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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我不能允許

  和馬注視著吉川康文,等他繼續說下去。

  吉川康文醞釀了一下,開始講述:“我和美和子戀愛十幾年了。我們可是青梅竹馬。”

  麻野:“警部補也有好幾個青梅竹馬。”

  和馬在桌子底下踩了下麻野的腳讓他閉嘴。

  萬一讓人家不開心了不說了怎么辦?

  吉川康文:“只是高中同學三年,不能算青梅竹馬啦,我跟美和子可是從小學就認識了,而且就住在同一棟公寓。”

  和馬:“公寓。”

  “戰后建的那種廉價公寓啦,不是那種樓下帶自動玻璃門的高級公寓。我們家那樓房才五層,我住四樓,她住五樓,正好上下樓,我們自己的房間甚至還是同一間,從她窗口垂下一根繩子就能到我窗口。我們經常用這種方式互相寫信。”

  麻野:“還挺羅曼蒂克。”

  和馬點了點頭。

  說起這種兩個人上下樓然后用繩子互相溝通的事情,和馬就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兒童電影叫《哈雷哈雷》,不過那里面是兩個男孩子,用這種方式互相傳紙條什么的。

  記得電影最后其中一個男孩的爸爸是個科學家,還受到他們在窗戶上搞的這個裝置的啟發,解決了重大科技難關。

  這個電影和馬小時候看過印象特別深刻,之后一直想重溫,結果怎么搜都搜不到,一百度全是哈雷摩托的。

  和馬回想的同時,吉川康文繼續說:“我們是高中的時候互相確認心意的,當時我沉迷空手道全國大賽,當時我們縣另一個高中有個叫毛利的特別厲害,為了打敗他我訓練到很晚。

  “美和子就都等我結束訓練,我跟她開玩笑說:你這樣簡直像我的女朋友一樣,然后美和子就問我,要不要真的試試看。”

  和馬想吹口哨起哄,但想到美和子已經是前女友了,便作罷。

  吉川康文繼續:“我們就這樣開始了交往,這時候我恨死我們是上下樓了,如果是隔壁屋的話,我們倆只要隔著陽臺的隔板趴著,就能像偎依在一起一樣聊天。”

  和馬:“大膽一點的話還能把頭伸過隔板接吻。”

  “是啊,當時我就這么想的。可惜我們是上下樓,連互相說悄悄話都要用繩子遞信。但這樣還是非常快樂,高中的三年一下子就過完了。然后美和子去了短大,我進了警察大學。我從警察大學畢業出來我們就準備結婚了。”

  吉川康文頓了頓,然后咬牙切齒的繼續說:“可是十年的戀愛,十多年的相識,最后竟然因為我沒有及時去救她就吹了!我當時正在參與一起滅門案的偵查,一家四口死得非常凄慘,我急切的想把兇手繩之以法,這有錯嗎?”

  和馬:“詳細的說一下她和你分手的過程。”

  吉川康文皺著眉頭抽煙,吸了好幾口才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一臉不情愿的說道:“那天下著雨,美和子冷著一張臉,看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她跟我說‘其實最近我漸漸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以前那么愛你了’,‘你也差不多吧畢竟我失蹤兩天你才發現我不在’。”

  和馬:“你其實可以不用學她當時的語氣,尤其是不用模仿女性尖細的嗓音。”

  吉川康文沉默不語,和馬還以為自己的打岔激怒了他,麻野也在桌子下拼命掐和馬的大腿。

  不過吉川康文又開口了:“當時我腦海一片空白,過了幾秒才想起來我應該解釋一下我被什么耽擱了,但是美和子卻說:‘看吧,你連辯解都懶得辯解了,我們就這樣吧。’

  “我那是懶得辯解嗎?我是還沒反應過來好嗎!畢竟美和子會和我分手這件事,我從來沒想過!在我的構想里,未來永遠都會有美和子的身影,我沒想過其他的未來啊!

  “這個未來突然分崩離析消失了,我得有個時間來接受吧,教練!”

  和馬:“是的,你得有個時間接受,教練覺得你沒錯。”

  吉川康文嘆了口氣:“美和子說完這些,就轉身離開了,決絕得仿佛我們之間共度的幾十年消失不見了一樣。”

  和馬:“十幾年。你今年都沒到三十歲,你的生命還沒那么長。”

  畢竟到三才能被稱為幾嘛。

  吉川康文皺著一張臉,又抽出一根煙叼上,但看見桌上煙灰缸里剛剛才按滅的煙頭,想起來自己已經在不抽煙的客人面前抽過一根了,繼續抽不太好,所以又把煙拿出來夾在手里。

  “我嚴重懷疑日向公司對美和子做了什么!在她被日向公司抓走之前,她和我還甜蜜蜜呢,而且美和子特別我懲治罪犯,整天稱我為她的英雄。

  “但是在法庭上,法官認為我的陳詞在藐視法庭的智商,因為我情緒太激動,還把我轟出法庭,只讓我的律師代理繼續庭審。”

  和馬:“還能把原告轟出法庭的?”

  吉川:“就是說啊!我又不是證人,我是原告啊!那時候我才知道,日本的法律規定只要代理律師在場,庭審就能繼續。

  “反正最后我拿日向公司無可奈何,而且因為我整天只想著起訴這幫王八蛋,無心工作,我就被那個高田警部他們一伙抓到把柄,發配到這里了。”

  吉川看了眼自己的辦公室,在這里上班的人都要穿警服,看起來和搜查一課之類的地方完全不同。

  “我剛來這里的時候,”吉川康文繼續說,“因為穿了風衣沒穿警服,所以上來就被扣了一個月獎金,美其名曰幫我適應刑警和一般辦公室工作的不同。”

  和馬:“你確定不是高田他們故意打了招呼要人整你一下嗎?”

  吉川:“我不知道,但是那天我確實沒穿警服,是應該扣我錢。我的事情說完了,該你了,警部補,你和日向公司有什么過節?”

  和馬把日南的事情說了一遍。

  吉川康文拍桌:“和我那時候一模一樣!我那時候他們也說這是邀請,我本來覺得美和子應該不同意,但是她居然也說那是邀請,還說自己沒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最扯的是,他們的律師團,還找來一個便利店的店員作證說美和子在‘被限制人身自由’的那段時間去過便利店!”

  和馬:“恐怕這個便利店員是真的便利店員,他們并不會真的限制人身自由,不會給人非法拘役的把柄。”

  吉川皺著眉頭:“你是說,美和子真的去過便利店?”

  “是啊。”

  “我真的錯怪他們了?”

  “不,我不認為你有錯怪他們。日向公司肯定有問題,就連他們聘請的律所自己都覺得他們的業務很奇怪。”

  麻野:“警部補你怎么知道這個?”

  “他們請的律所里面的律師全是我的師兄,昨天正好在警署碰到了,就吃了個飯。”

  麻野:“啊,忘了警部補你也是預備法律豺狼了。”

  吉川康文怒視和馬:“你居然和那幫人吃飯了?那幫家伙在法庭上有多欠揍你知道嗎?”

  和馬:“這可能他們的策略,雖然東大的教授都不在法庭上以激怒證人或者對方為目的進行辯論,但庭審課的教授還是詳細的介紹過這些庭審策略,并且舉過很多著名的例子。”

  在和馬看來,有吉川這么個情緒化的原告,不利用這點就不叫法律豺狼了。

  吉川康文:“我就知道你們這幫律師都不是好人。”

  “我先說明,我沒有律師牌,他們考牌的時候我在考甲等公務員考試。”

  吉川:“不提這些了,你的那些師兄有沒有告訴你該怎么扳倒日向公司?”

  和馬:“沒有,相反他們告訴我,日向公司在法律方面的準備是完美的,幾乎不可能抓到他們犯罪的證據。”

  “那怎么辦?”

  和馬兩手一攤:“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犯罪,他們一定有破綻。”

  吉川康文一臉嚴肅:“關于這個,我剛剛也說了,我其實不太確定。我跟美和子也吵過架,也不是沒有產生過疏離感。所以說不定日向公司只是個契機,讓美和子把過往積累的不滿都爆發了出來。

  “上短大的時候,美和子曾經在沒有告知我的情況下忽然一個人去旅行,跑到了輕津海峽去看冬景。”

  和馬哼了出來:“從上野出發的夜行列車…”

  “對對,她后來跟我說就是突然想去體驗一下這首歌的意境,還有就是,‘試試看只有我自己能不能去遠方’,她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她離我很遠。”

  和馬:“疏離感…么。”

  “對。所以我在反思的時候,總覺得美和子的離開,好像也不是完全毫無征兆,雖然我大腦的大部分腦細胞,仍然覺得是日向公司那幫混蛋奪走了美和子,但…”

  和馬:“恐怕他們只是利用了美和子心中存在的端倪,把它擴大了。日向公司的代表取締役,是個心理學方面的專家,雖然三天的時間相對一般的心理學療程來說有點短,但不是不能做到。”

  吉川康文拍桌:“果然是他們干的好事嗎!”

  “恐怕他們還對你進行過引導,在事件結束后,你有沒有單獨見過日向公司的取締役甲佐正章?”

  吉川康文回想了一下,表情豁然開朗:“還真有!法庭宣判后,我在法庭門口等著他們出來,準備揍他們一頓。沒想到那個家伙給我遞了一張名片,是他大學同學的心理診所。

  “我以為這是他的嘲諷,所以二話不說就揍了他。這也是我被降職的原因之一。我可是空手道全國冠軍,當時就讓他只剩半條命。

  “停職反省期間,我想去看看這個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去。結果那個心理醫生很厲害,我去的時候對他敵視拉滿,但是兩個小時過完,我居然發自內心的感謝他,覺得他跟日向公司那個混蛋是不同的。

  “我從診所出來,就遇上了甲佐正章,他問要不要去喝一杯,我鬼使神差的就同意了。”

  和馬咋舌:“恐怕就是這個時候,你開始懷疑美和子離開你,和日向公司無關。這幫家伙,手段很厲害啊。”

  吉川康文皺著眉頭:“是這樣嗎?心理學厲害到只靠兩個小時的面談,和一次喝酒的機會,就能扭曲我的心智?”

  “不,不是扭曲,是引導增幅你內心原本就有想法。心理學診療的過程,被認為是一個患者認知自我,自我補完的過程。”

  和馬這也是照本宣科,他其實并沒有真的接受過心理治療,也沒有治療過別人,只是上輩子大學時代因為興趣修過心理學。

  麻野在旁邊盡職的感嘆:“不愧是東大學生,懂得真多。”

  “沒錯我們東大學生就是這么涉獵廣泛,啥都懂一點。”

  吉川:“所以美和子原來就想離開我啊,果然我錯怪了日向…”

  和馬驚了,怎么這人自己繞到這上面去了。

  “不對。”和馬趕忙打斷他的話,“美和子曾經試過只有自己去遠方,但最后她還是回到你身邊了,說明她對比之后覺得還是有你好。她要真覺得自己一個人比較輕松,她估計那時候就該卷鋪蓋走人了。

  “人類是非常復雜的,一個人往往同時有很多的想法和雜念,比如表現得紳士的人,平時可能也想過隨意蹂躪女性,可能口味還很重,但他沒有執行,他依然很紳士。”

  吉川:“那只是因為他沒那個膽子執行吧?”

  “不對,就算進入無法無天的時代,紳士也能自己壓制內心骯臟的思想和沖動,他的自我規制能讓他保持紳士的舉動,這就是人類,復雜的人類。

  “美和子女士也一樣,她可能厭倦了,有過疏離感,想離開你去遠方。但是最后她還是選擇了愛你,和你共度余生。這是她的選擇,而且我想既然這是做過嘗試之后、仔細思考才做出的選擇,那本來應該不會輕易改變的。

  “是日向公司,對美和子做了什么,改變了她的想法。”

  和馬停下來,直勾勾的注視著吉川,醞釀了一下才繼續說:“我決不允許他們繼續這樣逍遙法外——盡管現在可能沒有合適的法律可以制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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