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降臨之后,老師們都回到辦公室歇著去了,躁動的學生們就開始整活了。
入夜不到半小時,和馬正背歷史呢,突然一個隔壁班的家伙沖進三年B班的教室大喊:“A班的森野對C班的大井告白啦!”
這一嗓子,本來在班上努力準備的男生們注意力全調動過去了,短暫的沉默后,男生們一邊起哄一邊涌向走廊。
和馬看了眼委員長,發現她根本就放棄了阻止男生們的打算,就這么看著男生涌出教室,把各種道具都扔在地上。
“這樣也沒問題嗎?”和馬問。
“就算我阻止,也沒有用不是嗎?”委員長反問,“反正準備做不完直到最后一刻還在奮力趕工,這也是文化祭準備工作的固定展開了。
“實話實說,我從初中到現在經歷了五次文化祭了,沒有一次能好好的完成全部的準備工作,最后都是趕鴨子上架。
“我不認為第六次也會例外。”
美加子吐槽:“雞蛋子你這話聽著有股老人臭了!”
和馬注意到委員長身體僵了一下,但馬上就恢復常態,委員長淡定的說:“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是你們的老媽。”
“你竟然直接認了這個設定么?”美加子繼續吐槽,“那老媽我想喝果汁了,拿給我!”
“今天小賣部營業到十點,自己去買。”委員長說。
今晚雖然學校允許留宿,但入夜之后就禁止離開學校了,為了滿足學生們需求,小賣部會延長營業時間,下午的時候和馬就看見有小賣部補貨的小貨車開進學校了。
美加子:“果然回應也和我老媽一樣!特別是這個不耐煩的口吻!”
和馬剛想和美加子一起調侃委員長,南條保奈美就在手藝社的三人簇擁下進了教室。
因為教室里大部分人都去看A班和C班那兩位的學園戀愛劇去了,此時整個教室只有和馬他們幾個。
“委員長,成品怎么樣?”手藝社的興奮的問委員長。
畢竟她是班里文化祭活動的頭兒,做出來的成果需要她點頭。
委員長推了推眼鏡,仔細的上下打量南條,點頭:“嗯,英姿颯爽,不錯。”
此時的南條一身古代男裝,但又不完全是男裝,手藝社的人添加了一些能體現南條女性體征的設計。
穿著這身的南條,再戴上斗笠背上道具劍,看起來就是個英姿颯爽的女俠。
手藝社的女生之一發表自己的創作感想:“南條同學身材太好了,就算是純粹的男裝,只要把腰帶之類的地方扎緊,也能輕易的看出來是女性。
“我們本來打算直接照著新選組的服裝改,但最后還是添加了一些能凸顯女性身份的細節。”
南條完全沒在聽手藝社的解說,她直勾勾的看著和馬。
和馬對她豎起大拇指:“很漂亮,非常漂亮。”
美加子往桌上一趴:“輸啦!”
手藝社的女生之一看美加子這樣,立刻上前:“我們也給藤井同學做了一套衣服哦。”
“誒?我嗎?我不是你們班的啊?我要在我們班的炒面攤干活呢。”
“沒關系啦,反正還有材料剩下,順手就做了。”
“用剩下的邊角料做的啊?還是順手?你們這樣一說我更抑郁了,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美加子吐槽火力全開,還帶上了關西腔。不過她應該是土生土長的關東人,關西腔說起來怪怪的。
“設定上,”手藝社的女生忙著介紹自己的杰作,懶的理美加子的吐槽,“你是南條小姐的丫鬟,是唯一知道兩邊身份的人,你看著小姐和心愛之人刀劍相向,心急如焚。”
美加子看著展示出來的衣服:“咦,看起來不是還不錯嘛,是為了穿戴方便,所以專門做成了假和服的樣式?”
女式和服穿起來非常麻煩,所以現在日本有以容易穿戴為主要考量的“假和服”,只是外表看起來像和服,其實那一層層的料子和腰帶什么的都是縫在一起的,往身上一套一裹,扣子一扣就完事。
就和那種不用打領結的簡易領帶是一個思路。
不過日本人有些窮講究,而且那些靠和服手工傳承吃飯的“職人”們也不會允許這種現代化的產物搶他們飯碗,所以這種新興事物很快就被剿滅了。
但是在戲服領域,這東西因為方便,還是保留了下來。
畢竟拍戲的時候很可能一個次要角色一天要換好多套衣服來走過場,不可能用難穿到死的正式和服。
和馬看美加子已經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了,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換一下唄,也不費事。”
“嗯,既然和馬都這么說了。”美加子站起來,“那我就…咦,和馬,你看操場上!”
和馬扭頭看著窗外。
操場上好像有人在推著體育課上用來在操場地上畫線的手推車,正在畫著什么東西。
和馬不由得蹙眉:這個時間在操場上畫仿佛納斯卡地畫的玩意兒,這不是《涼宮春日的憂郁》里的情節嗎?
他站起來,撐著窗臺往外看——天太黑,不過靠著教學樓這邊的燈光,勉強能看出來正在畫地畫的是個女生,校服裙和扎成辮子的長發在夜風里搖曳。
這時候,她好像花完了,和馬看到她把手推車扔到一邊,然后擦亮了火柴。
她把火柴扔到了地上。
下一刻地面上她剛剛用手推車畫下的痕跡全都被點燃了。
那居然是文字。
操場上巨大的“最喜歡了”在燃燒。
幸虧這是日語,寫起來筆畫不多,如果是中文她恐怕寫到手推車上的料用完都寫不出來。
然后那妹子對著教學樓大喊:“醬!我來給你回答了!
“我最喜歡你了!”
和馬嘴巴張成了O型,萬萬沒想到,這居然是仿佛《秋之回憶2》白河螢線大結局的展開。
這么青春的嗎?
和馬看見有個男生火箭一般的從教學樓這邊沖出去,直奔操場上蹦蹦跳跳大喊大叫的女孩。
男生身后一大票學生會執行部的人拿著滅火器掩殺過去。
緊接著和馬看見幾個穿女生制服的人影也從教學樓里走出來,但沒有跟上去,而是以壓陣的姿態站在教學樓門口。
從胸部大小,和馬大膽的推測那是新任學生會長日南里菜。
南條和美加子也同和馬一起擠在一個窗框里往操場看,所以這個時候和馬一低頭就能看見她們倆的胸大肌輪廓。
粗略對比下,和馬這邊略占上風?
美加子:“真是青春啊。之后女孩恐怕要被停學反省吧?”
話音未落,整個教學樓都歡呼起來。
因為男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女孩。
南條:“這下,他們倆都要停學反省了。”
“這不正好嗎,趁機一起去約會呀。”美加子一副羨慕的口吻,“反正他們才高二,還有時間可以揮霍。說起來,保奈美你之前想唆使岡田同學加吻戲吧!”
“我那是開玩笑。”
“真的嗎?我明明覺得你是認真的!”
這兩個人,就這么隔著和馬爭論起來,她們因為對話需要所以都把身體轉向了面對對方的方向。
和馬突然覺得校服褲有點小了,畢竟這個是高一的時候訂的,就算當時有預留成長空間,也不可能完全足夠嘛。
委員長一個人占了三人旁邊一格的窗戶,看著下面鬧哄哄的操場,嘀咕了一句:“雖然預料到今晚空氣中會充滿了荷爾蒙的氣息,但這也太荷爾蒙了。”
花房隆志和若宮大輔此時剛剛翻過學校的圍墻,正蹲在墻邊種的行道樹后面。
“拍到了嗎?三年B班的窗戶!”
花房隆志完全沒有理會正在操場上發生的事情,注意力全在三年B班的教室那。
“拍到了,被兩對這樣尺寸的饅頭夾在中間,雖然桐生和馬沒有做任何事情,但讀者們會給他腦補全套。”若宮大輔連連按下快門。
他們這種攝影記者都是拼命按快門絕對不省膠卷的類型,只有拍的數量夠大,才能在海量用不上的照片中找到那么一兩張特別香艷的。
花房隆志:“還不夠,完全不夠!我們一定能抓到更勁爆的畫面。尤其是在夜里過了十二點之后。
“那時候大部分學生都就寢了,值夜班的老師們也該回辦公室喝酒了,年輕人的時間才正式開始。”
若宮大輔聽著露出了“我懂”的笑容。
花房隆志繼續說:“我一直覺得,夏季校服設計得這么薄,就是想要增加生育率故意而為之。
“我讀書的時候,看著體育課回來的妹子們被汗濕透的衣服下透出的內衣輪廓,就完全把持不住。”
若宮大輔忍不住停止拍攝,扭頭看了眼自己的搭檔。
花房隆志繼續說:“我覺得水手服就是最棒的情趣服裝,我常去的夜店里,這可是人氣最高的變裝。這些高中妹子們整天穿著這種衣服在太陽底下晃,不發生些什么怎么可能呢?”
“兄弟,我這不是第一次覺得你有問題了。”若宮大輔有話直說。
畢竟那么多年的搭檔和朋友了。
花房隆志哼了一聲。
現在他們被操場上滅火的人擋住了,只能在樹下藏著。
不過,就如同花房隆志所說,等到了晚上十一二點,才是這次潛入取材的重頭戲。
現在趴在什么地方打發時間,并不需要在意。
只不過趴在樹下,會便宜了秋天的大蚊子。
若宮大輔停下擺弄相機的手,往脖子上一用力,就怕死了一只大蚊子,自己的血流了一手。
這天晚上,和馬復習了大半本歷史考點手帳,又在委員長的監督下做了一份卷子看了看現階段能考到的分數。
隨后他還和一身戲服的南條對了一會兒戲。
而委員長除了中途離開教室處理了一下兩個男生打架的事情之外,全程在教室里盯著和馬。
終于時間到了留宿規定的熄燈時間。
委員長開始指揮留校的學生們把課桌椅都推到一邊去,把鋪蓋卷在地上鋪開。
雖然每年文化祭都會允許留宿,但班上的人還是興奮得像是第一次和同學合宿一樣。
美加子搬著鋪蓋卷進了B班的教室,大家就像沒看見她一樣。
她把鋪蓋卷在和馬身邊的位置打開,一邊鋪一邊笑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同和馬一起睡。”
“你這會有歧義吧?”
“沒關系啦,沒人會在意這種細節的。”美加子滿不在乎的說。
南條:“以前劍道部不去合宿嗎?”
“不去啊,因為自從我們上了高中加入劍道部,今年才第一次打入全國大會。沒有全國大會,自然就沒有強化合宿啰。畢竟北葛氏是個很窮的公立學校啊,合宿資金要分給那些進了全國大會的社團嘛。”
南條一副了解到新鮮事的表情,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樣啊。”
千代子也鋪好了鋪蓋,然后對南條說:“我和南條學姐可是一起合宿過好幾回了。我還和南條學姐睡過一個房呢。”
“嗯。”南條點點頭,“千代子初一的時候,晚上會蹬被子,都是我給她蓋好的。”
千代子刷啦一下臉紅了。
美加子:“千代子初一…那不就是我們高一的時候嗎?我從那個時候開始就輸了嗎?”
“不,那時候我雖然也見過幾次和馬,但沒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來著。就當他是‘千代子的哥哥’,我連臉都沒記住呢。不過,我記得那時候的和馬見到我就會變得很靦腆。”
南條頓了頓,補了句:“大多數男生見到我都會變得很靦腆。”
“我覺得他們只是不知道眼睛該往哪里看,”和馬跳出來為男性同胞們解說道,“看臉吧,太漂亮,會不好意思,放低目光吧,會看到更不好意思的東西…”
南條笑得可開心了。
美加子摸摸自己:“我其實也不差啊?”
千代子:“美加子學姐有種鄰家女孩的氣場,還是那種會跑來和男生勾肩搭背的鄰家女孩,所以男生們都當你好兄弟了。”
美加子撇了撇嘴:“切,那雞蛋子呢?”
她扭頭看雞蛋子。
眾人隨著這個問題,也一起扭頭。
委員長正站在窗前,看著星空,粗框眼鏡拿在手里。
摘下眼鏡的她有種克制的嫵媚。
和馬:“怎么了?”
“沒什么。”委員長搖搖頭,“就是覺得今天的月色,真是格外的美麗。”
和馬扭頭看著窗外,果然看見圓月當空。
說起來,這個日期,換算成中國的陰歷,大致就相當于八月十五中秋節前后?
所以會有這么圓的月亮也正常。
和馬看著圓月忽然就被思鄉之情占據了心扉。
唐詩怎么說來著,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和馬忽然很想吃月餅。
如果記憶里上輩子的老爸老媽的回憶沒錯,這個時候老爸應該剛剛在工廠籃球隊認識女子籃球隊的老媽。
和馬突然很想漂洋過海,去見證一下老爸老媽的浪漫青春,見識下自己的降生——也不知道這個有些錯位的平行時空,還會不會生下自己這個人。
和馬還想回去看看,工廠大院的鍋爐房,看看小時候和老爸一起去打水時穿過的那片楊桃林。
他想見證雙軌制結束飯票菜票退出歷史舞臺。
他想和老爸一起去釣魚——剛取消憑票供給的那段時間,想要買到肉和魚全靠起得早,但大部分時候都搶不到。
所以老爸拿著魚竿,唱著《南泥灣》,帶著小小的和馬去“響應號召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這種情況直到菜籃子工程開始,才漸漸改變。
回憶的浪潮洶涌而來,濃濃的鄉愁沖擊著和馬。
他想回去看看那才剛剛擺脫了浩劫的祖國,看看那被許多人嫌棄的破破爛爛的故鄉,看看她那臟兮兮的容顏。
和馬站在窗前,仰頭望著明月,摸出了口琴。
他已經能熟練的操作口琴,畢竟從開始學到現在,他認真練習了將近一百天了。
他把口琴放在唇邊,不假思索的開始吹起汪皮褲的《我愛你中國》。
每當我感到疼痛就想讓你抱緊我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樣觸摸我的靈魂每當我迷惑的時候你都給我一種溫暖就像某個人的手臂緊緊摟著我的肩膀有時我會孤獨無助就像山坡上滾落的石子但是只要想起你的名字我總會重拾信心有時我會失去方向就像天上離群的燕子可是只要想到你的存在就不會再感到恐懼我愛你中國心愛的母親我為你流淚也為你自豪 吹著吹著,鼻涕和眼淚太多了,口琴的音色都變了,和馬只能放下口琴,想擦一擦。
三名姑娘都立刻遞出了自己的手帕,和馬卻直接用校服的袖子豪邁的一抹。
唯一沒有遞手帕的委員長問:“這是給誰的歌?”
“給母親。”和馬毫不猶豫的回答,“我親愛的母親。”
“這樣啊。”委員長抬頭看著月亮,“真是美妙的曲子,能感覺到勃發的情感。你的情感,一定能傳達到。”
和馬也抬頭看著天空。
上輩子,他其實不太喜歡回家聽老爸老媽嘮叨,也不怎么把中秋節的團圓意義當回事。
可能是因為那個年代,網絡把距離消弭了。
網絡時代的和馬,從未體驗過什么叫鄉愁。
現在他確確實實的體驗到了。
果然,就算皮囊換過了,這胸腔下跳動的,還是純正的赤子之心。
和馬默默的在自己未來的目標中添加了一條:要回國看一看,哪怕是以國際友人的身份回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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