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可真難看。”銜蟬塵塵蹲著說道。
下午的陽光照入前廳,如同金色的旗幟鋪在拜獄尸體上。他的尸體被包裹在尸袋里,僅僅露出腦袋,但也足夠嚇人:一半是正常血肉的臉龐,一半卻是腐蝕成蒼蒼白骨的腦袋,生與死的恐怖反差刺激著所有目擊者的眼球。
就連統計司干員在第一眼的獵奇感過后,油然而生的恐懼讓他們移開了視線,仿佛害怕拜獄跳起來親吻他們似的。
唯獨銜蟬塵塵還拉開尸袋,瞅兩眼拜獄那幾乎化成水的身體,一邊看一邊嘖嘖說道:“前幾天遇見他就感覺他滿腹心事,還以為他是不是遇上麻煩事,結果你看,這人不就沒了嗎?所以說凡事都要往好處想,說不定就成真了呢?”
旁邊猛地忽然有人評價道:“這個笑話不好笑,而且大家覺得你開死人玩笑特別不禮貌。”
“你這個抱貓的,你懂什么叫笑話嗎?!”銜蟬塵塵罵道:“你知道笑話最重要的是急智和及時嗎?你這么厲害你來說一個活躍一下氣氛啊!”
站在銜蟬塵塵后面抱著貓的統計司女子說道:“督察,你剛才動作太大,好像碰到尸水了。”
“擦?擦擦擦!?”銜蟬塵塵像是受驚的貓咪猛地跳后一步,直接抖出手帕左擦擦右擦擦,直到聽到其他人隱隱約約的笑聲,才猛地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好笑嗎?”
干員們噤若寒蟬,抱貓女子走到銜蟬塵塵面前,隔斷了他對干員們的‘毀滅視線’,吩咐道:“你們去調查一下周圍,找出刺客的入侵路線。”
“是!”
等干員們全部離開前廳,銜蟬塵塵臉色陰沉地看向抱貓女子:“照夜白,別以為有司長撐腰,你就可以對我不敬…你蹲下來干嘛?”
“你不是說不能對你不敬嗎?我感覺讓督察抬頭看著我說話,實在是太不禮貌了,所以我顯然是應該要蹲下來,免得督察你脖子累。”
照夜白眨眨眼睛說道,她懷里的肥橘貓也發出一聲恰到好處的嗚喵,似乎是贊同。
“好,好。”銜蟬塵塵怒極反笑:“我暫時是奈何不了你,我不管司長是派你監視我還是約束我,但你最好祈禱自己能一直被司長庇護,不然——”
“謝司長只是派我來協助寒蟬行走,”照夜白聳聳肩:“沒有監視,沒有約束,我只是來幫你忙的,你讓我抱貓我就抱貓了,你還想我怎么樣?肥肥,你說他到底想怎么樣啊?”
照夜白拍了拍肥橘的屁屁,肥橘頓時尾巴都繃直了,眼睛瞇著露出愜意的微笑。
“是嗎?”銜蟬塵塵冷笑道:“我不信。”
在陷害琴樂陰不成后,銜蟬塵塵也付出不菲的代價——他認為這是陷害未遂的懲罰,要是陷害成功可能就是獎勵了——除了禁止再對禮衛出手外,司長還給他派了一個副手。
畢竟銜蟬塵塵想搞事幾乎都得借助統計司的力量,有了副手作為鉗制,銜蟬塵塵要是還想陷害他人,副手可以直接讓他‘陷害中止’,而不至于走到‘陷害未遂’這么丟人的地步。
而銜蟬塵塵的態度也很直接,他從不給照夜白任何工作,只讓她抱貓,恰好肥橘越來越大他有點抱不動了。
想分權?想監視我?沒門!
對于銜蟬塵塵這宛如熊孩子的態度,照夜白也沒有脾氣,主動問道:“我要不要出去一下,讓你跟死者獨處?”
“為什么?”
“我看你好像有什么話想對朋友說,我這個外人在這里可能會影響你的情緒宣泄…”
“朋友?”銜蟬塵塵挑了挑眉,譏笑道:“我們四衛之間,還有朋友可言?”
照夜白沒有跟他爭論朋友的定義,說道:“但你一向對死人完全不在乎,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唯獨這具尸體你看了好一會…”
“你認識我多久,就敢說了解我,揣測我,判斷我?!”銜蟬塵塵嘲弄道:“你以為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就憑你頭發長?就憑你長得高?”
“我認識你十五天,上班時間是十小時,那就是一百五十小時,期間一同吃了八次午飯。按照我的經驗,有這么多時間相處應該足以成為朋友了…”
“你的經驗?跟閨蜜的經驗嗎?跟同學的經驗嗎?”銜蟬塵塵冷聲道:“我是上司你是下屬,給我分清尊卑上下,不許頂嘴,懂了嗎!?”
“是,督察。”照夜白乖巧說道:“那督察你為什么看這具尸體看這么久?是因為他終于比你矮了嗎?”
銜蟬塵塵倒吸一口涼氣,左手死死按住了右手。
照夜白一臉天真說出這種誅心之言,簡直令他的五臟六腑盛火焚燃。這幾年來,已經很少人敢用如此精妙的話術羞辱他——他簡直恨不得馬上給照夜白做身高手術,讓她以后再也不用蹲下來也能跟他平視說話!
隱忍!
他深呼吸幾口氣平緩心情,轉頭看向拜獄,忽然冷笑道:“你說的倒也不錯。”
“啊?”
“他以前曾經跟我建議,讓我穿高蹺來增高,我以為他是擠兌我,跟他打過一場。后來他給我建議了幾家皮革靴店鋪,我才意識到他走的是經營路線。”
“經營路線?”
“以前曾經流行一時的路線…四衛里大多數人都是實戰路線,需要完成什么任務,就戴上對應的面具,用最快最狠的手段來獲得結果。但是在十幾年前,四衛流行過‘經營身份’的戰略,做好事,交好友,編織關系網,彼此間交流情報…”
“聽起來不是挺好的嗎?”
“因為大家發現還是殺人來得爽快,”銜蟬塵塵不懷好意地盯著照夜白:“直接威逼利誘就能拷問出情報,何必委屈自己去討好那些討厭的人呢?”
“督察你別這么說,”照夜白搖搖頭:“我沒委屈自己。”
銜蟬塵塵右手按住左手腕,左手按住右手腕。
隱忍!
照夜白問道:“所以說,拜獄先生是經營路線的行走?說起來,我好像聽說過皇家學院的拜獄先生是一位德藝雙馨的老教師…”
“算是吧,不過他這些年也沒什么成績,禮衛也就這點格局了…”銜蟬塵塵哼了一聲:“所以他才死的這么難看。”
“這兩者聽上去沒什么因果關系吧?”
“在他想要走好人路線的時候,就已經沉溺在善良的幻想里,失去警惕,失去野性,失去殺意,失去所有…哼,可惜這樣的人太少了,如果朝廷上多一點這種人,我們統計司早就接管朝廷了。”
照夜白想了想,說道:“所以督察你是因為拜獄先生的死亡而感到一絲惋惜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所以嘲諷他的善良嗎?”
銜蟬塵塵瞪大眼睛想說些什么,但感覺說了也沒用,所以還是不說了。
“兩位。”
門口傳來聲音,他們看見一位黑十字白外套的青年在外面抱拳說道:“琴少主和詩少主正在等候你們。”
“帶路吧。”銜蟬塵塵昂頭說道:“你是琴樂陰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兄長,我名為琴月陽。”
“哼,你比他懂點禮貌。”
“兄長也很有禮貌的。”琴月陽禮貌笑道。
禮貌?呵。
這次拜獄死得老慘了,琴樂陰也受了重傷,銜蟬塵塵已經想好怎么羞辱琴樂陰了。
是,他是不允許對琴樂陰動手,但如果琴樂陰先一步對他出手,他還手總有理由了吧?到時候還手‘不小心’打斷了琴樂陰的五肢,也很合情合理吧?
一行人來到后方正廳,銜蟬塵塵一進門,便看見渾身包著繃帶的琴樂陰慵懶地躺在長椅上,朝他招招手:
“嘿貍奴,大半個月不見,過來讓哥哥摸摸頭,看看有沒有長高。”
銜蟬塵塵只感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硬了,拳頭又硬了!
隱忍…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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