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灣,被幻術遮掩住的水邊小屋。
蘇禾瞟了李慕一眼,悠悠道:“還說有時間就來看我,這么長時間也不來,我以為你都忘記我了…”
李慕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前幾天,縣衙出了一樁命案,我查案的時候,受了些小傷,到現在才勉強恢復。”
蘇禾目光不再幽怨,疑惑道:“雖然你道行不高,但卻懂得道術,佛光也專克妖鬼,什么東西能傷了你?”
“是一只跳僵。”李慕解釋道:“我的雷法還沒有完全掌握,在外人面前,也不好施展。”
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說道:“我來之前,親手做了幾個小菜,你嘗嘗。”
蘇禾頓時來了興致,身影飄到桌邊,說道:“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嘗過飯菜的滋味了,算你有心…”
李慕其實只是覺得空手上門不好,但他一貧如洗,又沒有什么能送的東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這點廚藝了。
蘇禾雖然是陰鬼之體,但她的修為已至中三境,凝聚身體,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即便凝聚出的身體,和活人肉身有本質上的不同,但大部分功能還是一樣的。
李慕坐在桌旁,問道:“味道怎么樣?”
蘇禾目中異彩閃動,說道:“就算你說你不是捕快,是酒樓的廚子,我也相信。”
李慕笑了笑,說道:“如果合你的胃口,下次我再帶些過來。”
蘇禾伸出手,說道:“一言為定。”
李慕伸手和她擊了一掌,說道:“一言為定。”
蘇禾慢條斯理的吃著東西,李慕想到來的目的,說道:“上次你讓我打聽的人,我打聽到了。”
蘇禾夾菜的動作頓了頓,淡淡問道:“他現在還在陽丘縣嗎?”
“不在。”李慕搖了搖頭,說道:“他只在陽丘縣做了半年縣令,便調到了其他郡,聽說是升官了,還娶了郡守的女兒…”
蘇禾扯了扯嘴角,“呵,男人…”
李慕問道:“蘇姑娘和那崔明有仇?”
蘇禾目中浮現出厲色,咬牙道:“生死大仇。”
她沒有詳細解釋,李慕也沒有多問,只是將崔明這個名字記在心里,蘇禾對他有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機會,遇到她的仇人,弄清楚這其中的原委,再想辦法幫她報仇。
蘇禾的臉色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瞥了李慕一眼,說道:“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樣,以后不用蘇姑娘蘇姑娘的叫我,我長你幾歲,你叫我一聲姐姐不過分吧?”
李慕心道她何止長自己幾歲,就算她死的時候十多歲,二十年過去,現在也有三十多了,兩人之間可差著輩分呢…
見李慕不說話,蘇禾望向他,“怎么,你不愿意嗎?”
李慕想了想,問道:“不知蘇姑娘過世的時候,年方幾何?”
蘇禾聞言先是一怔,隨后便惱怒的說道:“老娘永遠十八!”
妖鬼和人不同,好像不能按照人類的方式計算年紀,李慕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姐你吃飽了沒有,沒有的話,我去湖里抓條魚給你烤了…”
單純的抓條魚來烤了,沒有什么滋味,好在李慕想的周全,考慮到蘇禾口味的問題,來之前,就在食盒底部備了些作料,雖然種類不多,但用來烤魚足夠了。
蘇禾吃完了李慕帶來的飯菜,又吃了兩條烤魚,臉上才露出滿足的表情。
李慕則來到遠處,開始練習雷法。
蘇禾對他知根知底,在練習道術這件事上,李慕沒有必要避著她。
而且這里遠離縣城,在這里練習,不會吸引別人的注意,李慕可以放心施法。
一道雷霆憑空降下,卻沒有擊中地面,而是向蘇禾飛去。
李慕嚇了一跳,看到蘇禾揮袖的動作時,才意識到是她主動將那道雷霆引去的。
雷霆沒入蘇禾身體,她只是身體一顫,隨后便看向李慕,說道:“這果然不是普通的雷霆,你所施展的道術,也不是尋常道術,上次你救林婉的法經,也有些不一樣,三年前,曾經有和尚想要度我,他們的佛光,遠沒有你的厲害…”
李慕心中感嘆,他的最強攻擊,也不能傷到蘇禾分毫,中三境和下三境,實力差距太大。
“這雷法非比尋常,等你到凝魂境時再施展,就算是我也不敢硬接。”蘇禾飄飛過來,說道:“等你熟練這一式雷法,中三境之下,你將罕有敵手,你試著繼續攻擊我…”
有蘇禾做陪練,時而指點李慕幾句,他對于“臨”字訣的運用,越來越熟練,從一開始的次次打空,到最后,已經能夠通過預判,打斷她的進攻路線。
雖然還是不能準確的擊中她,但只要李慕勤于練習,這也只是時間問題。
片刻后,李慕法力耗盡,坐在草地上休息,蘇禾慵懶的側躺在他身邊,開始翻看李慕給她帶來的話本小說。
最初的幾本,她翻了幾頁之后,便扔在一邊,那些書生,二十年了,套路一點兒未變,平庸少年得奇遇,一路斬妖除魔,為民除害,最終名滿天下,身邊群美環繞,走上人生巔峰的故事,她二十年前就看膩了。
唯獨這本叫做聊齋的,每一則故事短是短了點,但卻引人深思,故事中,無論是人,妖,鬼,塑造的都有血有肉,不知不覺讓她看的入了迷。
市面上的那些話本中,妖鬼精怪,近乎都是邪惡的,他們吸人精血,奪人魂魄,為禍人間,故事中的主角,往往都以降妖除魔為己任,但在這聊齋中,妖鬼不再是邪惡的,他們同樣有人類的感情,有情有義,至情至性…
一本書的作者,往往會在書中表達他們的思想和觀點,由此可見,這位叫做“蒲松齡”的人,對于妖鬼,懷有一顆公正之心。
蘇禾看向李慕,問道:“后面還有嗎?”
李慕回過頭,說道:“目前只出了一卷,第二卷不知道什么時候刊印,下次我拿后面的手稿給你。”
蘇禾微微一愣,看著他問道:“這是你寫的?”
李慕在心中對蒲松齡說了一聲抱歉,這個世界沒有聊齋先生,在柳含煙和晚晚眼里,李慕就是蒲松齡,他也沒必要在蘇禾面前否認,否則日后等她知道,或許還會怪自己隱瞞。
他隨口說道:“捕快的俸祿不高,閑時寫寫小說,賺點稿費補貼家用。”
蘇禾并不是不相信李慕,只是對作為捕快的他,能寫出如此細膩,感人至深的故事感到意外。
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后,她將手中的聊齋合上,說道:“這些故事固然美好,但現實中,可沒有這么多的癡情男子…”
李慕知道她對男子有偏見,這種觀念不是一時之間能夠扭轉的,只能說道:“這世間,癡情男子固然不多,但也不盡然全是負心之人。”
蘇禾道:“也只有如你這般赤子之心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故事。”
李慕道:“妖鬼不全是為禍人間的邪物,我只是寫出了心中所想。”
“書中寫的,便是你心中想的?”
“自然。”
蘇禾點了點頭,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李慕道:“什么問題?”
“為什么書中的人類,總是要和女鬼歡好?”蘇禾看著他的眼睛,問道:“難道這也是你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