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弋努當面嘲諷,朱鐵臉色一僵,卻沒有回應她,反而對林玄真拱了拱手,道:“大師姐,我身為一劍宗宗主,又集結了眾多道友,是真心誠意想要解開誤會的。可您看弋峰主這…”
朱鐵一臉為難,心中卻不免得意,雖然打不過弋努,但他還可以從和氣的大師姐這兒突破。
弋努再強,還能不聽她師父的話?
林玄真壓根沒聽朱鐵的話,只驚訝地看著平時穩重為先,此時卻怒氣沖沖的小徒弟。
弋努身穿青玉色法衣,雙頰被怒意染上薄紅,一雙深不見底的藍黑色眼眸正沉沉地盯著朱鐵,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
此時她已將靈劍握在了手中,一副準備撲上來給朱鐵的丹田捅個對穿的架勢。
林玄真還是第一次知道,弋努也能夠有這么強的存在感。
欣慰之余,林玄真一瞬將目光落在了那把刻有“弋”字,后被命名為弋鴻劍的靈劍上。
這弋鴻劍看似普通,實則暗藏玄機,能夠在劍主的靈力溫養下,成長至仙器。
此劍正是林玄真以木真的名義親手煉制,摻雜了少量由盤古開天斧熔煉出的先天金精,可謂星辰劍的低配版。
天柱尚未長成,可經不住弋鴻劍的磕碰。
想罷,林玄真便出聲道:“阿努,把弋鴻劍收起來。”
此話一出,弋努動作微微一僵,心不甘情不愿地將弋鴻劍收起,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委屈。
師父就是脾氣太好心太軟,該硬的時候不夠硬。
不過,師父若真是那種冷硬心腸,她也不可能有機會修仙了。
只可恨朱鐵這廝,講話如此不客氣,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轉念間,弋努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繼續惡狠狠地盯著朱鐵。
雖然師父命她收起弋鴻劍,但師父可沒說不準用拳頭和術法啊!
弋努慶幸自己什么都修,除了劍法還精通丹符器陣,有得是法子整治朱鐵。
朱鐵對于那把看上去普通至極的靈劍還有專屬劍名“弋鴻劍”,覺得有些離譜。
不過想到天雷門開宗立派不到萬年,并沒有什么底蘊,把一柄普通靈劍當寶貝,倒也正常。
他見弋努聽話地收起了劍,只敢瞪視自己兩眼,忍不住面露得色。
瞪就瞪吧,左右弋峰主也是個英姿勃發的大美人,讓她多看兩眼,誰賺到了還不一定呢!
蕭輒和沈默然一時間也摸不清大師姐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主要是之前大師姐對付申懷元,似乎也是這般平平淡淡、和和氣氣的。
那申懷元可是試圖祭煉,不,是已經動手祭煉起整個萬族集市的幾十萬修士了!
大師姐也始終是這副面不改色,心平氣和的樣子,完全無法判斷她究竟生沒生氣。
要說生氣了吧,大師姐又怎會叫自家徒弟收起靈劍?
要說沒生氣吧,被朱鐵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這番話,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大師姐還是威望極高的大乘期修士!
大師姐的心思,可真是海底的繡花針。
蕭輒和沈默然這么一番猶豫,便沒能攔住朱鐵繼續作死。
朱鐵嘿嘿一笑,又催促道:“大師姐,方才在下的問題和提議,您還沒給回復呢!”
因為之前被弋努打落絕靈海,原本穿著一劍宗宗主專屬法衣的朱鐵,此時身著一襲自己置辦的華貴法衣。
那法衣之上用金絲銀線,密密麻麻地繡了大大小小的仙山宮闕、日月星辰、八卦寶塔、龍鳳龜麟…
整件法衣上,一絲一毫的空余都不留,只依稀看得出底色是名道高真于凡間大型齋醮科儀中,專用的亮紫色。
見過且親手制作過不少法衣的林玄真,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做不出這么俗氣的法衣。
聽見朱鐵這般催促,林玄真瞥了他一眼,神識掃過他丹田中,堪比饑民幼兒的元神法身,又不小心看清了他的臉。
朱鐵長得不能說丑,就是純粹的不好看。
下一瞬,天魔玄真便在識海中發出抗議。
林玄真迅速把視線移到蕭輒和沈默然身上,這兩位大乘期劍修在朱鐵的襯托之下,顯得正人君子多了。
她淡定地略過朱鐵,對眾人反問道:“若說飛升之事與我無關,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我證明自己?”
雖然大多數時候,林玄真都把目光放在整個修真界的未來上,懶得和這些人計較,可這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毫不懷疑,若自己真的身受重傷,這會兒蕭輒和沈默然必定已經動手了。
現在說什么她獨斷修真界,要她放開對飛升的管制,都不過是個借口,必定要從她這兒得到些好處方能罷休。
弋努卻從師父的話里,咂摸出一點意思,便幫腔道:“我師父也沒辦法證明自己沒有獨斷修真界,畢竟你們都打不過我師父啊!”
蝦湫歪了歪頭,不解為何眾人臉色古怪,還是捧場地附和弋努道:“沒錯,姐姐是最強的!”
這世間只有姐姐能拯救浮海帶,姐姐當然是最強的,而蝦蝦是最好吃的!
海面上有一瞬的寂靜。
林玄真本想好好與一劍宗的幾個理論理論,但考慮到自己口才并不好,就放棄了念頭。
不過她還有別的辦法,能夠愉快地證明自己沒有攔著他們不讓飛升。
想到那個辦法,林玄真露出一個標準的八齒微笑,說道:“我若獨斷修真界,當然會允許你們飛升。不信的話,你們現在就找個大乘期圓滿境界的,叫他感應天道直接突破試試。我保證他能飛升,絕不會跌落境界、喪命當場、魂飛魄散、尸骨無存…”
林玄真每說一個詞,眾人眼中的退縮之意就加深一分。
在場的大乘期修士,主要是商封嵐、席禾淵、柴煦和一劍宗的兩位,還有默不吭聲的三十六宗之二的紫宸派掌門和乾元宗宗主,但這七位都不是大乘期圓滿,遠遠不到飛升的時候。
劍起宗白眉道人梅璞和黎川洞主奚青昊,距離大乘期尚有一線之隔。
林玄真篤定,在八百年來都沒有修士正常飛升的時候,沒有哪個大乘期圓滿修士,會想要冒著跌落境界或魂飛魄散當場離世的風險,來幫她驗證此事?
那就不是她不想證明了啊!
眾修士沒一個敢應聲的。
若真的找來一個大乘期大圓滿境界的修士渡飛升劫,跌落境界倒是還好,若是被雷劈得魂飛魄散,那又要怎么算?
一時之間,竟陷入了僵局。
席禾淵和柴煦早在離開神木宗,出發來北方絕靈海域時,就商議好渾水摸魚的對策。
這會兒眼看著大師姐沒事,有事的似乎是一劍宗,頓時放了心。
商封嵐倒是沒什么表情,就是想殺一個寇師弟壓壓驚。
蕭輒與沈默然對視一眼,達成共識:這一趟,怕是白跑了。
如此可稱得上是大天災的隕石雨過后,大師姐看上去不但沒受傷,還氣定神閑的,甚至有心情配合他們證明自己沒有不許別人飛升,便可知要從中謀利,算是徹底泡湯了。
不僅如此,清虛宗和炎極宗像是提前得了什么消息一樣,只派了煉虛期修士前來;黃土宗宗主商封嵐對盟友的蕭輒也能痛下殺手;神木宗的兩個從大師姐現身以來除了問安,到現在都沒有發表過看法。
更不用說元洲的乾元宗、紫宸派等的宗主掌門,還有長洲的劍起宗梅璞、黎川洞主奚青昊,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見了大師姐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蕭輒比沈默然想得更多,他總感覺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一劍宗那五位太上長老的預估。
他琢磨了一會兒自己這沒來由的感覺,才對大師姐說道:“大師姐言重了。您說的話,我等自然信得過。既然如此,在下必定對太上長老們如實相告。”
林玄真隨意點頭,說道:“請便,不過這里是四方海域交匯處,可能還會有隕石雨發生,不要再隨便接近此處。待我查清隕石雨的緣由,離開之時便會在此設下陣法。”
只要不是先天金精煉制的法寶,輕易就破壞不了本源道種的小苗,雖然如此,但林玄真覺得,在天柱長成之前,再小心都不過分。
席禾淵來與大師姐告辭,其他宗門見此也紛紛效仿。
“既然誤會已經解開,我神木宗也先告辭了。”
“大師姐慮事周全,是我們魯莽了。”
“就算大師姐獨斷修真界,我紫宸派上下也是心服口服的。”
“其實我乾元宗內也沒有大乘期圓滿境界的修士,更沒有壓制不住修為著急飛升的,是一劍宗…”
“既然大師姐這么說,我這就回去閉關突破。”
眼看著本就脆弱的結盟化作一盤散沙,眾修士都沒了那點興師問罪的想法,就要各自離開,朱鐵卻不允許自己此行一無所獲。
這是他成為一劍宗宗主之后干的第一件大事!
就算不能從大師姐身上占到便宜,至少也要讓五位太上長老知道自己的用心。
只要把大師姐唯一的親傳弟子弋努抓了,大師姐應該不會介意自己那么一個小小的請求吧?
他只想叫五位太上長老中的隨便哪一個,趕緊突破飛升。
如此一來,他才算是證明了自己對太上長老們很有用,還有了長久的靠山。
那樣,自然就不用擔心自己的宗主之位,會被前任宗主謝鈞再次擠掉。
趁著蕭輒和沈默然與大師姐寒暄告辭之際,朱鐵暗中將自己儲物袋中所有符寶陣盤以及法寶毒丹取出,稍作安排。
朱鐵神識勾連了丹田中溫養著的本命靈劍,同時悄悄在弋努身周激活了幾個高階困陣陣盤。
見弋努只顧著看大師姐,而她身旁的蝦妖王正專注地啃著浮海帶,似乎無所察覺,朱鐵得逞地勾起唇角,扔出一大把顏色效果各異的毒丹,同時死命搖著花費甚巨的奪魂鈴。
弋努原本正高興地看著師父,想著要跟她匯報自己最近三個月以來的心得,忽地感覺到四周有不同尋常的靈力波動。
她試探著走了幾步,就撞上了無形的陣法,再稍一探查,四面八方都被設下了品階不低的困陣幻陣和隔音陣。
同時弋努也發現了,對方緊跟著扔入陣中的,竟然是各色毒丹!
能夠對煉虛期修士起效的毒丹,價格奇高,弋努沒想到朱鐵此人竟為了報復給她,舍得投入如此血本!
毒丹爆開,藥香混合著煙霧噴涌而出,熏得弋努頭腦發沉,更不用說那集中在她身上的奪魂鈴,險些將她的魂魄都撞出一縷。
好在弋努的丹田曾經被本源道種寄居過,又得了陰陽蓮子的先天之氣和魂力滋養,弋努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最為穩固的就是魂魄了。
她悄悄服了極品清神丹,面上卻還裝著被毒煙熏得搖搖欲墜的樣子,同時給師父和蝦湫都發了傳音,并準備徹底解決朱鐵。
林玄真見弋努突然給自己傳音,又千叮嚀萬囑咐地叫她不要插手,只好回復道:“不要用弋鴻劍,若是不敵,放著我來。”
傳完音,林玄真看了眾人一眼,淡淡地吐出一個字:“定!”
蕭輒和沈默然本已察覺了朱鐵的異常,正準備出手干預,卻被大師姐定在了半空。
雖然以林玄真現在的余力,無法一次性對付所有修士,但給兩個大乘期下個定身咒,還是很輕松的。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朱鐵究竟要做什么?
弋努收到師父強調不要用弋鴻劍,更確定了師父之前叫自己不要用劍,并非是為朱鐵說話,而是弋鴻劍身上也有秘密。
只是此刻不是研究弋鴻劍上秘密的時候。
弋努安了心,微垂著腦袋,期待著朱鐵還能施展出什么手段來。
朱鐵一時上頭,壓根沒想到為何在場幾位大乘期修士,卻無人阻止自己攻擊大師姐愛徒。
他使出了破天劍法中,以他修為和天賦,能施展的最強一招——天外飛星。
這一招能使他身形如流星一般,一閃而過,又能給人留下極強的傷害。
弋努眼神一閃,踉蹌著后退,險險避過劍招,只是幾步,就已經氣喘吁吁,像是毒發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