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馬咋舌。
如果向井瑛太醒了倒是可以試試看他還有沒有記憶。
現在他昏睡中,鬼知道他還記不記得被那個鬼玩意附身時候發生的事情。
玉藻開口道:“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向井先生嗎?”
咨詢臺的阿姨點頭:“當然可以,不過他只是躺著睡覺,沒什么好看的啊。”
和馬:“只是作為這次慘劇的幸存者,去表達一下自己的美好祝愿。”
阿姨這才瞇起眼睛仔細看和馬的臉:“啊…你是那個桐生和馬啊,抱歉抱歉,鎮上的游客不少,我也不在現場,沒認出來。進去吧。從中間的樓梯上二樓,一直走到盡頭就是了。”
和馬點點頭,和倆妹子交換了一下眼色,就邁步往樓梯走去。
按著咨詢臺阿姨的指點,和馬很快來到了向井瑛太的房間。
房間被改造了成了病房,除了床鋪還有呼吸機、心率儀等設備。
向井瑛太躺在床上,掛著瓶子上沒有貼標簽的點滴——可能是用來維持身體能量的葡萄糖。
當然也可能是美國佬搞的什么黑科技注射液。
這個時空蘇聯都真的有超級戰士了,那美國從褲兜里掏出什么和馬上輩子沒見過的黑科技也很正常。
和馬注意到玉藻在進屋之后手里掐了個決,不知道有什么效果。
來到向井瑛太的床邊后,和馬清了清嗓子說:“呃,向井桑,我已經康復了,作為這次事件僅有的兩名幸存者,我希望你也能早日康復。”
和馬說完保奈美就把剛剛經過便利店的時候買的水果放到了向井瑛太的床頭柜上。
那里已經擺了不少水果了,看來有不少人來探望過——現在整個地區都被封鎖,應該都是村里人。
難怪去便利店買水果的時候,便利店大叔抱怨剛補貨的水果庫存又所剩無幾了,大概都被村里人買去,然后送到了向井瑛太的床頭柜上。
看不出來向井瑛太還挺有人望的。
送完水果也沒啥別的事情可干了,和馬如果是壞人,這個時候大概會動手滅口,只可惜和馬是好人。
只能祈禱向井瑛太忘記了在社辦里發生的一切,無法給CIA提供任何有益的情報了。
和馬正要轉身離開,就敏銳的聽到了門外走廊上的腳步聲。
腳步很慢,很輕,感覺是個老太太在走廊上緩緩移動。
和馬看了眼玉藻,果然她也聽到了腳步聲,然后兩人一起扭頭看著大門。
保奈美顯然沒聽見腳步聲,看和馬跟玉藻扭頭,便也扭過頭,好奇的看著大門。
大門在三人的注視下被蒼老的手拉開,一名慈眉目善的老太太進了門,看到和馬等人還愣了一下。
老太太手捧著的臉盆還因為這個愣神的動作晃動了一下,盆里的東西發出碰撞的聲響。
然后老太太說:“想不到還有年輕的孩子來探望瑛太,是游客嗎?”
和馬:“我和向井桑一樣,是這次事件的幸存者,我來…”
“哦哦,”老太太打斷了和馬的話,“有心啦,年輕人。”
她一邊說一邊進了病房,把手里的臉盆放在地上,推進病床下。
和馬看見臉盆里有刷牙用具、肥皂盒以及其他東西。
老太太大概剛剛離開洗漱去了。
和馬:“您是向井桑的母親嗎?”
“是啊,不然還能是什么呢?”老太太拉過床邊的椅子坐下,長舒一口氣,一邊揉著膝蓋一邊對和馬說,“我們家就剩下我和我兒子了,他這樣倒在床上不起來,只能我來照顧他了。”
和馬:“向井桑沒有妻子嗎?”
“曾經有過的,是個外面來的姑娘,我兒子大學時代認識的。”
老太太說著抬起眼睛,看了眼和馬身邊的保奈美:“嗯,和這個女娃有點像…就一點點,沒有那么漂亮,身材也沒那么好,但是總之很順眼的一個姑娘。”
和馬看了眼保奈美,稍微在腦海里構建了一下低配保奈美的形象,然后好奇的問:“那…她現在在哪里呢?”
“跑了嘛。這個山溝里,生活枯燥,仿佛一潭死水,最初的新鮮感過后,那姑娘就越發的想念外面。這也正常,我要是年輕個幾十歲,我也跑。”老太太輕描淡寫的說。
和馬:“可您現在不還在這里嗎?”
“我本來離開了,”老太太看著窗外的星空,“我先是在仙臺的女子學院讀書,后來又去了東京。不過沒過多久就遇到了大地震,然后地震引發的大火燒了幾天幾夜,把東京的木頭房子全燒掉了,其中也包括我租住的公寓。”
和馬:“然后您就回來了?”
“怎么可能那么簡單就回來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到了東京啊。所以我決心留在東京,但是因為行李什么的都被燒掉了,錢和印章都在行李里面,所以我只能先試著去有錢人家當幫工。
“我好歹也是個地主家的小姐——雖然是這種山村的地主。最開始生活過得還挺艱難,可我覺得能留在東京很棒了。
“然而困難的事情接踵而至,先是銀行倒閉了,沒倒閉的也取不出錢來,人都擁擠在銀行前大聲的嚷嚷,政府派來的警察努力維持著秩序。
“我陪著我工作的家里的太太一起去取錢,兩個女人差點喪命在那洶涌的人潮里。但湊合一下日子勉勉強強還能過。直到有一天,有兩個穿得一身黑的家伙來敲門。”
和馬一聽“兩個穿得一身黑的家伙”,第一反應就是琴酒和伏特加來了。
老太太看著和馬,賣了個關子:“你猜這兩人是誰?”
和馬當然不會回答黑衣組織,他根據老太太講述的故事的年代,推測到:“特高科?”
“沒錯,特務要來抓我工作的家里的男主人。男主人是作家,似乎早就預料到自己會被盯上,見勢不妙就跳窗走了。打頭的特務拔出槍沖到窗邊,透過窗戶開火。
“太太用身體撞向特務,阻止他對男主人開槍,但是另一個特務對著太太開了兩槍,太太就那樣倒下了。
“特務們也跳窗離開了房間,去追男主人了。
“我把一息尚存的太太反過來,想給她止血,她卻說‘不用了,我應該不行了。’
“接著她又說:‘快走吧,唯笑,很壞的事情就要在這個國家發生了,走吧,回到你的家鄉去。’”
和馬挑了挑眉毛:“請問,這是哪一年的事情?”
“1931年。我工作那家的男主人喜歡用公歷紀年,不喜歡用年號,所以我也對公歷紀年很敏感。”
老太太說。
日本這邊是有皇帝的,所以在各種正式的場合都會用天皇的年號,和馬初穿越的時候各種不習慣。
很多老日本人,更是只記天皇年號紀年,不記公歷紀年。
戰后出生的日本人可能為了更加方便的跪舔美帝,倒是都能迅速完成天皇紀年和公歷紀年的換算。
1931年,向井瑛太的母親向井唯笑在一個可能是左翼人士甚至可能是…的作家家里工作,然后遇到了特高科特務抓捕作家,作家的妻子臨死前告訴她趕快離開東京,東京要發生不好的事情…
感覺這說的是日本的全面右轉和化。
老太太繼續說:“所以我回到了這個山村,然后接受了一個入贅我家的人做丈夫,就這么一直生活到了戰爭結束。
“后來我聽說,當年和我一樣從仙臺第一女專畢業出來的女學生,很多下場都很凄慘。雖然我在這封閉的山村里過著宛如死水的生活,但至少我活著。”
說道這,老太太頓了頓,話鋒又轉回最開始的地方:“但瑛太的妻子并沒有我那樣的經歷。她越來越表現得像個籠中鳥,所以當她有一天突然消失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意外。”
和馬“嗯”了一聲,但忽然一個激靈:“等等,向井女士是…突然消失的?沒有人看到她離開嗎?”
“我看到了。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老太太說,“我默許了她的離開。因為我能明白她的想法。從那以后,瑛太就像變了個人。”
和馬皺眉:變了個人?
怕不是從那時候開始就被那玩意給附身了吧。
老太太察覺到和馬表情的變化,問:“怎么了?”
“不,沒什么。”和馬擺了擺手,“向井先生他沒有試圖去尋找妻子嗎?”
“沒有哦。大概瑛太也意識到了繼續呆在這種山村,對他的妻子是一種煎熬。他那么喜歡她,估計本身也希望她能走向更加廣闊的天地吧。
“不過妻子走后,瑛太就開始推進這個村莊的現代化,他先是買回來一臺總機,還修好了線路,讓全村每家每戶都通上電話。
“接著他平整道路,修繕房屋,還買了彩電放在村公所活動室,讓大家能看到仙臺那邊的電視臺的節目,信號好的話偶爾還能看到東京的電視臺。
“他還不知道從哪兒弄到了一套電影設備,放一些已經下映的片子給大家看。”
和馬聽到這,立刻回想起自己去找神主的時候,神主說起《寅次郎的故事》時,被和馬問了一句“溫泉街上又沒有電影院你在哪里看到的寅次郎的故事”,結果神主難以察覺的停頓了一下。
難道和這個有關?
于是和馬打斷老太太的話問道:“向井瑛太在村里組織放映電影的時候,有沒有放過寅次郎的故事?”
老太太立刻回答:“有。當然有。寅次郎的故事可是村里大家最喜歡的系列電影呢。而且,又一次美泉神社的神主發現,他兒子居然在寅次郎的故事里跑了個龍套。”
所以,之前神主那難以察覺的停頓,只是因為看到了兒子跑龍套?
總感覺這個解釋有點牽強啊。
和馬正要仔細琢磨,老太太又接著降下去:“幾年前他聽說村里搬出去的涵田在運輸省做了次官,于是就帶了很多禮物去東京拜訪,回來的時候帶回了運輸省的投資和旅游開發計劃。”
老太太伸手撫摸著兒子的頭:“這些計劃改善了村里的生活狀況,所以全村才這么敬重他,你看看這些水果,送那么多,我兒子要是醒不來,我一個老太太根本吃不完。”
和馬也看了眼堆在床頭柜上的水果。
那里面還有他的貢獻——雖然是保奈美出錢買的。
老太太又嘆了口氣:“怎么會出這種事,這次的事情要是傳出去了,新型霍亂在這里殺死了那么多人,以后誰還來這邊旅游啊。瑛太這么臥床不起,他努力還要全都白費…”
和馬倒是覺得,說不定CIA和自衛隊會執行徹底的消息封鎖。
他安慰了老太太一下:“向井瑛太先生一定能康復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希望如此吧。”老太太如此說。
和馬盯著老太太看了幾秒鐘,確信她沒有其他要說的了,便問:“向井先生弄來的放映機,我可以看一看嗎?”
“當然可以,就放在旁邊的房間,我去給你們拿…”
和馬按住了老太太:“不,您腿腳怪不方便的,我們自己去旁邊的房間看好了。”
老太太點點頭:“那你們去吧。”
于是和馬告別了老太太,來到隔壁屋,一下子就在一堆雜物里,看到了電影放映機。
上輩子和馬小時候,電影院還沒有現在這樣普及,看電影也是主要通過官方組織的集中放映。
雜物間里這個放映機,看起來跟和馬記憶里小時候電影放映隊用的電影放映機差不多。
和馬湊近了仔細觀察放映機,然后他眼尖的發現放映機側面好像用厚重的涂料抹掉了什么。
但是這些涂料已經有一部分脫落了,露出了蓋在涂料下面的文字的邊角。
和馬立刻用手指扣這層涂料,把干巴巴的涂料扣掉之后,部隊番號露了出來。
顯然這是日軍的部隊番號,現代日本陸上自衛隊的番號什么的,并沒有延續舊日本陸軍的一般規則,肯定不會弄混。
這個放映機大概是某個舊日本陸軍單位擁有的文娛設備。
和馬立刻就想到了兩次引發悲劇的那個基地——它應該就在附近。
所以向井瑛太被那個東西控制了之后,就回到基地把放映機刨出來粉刷一下,直接拿來用了。
那為什么神主在和馬問他在哪里看的《寅次郎的故事》的時候,會難以察覺的停頓一下?
難道真的只是想起來兒子在這個系列電影里跑過龍套?
和馬一面思考,一面把放映機放回原位,隨手拿起雜物間里的顏料,把剛剛露出來的番號又給掩蓋掉了。
可不能讓CIA知道他桐生和馬了解了這放映機的秘密。
做完這些,和馬雙手抱胸陷入了沉思。
他總覺得自己快要拼湊出整個事情的全貌了。
神主到底和渡邊君說了什么,渡邊君到底怎么身亡的,小田君又是怎么變成植物人的,所有這些只要在找到一兩個碎片就能全拼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