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煙花,比先皇遇刺那一天還要耀眼。”
學生宿舍女寢里,明月宴冷不丁冒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沒人回應她這句話,所有宮主都在注視外面的夜空——代表求援的煙花一朵接著月下綻放,宛如過年般熱鬧。
皇院已經進入緊急狀態,所有居住在皇院的教師都聚集起來,一部分去駐守白金塔,另一部分則是守在學生宿舍樓下。剛才就有教師過來學生宿舍清點人數,并且囑托她們千萬不能離開宿舍,老師們會保護她們。
明雙鯉看著樓下竊竊私語的教師,忽然回宿舍關門,平靜說道:“出事了。”
大家看向她,沒人說話。明雙鯉道:“下面沒看見滅堂牙,這很正常,滅堂牙也算是學生,應該是被限制在宿舍里;下面沒看見琴老師,這也很正常,他的職責是駐守白金塔;但下面沒有涅若,這絕對不正常!”
“外面的混亂已經發生了半個小時,涅若卻還沒過來守護我,只能證明他已經失去行動能力。”明雙鯉看向明朝顏:“朝顏,你能聯絡到你的劍鞘嗎?”
明朝顏能跟劍鞘遠距離聊天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哪怕她藏得再好但宿舍就這么大,她聲音稍微大一點就會被聽見,更何況她說夢話的頻率也太高了…
明朝顏沉默片刻:“她…沒回應我。這個時間,她不可能洗澡或者睡覺,而且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會帶著通訊器,就算重傷也可以回應我的問候,除非…”說到后面,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除非已經暈倒了。”明卿云提醒道:“別忘了,我們的印記跟劍鞘的印記是一對的,如果劍鞘死了,我們會感覺到。”
明水云也開口道:“我也聯系不上。”
大家看了一眼明水云那強作平靜都無法遮掩的憂慮,也沒問她是怎么聯系的,只是紛紛心里一沉——經過數個月的交鋒,她們都認可琴樂陰在劍鞘中綜合實力最強,然而連琴樂陰都遇害了,那其他人呢?
“他們恐怕離死不遠了。”明雙鯉在不大的空地上踱步:“外面的混亂絕對非同尋常,而且到現在校長都還沒回來,說明他也被拖住了…連武柱都設計對付,幕后者所圖甚大,而他們最有可能的目標,自然就是圣劍輝耀!”
“但我們還能好端端坐在這里,只能說明劍鞘替我們成為了他們的目標。涅若和琴老師都失去了音訊,或許七位劍鞘都已經被抓住了。”
“我們不能留在這里什么都不做!”
明月宴搖搖頭:“雙鯉姐你別急啊,先不提你想去哪,但如果劍鞘們真的遇到危險,我們又能幫什么忙?在安全地方等待他們歸來,才是對他們最大的負責。”
明黛藍等人也紛紛點頭,或許她們幫不上什么忙,但不拖后腿的基本素養還是有的。
“等待不是美德,正如善良不代表正義。”
然而平時最為聰穎的明雙鯉卻悍然搖頭:“現在不是一兩個劍鞘遇害,是七位!能將七位劍鞘悄無聲息都被一網打盡的勢力,根本不是他們自己所能抗衡!我們再在這里等下去,只能在明天看見他們的尸體,只能任由他們代我們提前下去拜見高祖!”
明雙鯉一拳砸向墻壁,沒有用任何戰法,將墻壁砸出裂痕,但她的拳頭也砸破流血了。她著急的情緒略微緩解,但依然低聲喃喃:“絕不能…絕不能…”
“雙鯉,現在大家都很擔心,你急也沒用啊。”明黛藍說話時既像是安慰又像是祈禱:“而且劍鞘們都是很厲害的人,我家的滅堂牙可是夏暮區的神將,他們肯定能逢兇化吉…”
“不!”
明雙鯉又一拳砸向墻壁,咬牙說道:“我聽到了…你們沒聽到嗎?”
明卿云有些疑惑:“你聽到什么?”
“我聽到涅若身體滴血的聲音,骨頭折斷的聲音,咬碎牙齒的聲音!”明雙鯉挨著墻壁坐在地上,扶著腦袋滿臉痛苦,聲音里帶著哭腔:“他很痛苦…他在喊我去救他!”
明卿云明顯不信,但不等她說什么,另外一邊的明朝顏卻也點點頭:“我也有這種感覺…”
明月宴驚訝道:“你也跟涅若有一腿?”
“我是說我的劍鞘!”明朝顏眼里噙著淚水,擦了擦眼淚說道:“不知道為什么,但我心里就很難過,好像灌了鉛一樣喘不過氣…沒有任何理由,但我覺得她肯定是在受苦,我也想去救她。”
“其實,”明黛藍舉起手:“我也覺得我家豆丁正在經歷什么不好的事…”
明水云也提供證明:“琴老師之前在白金塔遇到襲擊時,我也曾有過這種感覺…”
“這只是你們因為恐懼、擔心、憂慮所產生的幻覺。”明月宴勸道:“只要你們洗個澡回床上睡一覺就好了,相信你們的劍鞘吧,明天早上他們就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月宴。”在床上抱著玩偶的明桃浪忽然說道:“魏老師說過一句話:圣人說人在站立的時候,腰椎骨是舒服的狀態。別說風涼話了。”
“什么風涼話!”明月宴大聲反駁道:“但我說的沒道理嗎!?”
“誰不知道你家劍鞘千面能夠變化成其他人?”明黛藍也忍不住說道:“如果說誰沒被抓走,那必然是你的千面劍鞘!別說抓走他,根本沒人知道他此時此刻到底是什么模樣!”
明月宴臉色露出些許尷尬,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切了一聲:“反正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們一句——”
話音剛落,明月宴忽然感覺自己被大山壓碎了。四肢被折斷,胸膛被踏碎,骨頭在慘嚎,血液沿著缺口逃亡…但等她抬起頭,那種痛徹心扉的苦痛卻消散無蹤,仿佛剛才只是她的錯覺。
然而明月宴心里很清楚地意識到這絕非錯覺——千面在受難!
明雙鯉注意到明月宴的表情變化,也沒譏諷:“看來連千面都沒逃過一劫。”
明黛藍忽然從床上跳下來,問道:“雙鯉姐你有什么辦法?”
明朝顏悲傷說道:“我們甚至連他們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別忘了,我們自己就是最大的籌碼。”
明雙鯉從她枕頭下掏出一柄短刀,看得大家揚了揚眉毛——這宿舍生活還真是殺機四伏——但明雙鯉卻不是用短刀對準其他人,而是貼向自己的脖子!
“雙鯉!?”
“雙鯉姐你干嘛?”
明雙鯉用刀鋒舔出血珠,抬頭看著陽臺外面,大聲說道:“執劍人,我申請跟你對話!我知道你在保護我們,你肯定聽得到我的聲音!”
“我并非想用自殺威脅你,只是想表明我的決心!執劍人,請聆聽我們的聲音。”
半分鐘過去,什么回應都沒有,大家臉上露出失望,然而明雙鯉卻是表情更為堅決,將右手放在墻上,左手持刀朝著圣劍印記用力一捅——
「唉。」
一聲沉重的嘆息在寢室里響起,明雙鯉的短刀直接被這個聲音震飛。明雙鯉驚喜地環顧四周:“執劍人!?”
「睡覺吧,天亮之后便塵埃落定,這件事你們沒有參與的能力。」
“沒問題!”明雙鯉高聲說道:“但我需要一個承諾——我需要你保證劍鞘們沒有生命危險!”
「不可能。」執劍人拒絕得斬釘截鐵:「我既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義務。劍鞘本就是消耗品,規則不保護他們。」
明水云驚訝道:“你沒那個能力?但你明明——”
「你低估了別人,也高估了我。我只不過是一個藏在圣劍輝耀后狐假虎威的庸人罷了。」
“既然你不能保證他們活著,”明雙鯉說道:“那我需要你告訴我,涅若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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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千面!”明月宴站起來說道。
“還有我家豆丁。”
“還有我…”
「你們以前不是有很好的自知之明嗎」執劍人似乎笑了:「難道你們認為劍鞘需要你們吶喊助威?還是需要你們的戰術指導?你們除了拖后腿,在戰場上難道還有其他作用?睡覺吧孩子們。」
“但這次不一樣。”明雙鯉搖搖頭:“他們現在處境很危險,甚至危險到連你都不敢承諾他們的安全!”
「怪不得你先問第一個問題,原來在這里等著我。但是這一點并不能改變你們的弱小,你們的存在并不能為他們的勝負天平添加任何砝碼,只會令你們自己陷入危局。」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明雙鯉決然道:“但我明雙鯉!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涅若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絕對!不能!”
“我答應過他的!這是他唯一的請求!他說自己進不去極北英靈殿,像他這種懦夫只能跟最后一眼看見的敵人永生永世陷入亂戰之中,除非最后一眼看見的是親人!他只希望最后一眼能看見我,來獲得極北英靈殿的敲門磚!”
“我答應過他,他死在哪里,我就看著哪里!”
雖然大家隱隱有所預料,但聽到明雙鯉承認,大家還是忍不住驚訝——涅若居然真的是天際人!
「身為皇者,理應以億萬生靈為棋,百萬武者為兵,視民為草芥,視臣為仇寇,方能以孤家寡人之身統馭萬里江山。」執劍人:「因私情而輕自身,作為皇者,你不及格。區區一個劍鞘涅若,不值得你生死與共。」
“如果成為皇者的代價就是要失去一切,那它又有什么值得稀罕?”明雙鯉舉起自己的右拳,露出手背上的雙鯉印記:“我可以退出尋劍爭位,但你必須讓我找到涅若!”
“而且涅若,他也不是區區劍鞘…”她咬牙說道:“他也是我唯一的親人!”
執劍人沒有回應,明雙鯉面露絕望,這時候明朝顏忽然說道:“據我所知,執劍人一脈最注重規則,對吧?破壞規則,對于你來說是唯一無法容忍的事。”
“在尋劍爭位的規則里,你答應過保護我們的安全。”明朝顏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匕首,雙手顫抖地用匕首對著自己脖子:“如,如果你不想我破壞規則,那,那你就去救我表姐,哪怕事后讓我退出也沒所謂…”
表姐?
稍微對明朝顏家譜有些了解的其他人,很快就猜到她的劍鞘是誰了。
“我,我也一樣!”明黛藍翻了一下自己抽屜,唯一算得上是兇器的只有眉筆,便雙手扶著墻做出一副要撞墻的姿態,結結巴巴說道:“你不救我家那個矮豆丁,我也會破壞你訂下的規則!”
連最慫最愛美的明黛藍都如此表態,其他人也不再猶豫:“我也一樣!”“我也愿意!”
明卿云跟明水云遲疑了一下,也紛紛點頭:“雙鯉跟朝顏的態度,就是我們的態度!”
「這算是威脅嗎?」執劍人似乎帶著一絲怒意:「為了幾個外人,不惜犧牲前途也要威脅一直在保護你們的我。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執劍人,我知道你其實很愛護我們。”明雙鯉忽然說道:“你也是皇室成員,對吧?”
“不僅將尋劍爭位定在皇家學院,又給我們分配了絕對忠心的劍鞘,讓我們姐妹住在一起,不允許別人傷害我們,甚至不允許私下戰斗,平時茶歡校長也會照顧我們…雖然這宿舍實在不是人住的,但在皇院的這幾個月,卻是我這一年來睡得最安心的日子。”
“你只是借著尋劍爭位這個名頭,將我們從外面的爭名奪利抽出來,讓我們在皇院作為學生過上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聽到明雙鯉這番話,有的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的人臉色平靜早有預料。明雙鯉深吸一口氣,真心誠意地懇求道:“就當做是我們恃寵而驕,但執劍人你既然已經照顧了我們這么多,能不能再讓我們任性一次?”
寢室里沒有任何聲音,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執劍人的最后審判。其實就算執劍人不愿意,她們也不可能真的自殺,而且自殺也不容易,畢竟皇院老師就在下面,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就能拉起來。
「看來是我的術式出問題了,明明只是單向的效忠,為什么現在卻連你們都陷進去了?」
明雙鯉如釋重負,笑道:“感情沒有單向,真心會得到回應。”
「其實,方法一直在你們手中。像君王一樣,命令臣子指引方向吧。」
明雙鯉一怔,但旋即意識到什么,握緊右拳大聲說道:“以明雙鯉的名義,涅若,為我指引你的所在!”
其他人也紛紛說道:“以明水云…”
“以明黛藍…”
“以明朝顏…”
當命令遂行,她們手背上的印記淡了幾分,然而與此同時,一個奇妙的相對坐標出現在她們心中,讓她們清楚意識到劍鞘的所在位置。
明雙鯉深深鞠躬:“感謝您的允許。”
「雖然外面清理得差不多了,但也說不定有漏網之魚,離開了皇院,我可保護不了你們。至于你們怎么離開皇院,我可不會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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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有辦法避開老師出去。”明雙鯉一副經驗豐富的模樣。
「你們想去就去吧,任性是年輕人的權力,祝你們好運,你們一路上很需要這個。不過,說不定也有需要你們的地方。」
明水云問道:“什么地方需要我們?”
「接人,或者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