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不見不知,無知無畏
前有張三瘋，今有呂純良。
三瘋千年前，打破了遠古諸多武道神話，而自己又成了神話。
如今這呂純良卻又有打破三瘋神話的勢頭。
只是三瘋本就是江湖絕響，無敵得令人絕望，現在竟又有人有望更勝一籌？
而且還都出于武當！
天底下有這等沒天理的事嗎？
上天，待武當何其厚也！
鄭青山一語道出隱秘，道門諸老畢生的江湖觀都被打破了，苦修已久的心湖久無波瀾，此刻卻掀起驚濤駭浪，無法平息。
等等，武當七子中的后四位功力最弱，也得傳了呂氏真傳。
謝寶樹、上官凌云、莊小樓，這前三子修為、武功都是上上承，怎么可能未得傳授，那又是何等驚人的武學招式？
之所以一直不用，恐怕只是無人能逼他們用出底牌吧。
道門諸老已然可以預料到。
七子如此才情，若等真正長成那一刻，恐怕武當會迎來千年以降的另一個高峰。
更何況，那飛來峰上還坐著一個快要下山的小師叔呢，也才年僅十八…
“太元子，如今我崆峒的局面你已經明白了吧！不敗武當七子，我崆峒派千年的夙愿又將落空。而且隨著武當小師叔下山那一刻，將永無機會！”崆峒派赤發長老一改之前的怒氣，聲音低沉中難掩悲涼。
“弟子，明白！”太元子咬牙低聲道。
“聞罡，不要留手了！全力應對武當七子，務必得勝！要知道你的勝負已不是你個人的榮辱了，已關系到本門未來的命運！”神霄派青龍長老給聞罡下了命令。
“是，長老！”聞罡點頭，已經有所覺悟。
“鳳嬌，你也不能再做局外人了。武當勢強，拿出你茅山大弟子的氣魄來！”茅山派神符長老滿臉無奈。
“弟子，一定全力而為！”林鳳嬌纖細的身軀站得筆直，眸子望著武當七子，一改之前的低調，躍躍欲試起來。
“昆侖山為神話祖庭，天下龍脈，九州起源，如今我昆侖派卻連道門五山都不是，門派帶不上一個‘山’字，實在有負昆侖之名！何足圣，你這一代若不上位。武當小師叔一旦成為武道神話，怕又是一個絕望的千年，這是爾等最后的機會了！”昆侖派紫霄長老聲音凝重得升不起任何正面情緒。
“弟子絕不敢有負昆侖！”昆侖派道袍繡著亙古神山，起伏如龍，無邊古老，一個身形挺拔的孤傲弟子凝聲喝道。
大比繼續！
一聲怒哼，響徹當場。
“哼！花里胡哨！連齊云派的武功都沒學好，就不知道去哪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武功！真是不知所謂！”
太元子站立當場，一動不動，手印番天，凝聚萬千氣象于一掌間，打得一個樸實青年連連后退。
每對上一招手印，齊云派殷志行就倒退連連，氣血翻涌，欲要吐血。
但見那太元子口出不遜，殷志行咬牙道：“太元子道兄武功高深，我也十分佩服！但要知道，前輩傳我的乃是不世奇功，只是我沒修煉到家而已。閣下，卻也不必如此倨傲！”
“是嗎？我倒要領教領教你口中的不世奇功！”太元子卻是根本不聽，反而冷哼連連，手印更是毫不留情當空壓下。
一招番天，天色為之一暗，如同遠古時的不周神山給狠狠壓下，傾覆天地，要將眼前這個自不量力的螻蟻給碾得粉碎。
“好！崆峒派霸道如斯，我齊云派也不會任人欺凌。”那殷志行見他如此霸道欺人，面色也冷了下來，騰空而起，周身氣勁大放，呈金雕之形，攜起風弄云之勢，迎頭撞去，頭顱高亢，哪怕泰山壓頂也不肯屈服。
二人迎頭撞到一處，氣勁轟然而開。
太元子倒跌而回，退到擂臺邊緣才勉強穩住身形，袖子炸裂，露出一雙傷痕密布的雙臂。
“閣下雖然贏了，但我又豈能讓你好受！”殷志行面色蒼白如紙，嘴角卻是咧出一絲笑容，下一刻仰面而倒，不省人事。
“殷師侄!”齊云派青嵐長老驚喝一聲，掠上臺來，見到殷志行氣息尚還平穩，只是用力虛脫了，這才放下心來，轉而朝崆峒派眾人怒瞪而去，“千年已過，你崆峒派還當你們是千年前的道門五山嗎？實力不足，武德有虧，霸道倒是遠遠過之，今日我齊云派倒是領教了！這等氣度，也想統領道門，還真是可笑！”
而那太元子久久不語，唯有走下臺的時候，不由打了一個踉蹌。
鷹聲長嘯。
齊云派翁晉鵬見到師兄被太元子如此欺凌，心中悲憤，瞪向眼前的對手。
他不是傻瓜，知道這崆峒、神霄、茅山等派不甘居于武當之下，見包括自己的小派九人學了武當小師叔的武功，有意拿自己等人立威。
若是這樣，哪怕你們贏了我等，也不讓你們好過。
掌心五雷！
聞罡下手無情，掌心迸射雷光，霹靂作響。
青、黑、藍、赤、白…
五色電光閃過，五行五雷，滅絕眾生，似要將眼前對手轟得涅滅。
裂天傲云！
一道飛影卻是迎頭沖上，手爪撕裂，裂空陣陣。
霹靂電光，一閃而過。
一道渾身焦黑的身影又從空中跌下。
聞罡默默握住拳頭，指縫有鮮血流下，掌心中赫然一個血洞，鉆心地疼痛。
“對不住了！麻姑派的蔡道兄！”林鳳嬌面孔清秀，此時也不復往常淡淡笑容，一片陰沉，銅錢劍展開連綿劍勢，劃下道道曼妙的弧跡，在空中留下一枚枚隱秘符文，如同星辰一般閃爍，交相映輝，宛然成陣。
大衍符陣！
符陣一成，立刻無數勁氣肆虐，將蔡道元困入其中，掙脫不出。
朝陽普照！
蔡道元只感覺周身被一道道無形鎖鏈給束縛，真氣凝滯，動彈不得，漸漸束手待斃。
前輩傳我奇功，我又豈能丟人現眼？
蔡道元沉喝一聲，丹田之氣直沖體外，惶惶熾熱。
眾人只見到眼前光芒大放，隱隱見到一輪朝陽冉冉升起，符陣被轟然沖開，林鳳嬌手中銅錢劍轟然崩散，化作一枚枚銅錢，叮叮叮，灑落一地。
而蔡道元站立場中，身軀搖晃，隨后力竭倒地，一時再無一戰之力了。
一時太元子、聞罡、林鳳嬌三人底牌盡出，雖然或多或少帶傷在場，但接連擊敗小派三人，不可謂不強勢。
崆峒、神霄、茅山諸派長老這才面色稍緩，壓抑已久的心情輕松了許多。
但還沒來得及多做放松…
昆侖周天掌！
九龍升天！
掌壓周天，拳出九龍。
兩道身影轟然對撞。
何足圣面沉如水，若攜昆侖之勢，掌勢連綿，鎮壓而下。
但沒想到那陳旭師拳如廬山升龍，不顧自身，一拳高過一拳，一拳兇過一拳，如九龍沖天，一去不回。
哪怕遭重掌轟擊，這陳旭師卻始終拳勢不改。
何足圣不想對方兇悍如此，面帶驚愕。
一時間，竟是雙方各自遭受重創，一起跌下了場，落得個同歸于盡的下場。
未逢武當七子就先折了一人，諸派長老面色更是不好看了。
隨后大比繼續。
其余的小派九人再遇四山的強手，相繼折損。
龍虎小天師，法眼望氣，未到對方招式展開，就一指點破對方的氣門。
青城女劍仙，劍心通明，劍若游絲，斬斷一切，一點寒芒先到，頓時破盡萬招。
終南一隱士，大修飄飛，不沾塵埃，長袖一揮，就有氤氳真氣灑落，千條萬縷，隔空御敵。
羅浮真力士，外服金丸，內煉真丹，內外合一，精元穩固，舉手投足，有莫大威力。
強手底牌盡出，頓時勢若破竹。
最終十六人的名單隨之列出，武當七子七人，龍虎兩人、青城、羅浮、終南各一人，崆峒、神霄、茅山各一人，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名聲不顯的北冥派竟也有一人險之又險地入選。
一時間，武當再次獨占一半，七子強勢如初，引來道門各派紛紛側目，低聲不斷。
這些道派眾人眼力不俗，自然能看出七子再次列入其中。
除了謝寶樹、上官凌云、莊小樓本就實力過人，技壓對手之外。
而剩下的四子本已陷入苦戰，但關鍵之時卻是憑借著各自小師叔傳授的絕學為殺手锏，越階而勝。
甚至就連那北冥派的乾清子也正是得到了武當小師叔傳授的爐火煉氣法一舉煉化掉了北冥真氣的雜質，才能出乎眾人意料地進入十六強名單。
武當小師叔的絕學，以弱勝強，何其精妙也？
有教無類，崖頂傳道嗎？
想到關于那飛來峰上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傳說，諸多道派的年輕弟子一時間目光紛紛火熱起來。
“妙哉！新的一波韭菜又長成了！”高坐山巔，呂純良俯瞰人間，見狀不由撫掌大笑。
聚千古道門武功精髓于一身，方是通天路徑。
不枉他一番功夫，調教那小派九人，將他們扶上本不該屬于他們的位置。
如此香的魚餌，這些魚兒不信不上鉤。
呂純良手指捻動，似乎牽引著無形的絲線，靜靜垂釣著…
山人垂釣，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一山一人，即為…仙！
三十二進十六，比拼超乎尋常的激烈，各自都有傷在身，整整歇戰三日之后，大比才正式拉開。
山風鼓蕩呼嘯，道袍獵獵作響。
玄武臺上一個個身影站得筆直。
哪怕被淘汰的道派諸多弟子也一一到齊，只因為接下來的每一場都是焦點之戰，盡顯道門武學之妙，一場也不容錯過。
畢竟旁觀這些道門精英的比試，更是一個增長閱歷的修煉捷徑。
無數道目光匯聚臺上，赫赫有光，滿是期待和刺激。
而臺上二人相對而立，目光毫不避讓，無形中似有電光火石。
“自從千年前三瘋道人羽化，武當一代不如一代，占據道魁之位久矣！該是到了退位讓賢的時候了！”太元子直直逼視著對方的眼睛，言語攻心。
謝寶樹卻是面色淡淡，不為所動，“太元子道兄，身為武者，手底下見真章就是，何必多言？”
輕飄飄一句話語，自有自信于其中，不屑于口舌之辯。
太元子一聽，頓時為之語滯，氣息為之意亂。
但隨后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冷冷喝道：“既如此，我勸謝道兄還是使出那武當小師叔傳你的武功，不然我怕道兄你再也使不出來了！”
言語到此，他也不再多說廢話，陡然雙手在胸前擺出一個玄妙的手印，手指交纏，呈山脈聳立，直朝天穹。
手印結成，他周身氣息立刻大變，有不動如山之勢，氣機層層拔高，無形的壓迫當空罩下。
玄武臺上的空氣都為之定住，波瀾不起。
驚呼聲陣陣。
場外旁觀之人若是功力稍弱，頓時覺得心頭沉悶，呼吸窒息，不由連連后退。
隨后天色更是為之大暗，卻是浩大真氣掀起氣流翻滾，擋住了日光，陰影籠罩而下。
雙手成印，一點一點緩緩舉了起來。
太元子身形搖搖欲墜，氣息微弱至極，唯有掌中之勢卻越發龐大，竟是毫無保留，將全部功力都凝聚在這一招中。
氣機之龐大，要將這天地都給傾覆。
四周觀戰之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謝寶樹和太元子各自作為武當和崆峒的大師兄，這一戰不止是個人的比拼了，更是各自背負著兩個門派的武運之爭。
這樣一場交鋒，一開始就如此慘烈嗎？
“畢其功于一役嗎？”謝寶樹低聲道了一聲，卻是不驚反笑，“這也真是我心中所想啊！”
他雙手合十，雙手抵住眉心，擺出一個不似武學更像祈禱的起手式，面孔寧靜，如拜天地，一片虔誠。
下一刻，他頭頂昏暗。
太元子身形無聲浮上半空，手掌如印，如神人蓋章大地，萬鈞之力如同實質，將遠古不周神山壓在謝寶樹身上，背負天地之重，似要將他的脊梁給徹底壓斷，不戰自潰。
謝寶樹身軀也不由自主微弓了起來，唯有一雙眸子緩緩抬了起來，亮得刺人。
一掌緩慢卻又堅定不移地托起。
這是何等的一掌！
細微的掌紋都清晰可見，斑駁如山川河流，氣息廣大，彌漫著灰灰蒙蒙的莫名氣息，大如五指之山。
所到之處，萬物一掌涅滅，化作了最為原始，萬物未生的虛無混亂。
不周神山，頂天立地。
但若天地不存，一片混沌，神山又如何？
太元子雙目怒睜，只覺得自己勢在必得的一擊手印攜磅礴氣機而來，勢在必得，卻一下子落入了無盡混沌之中。
昏昏渺渺，無天無地。
所有的攻勢都化為無形，徹底涅滅。
一雙手掌冉冉升起，破開混沌，避無可避，看似輕柔地落在了他的胸口。
胸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下去，太元子肋骨碎裂，咯咯作響，口中溢血。
“你又是哪一招？竟能勝我崆峒番天印法！”他吃力抬起頭，不敢相信。
遠古有山，名為不周。
此山不知何其極，可通三界天地。
就是這樣一座萬古神山，最后卻也因天地大劫而毀，半截神山更是被神話大能煉成了一方威震三界的奇寶。
番天印法取煉不周神山為法印之遠古神話真諦，一旦使出，就有神山之力加持，乃是崆峒派的不世絕學。
千年前，崆峒派若有人練成這門印法，也不會被三瘋趕下道魁五山之位。
他平生機緣甚多，才機緣巧合練成這門失傳千年已久的絕學。
攜萬千雄心而來，沒想到在那一掌之下，徹底破滅得粉碎了。
“不見高山，不知天地高邈，不見滄海，不知世間廣大。不見師祖，不知武道奧妙！不見就不知，無知就無畏。”謝寶樹面孔毫無血色，渾身真氣一朝耗盡，卻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聲音悠遠，隨后低頭盯著太元子的眼睛，深深嘆氣一聲。
“太元子道兄，你們崆峒真的對小師叔祖一無所知。手握混沌，番天又如何？這一招即為，混沌歸元掌！”
“噗…”
“太元子師兄！”
“怎么可能？崆峒太元子何其強勢，今日竟是一招落敗！”
“混沌歸元掌！一掌劈開，顛覆天地，重演混沌，何其霸道？”
“武當大師兄，當真威武！”
對手吐血昏迷，四周驚呼連連…無數雜音紛紛而來。
謝寶樹卻是站在原地，舉著雙手，怔怔出神。
啪啪啪…
隨后他體內骨骼如鞭炮齊鳴，似是突破了某種無形的束縛，節節貫通。
原本衰弱至極的氣息竟是逆勢節節拔高，洶涌如狂風怒卷，下一刻卻猛然一收，化作無數灰灰蒙蒙氣機，輕若地掠過整個玄武臺。
從暴烈到圓柔，極致的轉化只在一瞬間。
面前擦過那混沌卻不渾濁的氣息，春風化雨，眾人紛紛看向那場上獨立的身影。
他突破了？
呼…吸…呼…吸…
深深的吸氣，悠悠地吐息…
謝寶樹仰面而笑，目朝東方。
師祖在上！
今日我謝寶樹，入六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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