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把貓咪塞回了籠子里,回到沙發前拿起了注射器,按著記憶里注射胰島素的方式先用注射器抽取鐵盒子里安瓿里的紅色藥液,在做完一切準備后對準自己的腹部咔一下按下按鈕。
沒有太大的感覺,輕微的刺痛感就像被蚊子咬了一下,拿起注射器后針扎的地方反倒是有些癢。
“這就完了?”老唐坐在沙發上低頭盯著自己腹部注射的地方。
按照那心理醫生的話來說,只要按時打針他的疑難雜癥就能解決一大半了,但這一針下去他怎么覺得那么沒有實感呢?都說苦口良藥,這一針下去起碼讓他疼得嗷嗷大叫才顯得藥效給力吧?(其實注射疼痛大多只與針管粗細有關)
忽然間,老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左右摸起了自己的口袋,找了老半天他才從屁股兜里摸出了一個U盤,他居然把這玩意兒忘了,心理醫生說是說明書來著。
他翻覆看了一下U盤上半朽樹木的logo,他還是覺得自己在什么時候見到過這玩意兒,只是現在暫時想不起來了,想了半天沒個頭緒也只能順手把U盤插筆記本電腦里了。
右下角彈出設備接入,點開計算機,找到了外接U盤的文件夾,雙擊點開的時候居然還卡了老唐的筆記本半分鐘,終于響應過來后點進去沒有像想象中一樣看見一個簡陋的TXT記事本或者word文檔,而是一個單獨的視頻文件。
視頻的文件名是一串日期2018.08.21.00.00.00,這大概意思應該是這玩意兒是2018年8月21日凌晨十二點的時候拍攝的視頻文件的意思?
“這么敬業的嗎?晚上十二點拍視頻說明書。”老唐嘟噥了兩句雙擊點開了視頻文件,果不其然播放器又卡住了,看得出來這玩意兒大的離譜,這是在拍說明書還是在拍電影?
在播放器未響應的期間,老唐撓了撓頭站了起來準備給自己去倒杯水,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入冬的季節了,他今晚上卻有些熱得慌,后背都開始冒汗了,喉嚨也像是感冒了一樣燒得很...還記得醫生讓他不要飯前使用藥物,他好像搞忘記了這一點。
房間角落貓籠中的貓咪蜷縮在角落,倒滿牛奶的小碗放在正中央一動未動,老唐倒水路過貓籠的身后看了一眼里面,不由輕聲嘆息了。
“真是可憐。”
有人說道,但卻不是老唐。
端著水杯的老唐忽然回頭了,看向了茶幾上擺放的筆記本,紅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屋子,那是視頻內畫面的顏色,紅得令人膽戰心驚,心生不安。
“搞什么...”老唐看了一眼小貓,又看了一眼筆記本,走過去之后往屏幕上看了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讓水杯從他的手中滑落了,摔在了地上濺起了水花。
貓籠中的貓咪受到了刺激,發出了威脅的聲音,看向雜亂的屋子中,那被血紅的光芒籠罩的男人的背影。
羅納德·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沙發前然后坐下的,在看見屏幕上的畫面時,他的雙眼里就只有那兩個被紅光吞沒的人影了。
在視頻中是一個被紅色填滿的房間,那應該是一個實驗室,拍攝的角度能看見手術臺以及各種冰冷的設備器械,只是這些器械上統一都沾滿了比紅光還要鮮艷的血色。
一個身影背對著屏幕,站在一堵墻壁前,那身影的面前,墻上掛著一幅血腥而壯麗的‘畫’。
那是一個男孩,被十字橫掛在墻上,宛如受難的耶穌,血紅的煉金鐵釘貫穿他的手、足、心臟,那秀美沉眠的嬌弱臉龐那么的恬靜,只是與那恬靜相悖的是那被剖開的血腥胸膛,鮮血淋漓的內腹暴露在空氣中與那男孩的秀美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羅納德·唐在看見他的臉的一瞬間就挪不開視線了,因為他發現他居然認得這個男孩,他的臉,他的那身白衣。就連他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穿透了三個月以來那無窮無盡的噩夢來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視頻中的男孩睜開了眼睛,仿佛洞穿了虛幻與現實怔怔地看著屏幕前的羅納德·唐。
當夢境真正走向現實時,作為做夢的人應該有什么反應?
羅納德·唐以為自己會尖叫,會恐慌,但實際上他什么反應都沒有,因為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像是要燒起來了,躺在沙發上意識和視線都在不斷地升溫,被屏幕中那灼熱的瞳眸一起點燃了。
“歡迎回來,康斯坦丁。”屏幕中背對著羅納德·唐的那個身影開口說,并非是在與電腦屏幕前的他對話,這個身影交談的對象是那被掛為血腥十字架的男孩。
“...是你?”康斯坦丁在醒來后見到了面前的人說。
“你還認得我?”祂似乎有些意外。
“你改變了外貌,但卻改變不了你的血脈,長老閣下。”康斯坦丁說,“您找到了我。”
“是啊,我找到了你。你和諾頓背負了棄族的命運已經千年了,可族群總會在需要的時候找到你們,這是你們逃不掉的宿命。”祂說。
“我的哥哥呢?”康斯坦丁環視四周,固定他脖頸以及肩部的煉金長釘被那從體內燃燒起的熔火燒毀,他已經開始蘇醒了,血脈的喚醒將無人可以阻擋。
“你的哥哥并不在這里,很遺憾,康斯坦丁,最先找到你的不是我,而是人類。”祂低聲說。
“人類不可信。”康斯坦丁說。
“是的,人類不可信,我猜這是諾頓教你的。”祂點頭。
“...你看到了我的哥哥嗎?”康斯坦丁的表情有些空洞。
“他還在沉睡,另類的沉睡。他醒來的比你要早一些,還迷茫在人類的世界中。”
“哥哥可能有危險...”熔火的蔓延越發快速了,整個實驗室都籠罩在高溫之中,所有金屬開始融化為鐵水流淌在那男孩的腳下,臣服于青銅與火之君王的絕對威嚴。
“不,有危險的人是你啊,康斯坦丁,看看你自己,千年的沉睡和逃避得來了什么?”祂看著康斯坦丁那被剖開的胸膛輕聲說,“這一次你逃不掉了,康斯坦丁,有很多人在等待著你,他們想要殺掉你,用你的血染紅祭禮的旗。”
“我不害怕死亡...”康斯坦丁說。
“因為死并不可怕,只是一場長眠。”羅納德·唐呆滯麻木地念出了這句話。
“看來他的確教會了你很多。”祂輕輕點頭說。
“我要去找哥哥了。”康斯坦丁向前了一步,他從十字架的禁錮上掙脫了,站在了熔火之中仿佛沐浴著重生的火焰,赤紅的龍鱗生長了出來,開裂的胸膛開始自愈合攏,骨骼不自然地開始增殖,背后的雙翼張開將一切的雜物掀飛到了角落擠壓成堆,盡頭實驗室的強化玻璃墻也被翼尖整齊地切成兩半。
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康斯坦丁,外面有很多人。”祂看著熔火焚身的男孩說,“你也許會死。”
“如果我死了,能請你把我的遺骸帶到我哥哥的面前嗎?”康斯坦丁轉頭看向祂問。
“然后讓他吃掉你?”
“這是哥哥最大的愿望,只是他一直沒法下定決心。”
祂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謝謝。”
康斯坦丁說,熔火的裂痕布滿了玻璃室,巖漿從四面八方噴涌灌滿整個空間,在火焰洶涌炸裂中聲嘶力竭的龍吼淹沒了一切,他沖天而起。
“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我們就要死啦,康斯坦丁,但是,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為什么...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么樣的牢籠都能沖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樣就太孤單了,幾千年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死真的讓人很難過,永遠永遠,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里摸索,可深處的手,永遠觸碰不到東西。”
“所謂棄族的命運,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豎起戰旗,返回故鄉。死不可怕,只是一場長眠,在我可以吞噬這個世界之前,與其孤獨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們仍會醒來。”
“哥哥...如果有一天豎起戰旗,能夠吞噬世界的時候,你會吃掉我嗎?”
“...我會的,那樣你就將與我一起...君臨世界。”
曾經的記憶開始翻涌,在他的耳邊浮現,每一句話都是入洪鐘在敲響,那么的震耳欲聾,令他目眥欲裂。
“他那么愛你...怎么可能會吃掉你呢?”屏幕中祂回頭看向屏幕外的羅納德·唐,“若是要想讓他下定決心,就得由你踏出那最重要的一步啊,康斯坦丁。”
“不!不!不!”羅納德·唐忽然發狂似的吼叫了起來,他拼命地拉扯自己的頭發,聲嘶力竭地對著屏幕咆哮。
他猜想到了之后會發生什么,那是一場早已經發生過的悲劇了,三個月前的那個夜晚,第一次那個噩夢追上他的時候。
不,一直困擾著他的哪里是噩夢啊,那是他的記憶。
他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兩千年里無論沉睡和蘇醒,那個男孩一直都在找尋他,只為了完成曾經許下的諾言,他說他會吃掉他,然后一起君臨整個世界。
所以那個男孩不再懼怕死亡了,慷慨赴死,帶著火焰和熔鐵沖向了地表,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我是騙你的啊...康斯坦丁,我那么愛你,我怎么可能會舍得...吃掉你啊?”
他發狂的吼叫,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確是一個沒有人喜歡的家伙,或許曾經有過,那個曾經與他相渡千年的人已經離開了,現在這個世界上他真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視頻開始出現了黑白的噪點,畫面開始迅速倒放,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液氮開始注入...”
“機械臂正在調整...”
“灰錫溶液預裝成功...”
“手術環境即將加壓...”
“準絕對零度形成中...”
手術臺上冰冷的金屬刀具劃過沉睡的孱弱男孩的胸膛,圍繞著男孩的人影們時不時發出震驚的叫聲,以及在發現新器官時突破性的歡呼雀躍,他們不斷地在男孩的身邊踱步,撕裂著男孩的內臟和肌肉,臉上、身上沾滿了男孩的鮮血,就像是惡魔在享受羔羊的獻祭,牙齒和手指之間都是羔羊美味的血肉。
在電腦屏幕前,看著這一切的羅納德·唐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目眥欲裂地將一切都銘記在了腦海中,他無法改變任何東西,這些只是過去的畫面,他現在能做到的就只有積蓄那滿腔的熔火以及難以遏制的瘋狂。
視頻的進度條很長,長過了那漫長的沉睡,也長過曾經他們都畏懼的死亡。
直到視頻的結尾,那個人的聲音再次出現了。
“逝者已逝,龍骨十字已然燃燒在了天空,你無法改變既定的過去,但對于殉道者最后的祈愿,你應該是會為之趨之若鶩、不顧一切的。我會告訴你有關殺死康斯坦丁那個人類的一切的,也希望你能做好一切復仇的準備。”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可如今故人已逝,何枝可依?”
“康斯坦丁為了曾經與你的承諾燃燒殆盡,那么你也勢必會去完成他的遺愿,吞噬他的遺骸吧?”
“我會期待那一天的到來的,你們會真正的合為一體,豎起戰旗,找到屬于你們自己的...故鄉。”
青銅城的大門被撞破了,那七宗罪所弒的壁畫崩碎成了大量的石塊,但還尚未下墜就被那破門而出的巨大火焰焚燒為了熾熱的熔巖!
在火焰中,諾頓真正顯現出了他那充滿暴怒的原貌,熾熱的龍鱗蒸發了巨量的江水,那頎長的脖頸揚首爆發出了闊別已久的吼叫聲,帶著千百年等待后得來的孤獨和絕望,灼熱龍瞳所視的盡頭,黑暗的水域中青銅的棺槨靜靜停滯在那里。
“康斯...坦丁!”他發出了穿越千年的呼喊聲,但卻沒有人能回答他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