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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北海亭

  大門五郎確認過學生們都離開之后,檢查了劍道館的門鎖,又順便去體育倉庫看看有沒有被鎖在里面的倒霉蛋。

  做完這些之后,他回員工更衣室,換下了作為體育老師大門五郎時的“正裝”,也就是那套運動服,穿上西裝,離開了學校。

  社會人下班之后喝點小酒,這在日本社會是社交的重要環節。

  常年不參加這種喝酒活動,在公司會受到排擠,甚至有些時候連工作都會因為無法得到同事的配合而大受影響。

  大門五郎自然不能免俗。

  不過今天他不是參加學校老師們的小聚,而是和下午與他通電話的老同學有約。

  約的地方是在江戶川邊的移動推車,叫北海亭。

  這個年代東京沒那么嚴格的城市管理,基層的管理權基本都在各種自治會、町內會以及極道手里。

  這種移動販賣推車到處都是。

  一名有手藝的“大將”,推著一輛裝滿食材并且備有一體化煤氣瓶的小爐子的推車,在路邊一停,掛上表明正在營業的“暖簾”,一個攤販的營業就開始了。

  雖然攤販掛的那個看起來像是半截門簾的玩意兒叫“暖簾”,但只是個習慣稱呼,無所謂暖不暖,掛上這玩意,就代表店鋪在營業。

  尤其是一般停在在江戶川邊的“北海亭”,這個位置的風其實還挺大的,在這乍暖還寒的四月底,沒點根性的人大概是無法享受北海亭的大將的手藝了。

  大門五郎找到今天停的位置稍微偏了一點的北海亭,掀開暖簾。

  大將抬頭看了他一眼,來了句:“稀客啊,好久沒見了啊。”

  “有半年了吧。你這位置太冷了。冬天來有點受罪。”大門五郎直接拉過一張凳子坐下,“老一套,拜托了。”

  “嗨喲。”大將回應了一句,然后一邊從裝食材的盒子里往外拿材料,一邊接著剛剛的話題,“在雪景里喝酒,別有一番意境,現在的年輕人,都沒什么根性啊。”

  大門五郎三十多了,但是被北海亭的“大將”叫年輕人,他沒啥脾氣,畢竟他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大將就頭上纏著那條花頭帶,在這里做生意了。

  大門五郎也問過為什么大將選這么個地方做生意,人不多就算了,風還大。

  當時大將抬起頭看著流向東京灣的江戶川,沉聲道:“水是通往黃泉之國的道路,每逢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學生們就會來我的攤子上,跟我敘敘舊,胸前還帶著我送他們上火車時親手給他們戴上的紅花,就像在斥責我。斥責我沒有識破那些人面獸心的混蛋的謊言,斥責我沒有把他們藏起來!”

  大門五郎小時候他不知道這什么意思,現在嘛,不用問也懂。

  在寒風中經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攤子,守望著奔流向海的江戶川,大概就是曾經是中學老師的大將贖罪的方式吧。

  不過,這么多年了,北海亭大將的手藝已經練得爐火純青,所以反而積累下不少像大門五郎的熟客,北海亭的生意竟然不錯。

  聞著煎魚的香味,大門五郎的口水就流下來了。

  他一邊伸腦袋看著慢慢變熟的魚,一邊說道:“我在學生里,發現了一個可能會成為人中之龍的孩子。”

  “是嘛,恭喜你。”大將平靜的回應。

  “可是他遇到了一些麻煩,一些考驗,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去。”大門五郎喝了口酒。

  老人沉聲道:“龍,是困不住的。”

  大門五郎嘆氣:“希望如此。”

  就在這時候,大門五郎的老朋友左山巡查部長掀開暖簾——雖然這種流動攤販根本沒有門,不掀簾子也能落座,但是掀簾子是個禮貌動作,表明“我進店了”。

  “下班挺早啊,巡查部長桑。”大將打招呼道。

  “今天比較特別。”左山看了眼大門,“五郎,來了。”

  “哼。你這家伙,為什么突然對我的學生感興趣了?”

  “不是我感興趣。”左山對大將示意,“和以前一樣。”

  “嗨喲。”大將點點頭。

  “我調到有組織犯罪對策課了,你知道吧?”

  “剛剛知道。”

  “你的學生,痛扁的那個錦山平太,是我們科掛了名的極道新山頭,我們判斷他們很可能會在幾年內從三代組織晉升直系。”

  “這么猛?”大門五郎驚訝的反問。

  “是啊,就是這么猛。錦山平太戰果輝煌,基本上一路打上來的。從舍弟,到若眾,舍弟頭,若頭…每一步都是踏著其他極道的血往上走。”

  “聽起來他罪孽深重啊,為啥不直接抓人?”大門五郎皺著眉頭問。

  “極道現在也精得很,他們大部分時候只打人,不殺人。真動手殺人了,我們根本找不到罪證,連尸體都很少找到。”

  大門五郎咋舌:“去東京灣撈水泥柱啊。”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我們要打撈水泥柱,就得通過雇船老大,找船員對不對?而極道本來就是碼頭工會之類的組織發展起來的。”

  “自衛隊呢?海上保安廳呢?”

  “上頭每天想著怎么把自衛隊和海保的力量擠出東京灣,你讓我們求助他們?開什么玩笑。”左山搖頭,“這東西復雜著呢,雖然所有人都知道,某個和極道不對付的人突然失蹤了,就該去東京灣撈水泥柱,但警察有權利去撈,找不到可靠的有技能的人,而有撈的能力的人沒有執法權。

  “這就是現狀啦,不過還有其他環節可以突破,比如找找沒有處理干凈的第一犯罪現場啊,但是這種檢察廳不一定會起訴,他們只起訴那些能確定定罪的罪行,畢竟日本可是定罪率百分百的國家呢,世界第一!”

  左山最后的語調十分的陰陽怪氣。

  “所以我們也只拉那些鐵證如山的犯罪者了。而最大的鐵證,就是犯人的認罪書。能當上組長的人,怎么可能推不出幾個愿意頂罪的忠誠小弟?”

  他喝了口酒,一臉自嘲的笑容。

  “現在,跟我講講你那位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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