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頂上天窗的落葉縫里,一道溫和的陽光斜斜地照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大門前的門檻上。
這不是施耐德第一次來校長辦公室了,自然也不會是最后一次,他跨過了門檻站到了屋子里,抬頭看向那包裹著整個空間的書架,在數米高的長梯上西裝革履的昂熱正伸手取出一本書籍,紅松鼠在他的肩膀上躍過,攀爬跳動在書架之間,整個屋子都充滿了一股寧靜的氣息。
“校長。”施耐德看著高處的昂熱微微頷首。
“施耐德么?我記得我們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你來早了十分鐘。”昂熱將書籍上的灰塵撣去,翻開書頁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
“如果打擾到了校長,我可以在這里等十分鐘。”
“不,既然來了就坐下吧。”昂熱把書插回了書架里。
待到施耐德眨眼時,梯上的老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書籍不知何時被插回了原來的地方,緊接著老人的聲音才從二樓的深處緩緩飄來,“想喝點什么?”
施耐德拖著氧氣瓶小車緩慢走上了階梯,看見了在茶葉柜前精心挑選的昂熱:“白水就行。”
昂熱關上了茶葉柜,帶著裝茶葉的陶瓷小罐走到了桌邊坐下了,為自己沖上了一杯茶,而施耐德的杯子里則是按他的要求上了一杯白開水,熱騰騰地冒著水蒸氣,穹頂的白光倒影在杯中像是一輪日光,隨著水光的漣漪變換著形狀。
“白帝城的勘測已經正式開始了,執行部壟斷了長江沿岸市面上的所有的陶瓷碎片,在循跡而上后在中上游地段的黑市里發現了大量的古老青銅正在倒賣。”施耐德嘶啞地說,“青銅碎片的數量很大像是從某種龐大的東西上剝落下來的,考古研究組判斷年代至少在一千年到兩千年以前,傳說青銅與火之王的宮殿便是由純粹的青銅制造的城市,如果水下真的藏著我們要找的東西,那么一旦它被發掘將會是一場足以載入人類史冊的巨大發現。”
“同時也是秘黨迄今為止最為浩大的一場戰爭的開幕宣告。”昂熱說,“幾十年前隨著三峽水庫的修建,水位上漲,白帝城外城主體被淹沒,在外城尚且存在的時候我們當時就進行過實地勘測,卻只找到了一座平凡無奇的古城與古人修建的白帝廟,并未找到所謂的龍王的青銅宮殿,所以一直以為青銅城的傳說是謬傳,就算有也沒有在瞿塘峽。可直到今天巨量的青銅又被從長江中打撈了出來,我們又才知道白帝城原來是真實存在的,可現在的水況直接導致遺址發掘難度上升了數十倍,如果這是老天可我們開的玩笑,那這個玩笑可真讓人想一拳砸在祂的臉上。”
“倘若白帝城的‘里城’真的存在,那他大概率應該就在外城的附近,我們已經將勘測點可以縮小到瞿塘峽附近的水域中,尋找最符合風水的龍氣匯聚之地,畢竟歷來龍族寢宮的選址都暗合陰陽風水之象。精通風水的歷史系教授已經開始全面停課調回了。”施耐德望著水波沉聲說。
“學院的圖書館也暫時停用,所有相關專業的教授近期都在翻查白帝城外城周圍的長江地貌和水文圖集,如果白帝城周圍找不到,就只能將目標放到更上游的地方,畢竟諾頓修建的‘白帝城’與現實的白帝城可能是兩座完全不一樣的城市,不一定就在瞿塘峽的位置。長江這條大江可以孕育的風水龍脈實在太多、太多了,符合建城的地址星羅棋布,若是想要一步一步勘測過去花費的時間可能需要數年或者更久。”
“陰陽無處不在,風水無處不在...可我們拖不起那么長的時間,我有種預感,在一年之內我們必須得到階段性的突破,起碼找到白帝城的入口。”昂熱摩挲著茶杯的杯口,注視著杯中如黑渣般覆蓋杯底的茶葉,“至于風水上你們的調查陷入了誤區,你們應該復原千年前瞿塘峽的地貌圖進行風水觀測而并非是今日的。”
“以千年前的地貌進行勘測,這樣會使本來就緩慢的進程變得更加緩慢。”施耐德低聲說。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昂熱注視著施耐德鐵面下銀灰色的眼眸。
“不是我們偶然找到了白帝城,而是白帝城要找上我們了。”施耐德沙啞地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陰厲的氣息。
“在地震之前群鳥騰飛于空,萬獸奔走于林,而在龍王復蘇之前往往也有微小的征兆悄然發生著。”昂熱輕聲說,“我們現在發現這些征兆并不算晚這是好事,只要能在寢宮中的龍王真正復蘇之前找到他,我們就能贏下這場戰爭!”
“如果我們真的找到了白帝城,那下潛的人選將是一個嚴肅的問題。”施耐德說,“龍王的寢宮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踏足的,就算位不見王影,宮殿內也應該存在著數不盡的危險和恐怖。”
“煉金機關、龍侍、亞龍種的嗜血生物...在疑似存在純血龍類的巢穴里永遠不缺這些煩人的東西,我曾經只身探索過一次次代種的陵墓,要人命的并非是棺槨中的龍類,而是沿途上各種數不勝數的機關,甚至有些陵墓本身的構造就是置來者于死地的大陣。”昂熱點頭說,“在人選的方面上一定要慎而又慎。”
“校長沒有推薦的人選嗎?”施耐德低聲問。
“不能輕易拿他冒險。”昂熱讀懂了施耐德的意思,卻是搖頭放下了茶杯目光平淡地看向樓下書架上掠過的緋影,“龍王寢宮的下潛需要的技能和知識很多,需要專業的下潛人員進行勘察,就算他是所有人眼中不折不扣的超級混血種,但在水下那種極端環境中他的戰斗能力會被約束到最低!”
“如果真的需要他到場,我也會安排他在船上作業,進行安保工作和意外發生后的正面接觸戰,戰場的范圍也必須保證在江面之上。”施耐德緩緩點頭附和了昂熱的看法,白帝城必然深藏在幾十米甚至上百米的水下,那種環境存在著巨大的水壓和氧氣問題,就算是超級混血種在那種情況下能發揮出來的實力也必然十不存一。
“現在最好的打算是在我們發現真正的白帝城時龍王還尚未蘇醒,如果能找到他們重生用的‘繭’那么這場戰役就不需要付出任何一條生命。”昂熱說,“下潛進入龍王寢宮的混血種可以不是血統中最優秀的,但必須是經驗和膽識最豐富的。”
“至于這個,我的心里已經有兩位人選了。”施耐德說。
“那樣最好,在挖掘任務真正開始前提前對他們進行下潛培訓,不要過早透露風聲,我不希望太大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壓垮他們了。”昂熱囑咐。
距離龍王的宮殿真正被發現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而現在他們能做的也僅僅像是現在一樣未雨綢繆,將一切都算進計劃里,一位初代種的蘇醒值得他們報以全部的精力做好準備,整個秘黨也正是為了這種時刻而存在的。
“還有另一件事。”施耐德喝了半口杯中的水潤了一下干枯如草的褐色嘴唇。
“有關他的?”昂熱為施耐德的茶杯里添水,“我知道那件事,不用管他,試著不要把他當做一個工具,而是把他當做一個男孩。”
“男孩?”施耐德輕輕抬頭。
“一個男孩,總會期望著和心愛的女孩一起走遍天下山水。”昂熱輕笑著說,“在一路上,他們會遇到艱難險阻,陰謀詭計,而男孩總會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末了,他又收起了笑容,迎向施耐德不解的眼眸低聲說:“這是必然的過程,一個人想要真正的強大,必將無畏弱點昭示天下,再露以鐵腕,震懾宵小,以此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