到骨子里，刀氣化煞，盡顯無盡殺機。
四徒合力，圍攻師傅，刀不留情。
刀神老人身處其中，眸中生寒，口中卻是長笑一聲。
“四個乖徒兒，你們倒是學得一手好刀，不枉為師一番教導！也好，今日就讓為師親自領教領教你們的刀法！看你們有沒有學得為師刀道的三分神韻！”
“看刀！”隨后一聲斷喝。
滿月勢！
刀神老人手腕一轉，冷月寶刀在空中劃過一道曼妙的弧跡，無聲無息間見崢嶸。
吹毛斷發的刀刃上，氣機如水流動，如光閃爍。
刀影無聲揮落。
范無心、三大刀王眸子顫動，恍惚中見一輪滿月冉冉升起，高懸當空，天地皎白，一片肅殺。
月光如刀，沖刷而下！
四人身影，淹沒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