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道之爭,亙古久矣!
釋儒道三教,道儒本是同流,唯有佛門傳自域外,又與道門爭道統,一直不受待見。
武當作為道門正宗,小師叔傳道于玉壁,江湖消息靈通者,無不聞風而來。
但竟有一和尚前來求道,是人萬萬沒想到的。
雖然這和尚實在凄慘了一點,似乎受了重傷,形若枯骨,生機垂危,周身惡臭。
但畢竟也是一方煉出金身的佛門高手,金剛不壞,刀劍難傷,哪怕不運真氣,在場也沒幾個人能傷得了他!
不愧是武當小三瘋,連佛門高手也引來了!
他又會如何登山呢?
各個角落里,江湖中人都被吸引出來了,默默盯著眼前這臭和尚的一舉一動,滿滿地忌憚。
噗噗!
兩聲刀切豆腐般地輕響。
正當眾生浮現聯翩時,下一刻眼睛就瞪大,眼珠子差點都要掉下來了。
他們眼睜睜看到,那臭和尚來到崖壁前,竟是沒有半點騰空的意思,只是雙手成爪,竟十指如錐狠狠插入堅硬地崖壁中,沒手而入,然后就這么一點點攀巖升空。
“…”眾人見狀無言,眼睜睜看著這臭和尚以這種另類方式身形一點一點攀升,十丈、三十丈、百丈…
每一步都無比緩慢,卻又無比扎實,穩健有序地上升,直到云層深處,漸漸不見了蹤影。
佛門金身,還真是…
專橫霸道!
懸崖險峻,垂直于大地,沒有絲毫落腳的地方。
除了一股作氣登頂以外,別無他想。
中間只要稍一失足,就會跌落懸崖,落得個尸骨無存。
正因如此,到了千丈高度,崖壁上已經是一片荒蕪,連個鳥巢都沒有。
此時卻有一個微不足道的身影在上面一手一個爪印地攀爬著。
高空罡風呼嘯,讓他身形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就要掉落下來,卻又始終頑固地如蜘蛛一般攀附在崖壁上,東倒西歪,卻不肯撒手。
累,好累,真的太累了…
臭和尚死死咬著牙,榨干了全身的每一絲力道。
曾經的他佛法在心,武功大成,降伏一切邪魔外道,人稱“韋陀在世,金剛轉生”!
但現在的他武功被廢,經脈寸斷,真氣全無,純粹就是個廢人。
除了一身畢生苦修堪比金剛的橫煉金身外,他已一無所有,只能用這種笨方法登崖。
即使身軀早已百煉成鋼,但徒手攀巖,力氣也快漸漸耗盡了。
到最后,每呼吸一口氣,渾身的肌肉就仿佛撕裂般地劇痛,胸膛更是火辣辣地灼燒。
不要再煎熬了,只要這么一松手,就徹底輕松了…
內心中響起了蠱惑似的聲音,但剛剛浮現,就瞬間被熊熊不滅的怒火給燃盡了。
但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明明自己沒有錯,為什么要廢他武功,趕他下山?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笑話,真是笑話!
若殺人的屠夫也可成佛,那豈不是人人殺人,再放屠刀?
我之佛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罪孽當頭,終有報!
若是不報,貧僧來報!
這就是我的禪…
廢我武功!除我法號!趕出山門!…
若這一切都是諸佛唾棄,那我修佛又有何意義?
何不…
拿下屠刀,立地成魔?
無人可以給他答案!
臭和尚佛心為之迷失,面目漸漸猙獰,但靈臺仍有一線清明。
聽說武當小師叔,學究天人,功深造化,更是肩扛天道,知人間至理,他能給自己想要的答案嗎?
不知道!
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也絕不能放棄…
執念在燃燒,似是那永世不滅的紅蓮業火焚盡了殘軀,支撐著臭和尚向上攀爬,一下、一下,每一下挪動,都留下一個驚心怵目的手印,鮮血染透。
堅硬的崖壁上,一個個血紅帶金的爪印漸漸連成了線,筆直朝天,血跡漸漸風干,永不褪色。
于是…
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
風雨交加,雷電霹靂,云霜霧霾…
渴了就舔舐崖壁上的露水,餓了就撕咬懷里的窩窩頭,甚至啃噬苦澀有毒的苔蘚,困了就雙手死死扣住崖壁,吊在上面沉睡,死也不松手…
到了最后,臭和尚的身軀已經皮包骨頭,枯瘦如柴,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唯有那雙眸子卻出奇地明亮,如天上的星辰,燃盡生命最后的光輝。
最終…
十天十夜后,頭頂常年籠罩不化的云層陡然分開,山崖絕巔就在眼前。
啪、啪!
山崖險惡,突有一天、一刻,一雙枯瘦如爪的雙手從邊緣伸了上來,死死扣住崖角,指頭都插入了巖石中,猛然使力,滲出濃濃地血跡。
先是見到一個光溜溜的腦袋,隨后就是一具根根骨骼清晰可見骷髏般的軀體搖搖晃晃地拖曳上來。
還沒來得及站穩,嗚的一身,陡然一股山巔的勁風卷來,他面朝山石,就重重倒在了地上。
貧僧終于登上來了嗎?
久久無聲后,臭和尚恢復了一絲意識,第一時間就冒出了這個念頭,勉強抬頭一看,心頭又升起陣陣絕望。
原來登上山崖后,竟是身處于一個山腰的天然石臺,眼前還有一座孤峰聳立而起,插入云天,居高臨下。
還不行嗎?
拼盡了性命,最終仍似是一場空。
他心頭黑暗,似乎要被無盡地絕望給吞沒了。
但即使如此,再黑暗的冰冷也無法涅滅他心頭的火焰。
此身百死猶不悔,一念尚存豈可休?
臭和尚用牙齒咬著堅硬的地面,咯吱作響,口腔冒血,一點一點向前挪動、挪動…
眸子看著、望著,更是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那座山巔。
火焰不滅,猶在燃燒!
爬也要爬上…
“有趣!”突聽一聲輕笑打破了沉寂。
云海翻騰,一道如坐云端的身影突現山巔,一雙目光洞穿虛妄而落下。
“有趣!有趣!沒想到第一個登上傳道崖的竟是一個和尚,你也想向本座求武嗎?和尚,報上你的法號?”
臭和尚匍匐難以起身,一點一點吃力地抬起頭來,抬頭望去,卻見那身影看在眼前,卻又似遠在天外,不同凡俗,不可捉摸。
天人有別,不容窺探。
他雙手顫抖,吃力合十,低低而道。
“小僧破戒而出山門,已無法號,前輩可稱我為…無名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