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2 「挑戰」
“如果魔王不是邪惡，那是什么？”
阿蒂忒彌斯的這個問題，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能夠回答。
因為，這或許是一個連至高神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可以讓全知全能的女神都對她束手無策，讓至高神的力量徹底失效的魔王，其真實的一面如何，又有誰能有幸見到？
魔人嗎？
還是石板記錄中所說的那個「她」？
眾人的心緒就越來越復雜，甚至有些煩躁了起來。
這時，希恩才瞥了阿蒂忒彌斯一眼，問了一句。
“你不是曾經挑戰過魔王嗎？”希恩單刀直入的這般問道：“作為與歷代的大多數勇者一樣，直接挑戰過魔王的人，你應該清楚那是個什么樣的存在吧？”
希恩的話語，讓阿蒂忒彌斯不由得一怔。
其腦海中，早已深藏多年的記憶，終于是再一次的被挖了出來。
————「正義」。
————「秩序」。
這是阿蒂忒彌斯誕生于世時所攜帶的兩個概念，更是其必須貫徹一生的東西。
她的存在意義就在這里。
她的人生法則就在這里。
知道她的存在的人都認為如此苛刻的遵守著正義，維護著秩序的她的行為是身為超脫級存在的一種缺陷，認為這是她擁有了過于強大的力量以后，必須付出的代價。
就像她那個素未正式蒙面，卻一直如雷貫耳的聽過她的名號的同胞姐妹，神族最強的邪神一樣，她在誕生的時候，或許精神方面便已經注定會有不正常的部分了吧。
可阿蒂忒彌斯從未認為，這是一件壞事。
她確實將正義和秩序視為自己一生當中都得恪守的事物，卻沒受到任何的逼迫，亦沒有對此產生任何的不滿，反倒從這個存在意義中體會到了充實感，更感受到了明確的使命。
因為，正義可以給人帶來安寧，秩序可以給人帶來和平，人們的笑容基本上都在靠這兩個東西維持著，若是失去了它們，世間便會失去名為「幸福」的事物。
有鑒于此，阿蒂忒彌斯早已下定決心，要行使正義，奠定秩序。
為了正義，她可以化身為劍，斬盡天下不平。
為了秩序，她可以化身為盾，擋下一切惡意。
這不僅是為了世人，更是為了自己，為了名為「原則」和「使命」的事物。
這就是司掌正義與秩序的女神————阿蒂忒彌斯。
理所當然，在這位女神的眼中，魔王是這世上最大的惡。
是魔王造成了這世上許許多多的悲劇。
是魔王掀起了戰爭，殘害無數生靈，還向創造世界的至高神舉起屠刀，打算將至高神踏于腳下，霸占這個屬于至高之神的世界。
這毫無疑問是惡。
既然是惡，那就必須消滅，必須鏟除。
這樣的想法，在阿蒂忒彌斯的心中早已存在多年。
剛開始的時候，知道魔王的存在，知道她的所作所為，阿蒂忒彌斯甚至想都不想，直接便想找上門，將這個最大的邪惡存在給鏟除。
可惜，三大女神阻止了她。
“不行，你不能去。”
“那是魔王，不是你能對付的存在。”
“你或許很強，但終究是母神創造出來的下位存在，而對手是連母神都感到危險，為之畏懼的強大魔王，你不能去送死。”
命運女神莉妲斯，生命女神阿妮瑪，自然女神娜杜菈。
這三位神族的頂點，所有女神的頂頭上司般的人物，就親自阻止了阿蒂忒彌斯。
“如果你真的想討伐魔王，就去找勇者吧。”
“魔王是我等的克星，而勇者則是魔王的克星。”
“只有勇者才能確實的討伐魔王。”
這就是三大女神的諫言，也是整個神族都知道的常識。
來自異世界的人類，為了拯救世界被召喚而來，充滿正義感以及使命感的英雄————「勇者」。
對于他們的存在，阿蒂忒彌斯早已知曉，卻還如同遇到知己一樣，對他們的存在感到歡喜。
他們是和自己一樣，走在維護正義及秩序的道路上的人類英杰。
他們是精神與內心都完美無瑕的英雄，和他們相處時，阿蒂忒彌斯一直都覺得很愉快。
聽說，神族之所以會誕生于這個世上，最根本的目的就是為了培育勇者，輔助勇者，讓勇者能夠成長起來，最終達到討伐魔王，拯救世界的目的。
阿蒂忒彌斯對此毫無怨言，甚至是在整個神族里都對此非常推崇的女神。
對象是那些勇者的話，讓她為他們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因為她很清楚，勇者們越強大，這個世界受到的幫助就越大。
他們越強大，就越多的人會受到他們的幫助。
他們越強大，就越多的人會得到他們的救贖。
如此一來，便可以杜絕很多悲劇，很多慘劇。
因此，阿蒂忒彌斯對此毫無怨言，甚至非常積極的配合三大女神，一直在陪伴勇者，幫助勇者，讓他們得到成長。
而不得不說，勇者們確實都很值得令人期待，不僅天賦驚人，成長速度亦快得非比尋常。
常人需要花一輩子走完的路程，他們只需要花大約幾年的時間就能完成，這種事情，在別的種族里，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的事。
哪怕是最弱的勇者，最終都能確實的抵達傳奇級，憑借圣劍，甚至能與極限級一戰，且達到這般境界所需的時間，就是那么短短幾年罷了。
阿蒂忒彌斯還親眼見到了一小部分勇者突破自我，成就超脫，最終成為與她相提并論的存在。
他們就是這么優秀，這么強大，這么令人滿意，若不是三大女神都會愿意賦予他們祝福，阿蒂忒彌斯肯定會將所有的勇者都變成自己的祝福者，為他們的一生鋪平道路。
然而，就是這樣優秀且強大的存在，最終，卻還是一個又一個的在挑戰過魔王以后倒下了。
達到傳奇級的勇者倒在了成長路上。
達到極限級的勇者倒在了超脫之前。
而達到了超脫級的勇者，卻全部倒在了魔王的腳下。
他們沒有一個能夠成功。
他們沒有一個能夠戰勝魔王。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接連十幾個、幾十個的勇者就都倒下了。
理所當然，每當倒下一個勇者，阿蒂忒彌斯的心都會劇烈的疼痛一次，痛苦一次，然后又得等待下一個勇者被召喚。
可勇者被召喚的頻率，大概是數百年才會有一次。
在這數百年間，世人就又得受戰爭所苦，受魔族所害，一直在硝煙和鮮血中掙扎求生，永無止境，始終無法得到解脫。
在這樣的情況下，每倒下一個勇者，阿蒂忒彌斯除了心痛和悲傷以外，就又得眼睜睜的看著世人遭受數百年的苦楚。
純粹的惡，就依舊在地上蔓延。
這讓她怎么忍？
這讓她怎么克制？
于是，在不知道第幾個勇者倒下以后，阿蒂忒彌斯終于不再忍耐了。
“站住！阿蒂忒彌斯！”
“不要去！”
“你會死的！”
命運女神、生命女神、自然女神三人驚慌失措的吶喊聲便在背后響起。
可阿蒂忒彌斯這一次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過頭，直接背離了自己的上級，前往了敵人的大本營。
無數的魔族為了阻止她而出現，卻被她手中銀白色的雙劍給砍下頭顱。
強大的魔人們亦是一個個的前來阻止她，最后被她艱難的甩開。
這其中不僅僅有實力的因素，更有不俗的運氣，方才締造了這個結果。
阿蒂忒彌斯領悟到了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樣的幸運，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樣的機會，決定賭上一切，將這世間最大的惡給斬于劍下，還世界一個和平。
帶著如此決心，阿蒂忒彌斯進入了魔王的城堡。
然后，阿蒂忒彌斯順利的見到了魔王。
也就是那一刻，阿蒂忒彌斯終于理解到了。
理解到，何為————「魔」。
“你不是勇者嗎？”
當這過于悅耳動聽的聲音傳入阿蒂忒彌斯的耳中時，阿蒂忒彌斯沒有能夠在第一時間里給出回應。
她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她面色慘白，內心狂震。
她便緊緊的盯著那端坐在王座之上，沐浴在唯一一道從天花板上的天窗照下來的光的存在，只覺得有股致命的寒意在身上爬，游走在全身。
握劍的雙手，早已顫抖不已，根本無法抬起。
明明，那個存在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而已。
明明，那個存在的身上沒有散發出任何的氣息。
可身為女神的本能卻在告訴阿蒂忒彌斯，眼前這個存在，根本不是她能夠戰勝的。
應該說，那是能夠單方面的吞噬她，啃食她，撕咬她，將她的一切都給牢牢的壓在腳下的存在。
那不是敵人。
那是天敵。
無法戰勝，遇到就必須轉身就逃，否則一定會成為對方的獵物，對方的食物的天敵。
“啊啊...”
阿蒂忒彌斯心中必勝的決心已然瓦解，剩下的只有濃濃的絕望。
但，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存在，卻宛如沒有看到她的表情一樣，輕聲呢喃。
“不是勇者...不是勇者...”
那呢喃聲，充滿著疲憊，充滿著哀傷。
只可惜，當時的阿蒂忒彌斯根本無法體會到這聲音中的情感。
她只能隱隱約約的聽到這樣的話。
“為什么來的不是勇者？”
“下一個勇者，究竟什么時候能來？”
“我...還得等多久...才能...”
這些話，不是沖著阿蒂忒彌斯說的，只是對方的自言自語罷了。
只是，對方話中的疲憊及哀傷，卻越來越濃郁。
直到某一刻里，魔王才開口了。
“我對不是勇者的存在沒有半點的興趣，你走吧。”
當這句話傳入阿蒂忒彌斯的耳中時，阿蒂忒彌斯竟是有種如遭大赦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倍感屈辱，也倍感絕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后來，阿蒂忒彌斯還是走了，或者說是落荒而逃了。
當時的倉皇，當時的叫聲，大概是阿蒂忒彌斯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失態以及侮辱。
但這就是世間除了勇者以外，唯一一個正面挑戰過魔王的人的最終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