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真看四人配合無間地落在眾人最后,收回視線,閉上眼以神識打開識海中第九層緊閉大門的虛影。
“吱嘎——”
和真正的木門一樣,那扇緊閉的大門被推開,足夠容納一人進出。
木門后面透出帶著暖意的橘色燈光,里面確實有弋努的氣息。
林玄真心念一動,整個人就越過前面八層,直接進入了第九層。
剛一進入,身后的木門便“砰”地一聲,重新合上了。
門內外被隔斷,以林玄真的修為和神識也無法查知門外的狀況。
她轉身去推門,那木門倒是又被打開了一條縫。
這是只識別神識的自動門,并非有進無出。
林玄真放了心,重新轉過身來,掃視了一圈。
心中漫起熟悉感,她一瞬便知道自己這是在第九層的中心處。
神魔塔的第九層,就像是一個監控著整個世界的控制中心。
這是一個古樸的房間,約有她在五雷峰上的洞府的十倍大,里面的幾件厚重家具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像是若木花,又像神木花。
除去剛才進入的小木門,這里還有八扇巨大的石門,八扇石門位于八個方位,通向存真界八方。
但修真界與存真界大相徑庭,林玄真也不確定這八扇石門現今通向何處。
這房間一半像是書房,嵌著整面墻那么高的書架,還有一張書桌,桌上放了文房四寶還有許多卷軸。
另一半像臥房,有一張雕刻了蝠紋的若木床榻,還有一個樸實無華的石質梳妝臺。
那梳妝臺上鑲嵌著一面蒙塵的晦暗銅鏡。
房間的正中間放著一張不規則圓形的桌子,數不清的細密圓形紋路,看得出來,那是未經雕琢的通天神木樁。
桌上是一盞燈,里面是發出搖曳暖光的小火苗。
那盞燈旁,她的徒弟弋努,正趴在那神木樁做的桌子上。
從燈座下,伸展出幾道暗紅色細線,連接著弋努。
若木花香之中,夾雜著一絲清淡蓮香,和甜膩的血腥氣。
林玄真并不著急,這神魔塔內之事,只要她想知道,就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在她識海之上。
弋努被傳送到這里后,只是兩邊看了看,就點了燈在桌子旁坐下。
她還發出過一道向林玄真求救的無界傳音符。
可惜弋努的修為只有金丹期,大概沒能發現那傳音符被這房間的木門給攔下了。
又過了一會兒,弋努就身子一晃,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然后燈盞上就開始吸取弋努的生機。
林玄真的目光落在那盞看似普通的燈盞上。
這盞燈叫做昭心燈,于林玄真而言,就是一盞普通的照明燈盞。
但這燈對于弋努這種人族修士而言,就是拷問心性的東西了。
此燈以靈力或生機為引,一旦點燃,若非勘破昭心燈中幻境,便無法醒來。
如果林玄真沒有出現,弋努要么自己醒來,這盞燈無風自滅,要么就是被這盞燈吸干。
若是以往,林玄真倒是不擔心,可弋努現在丹田里有本源道種,也在吸取她的靈力和生機。
不對,以弋努隱忍到天荒地老的性子,就算是以往沒有本源道種扎根,碰上了這盞燈,也討不到好。
林玄真嘆了口氣,這也算是弋努難得的機緣,還是不要強行中斷她的昭心燈幻境歷練為好。
她定了定心,看看趴睡著的徒弟,再度確認這個房間里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
這房間內的東西,都是之前的玄真做來給自己用的,可不是她一個金丹期的人族修士能動的。
她食指一抬,弋努也跟著直起身子抬起頭,面向自己。
小徒弟緊閉著眼,一副眼耳口鼻皆流血的模樣,煞是瘆人。
顯然,弋努已經靈力耗盡,開始消耗生機,這會直接影響她的壽元。
本源道種帶來的純白魂力,對弋努的好處都要被昭心燈完全耗盡了。
林玄真連忙抬手,將那盞燈拿在手中。
燈座下的血色細線被她扯斷,弋努的身子微微一顫,林玄真右手輕輕摸了摸弋努的黑發,才使她重新放松下來。
她手中也不忘往她后頸上送過去一道先天之氣,這道先天之氣順著經脈涌向丹田,安撫了本源道種。
那盞燈一落到林玄真的手上,失了靈力和生機的火苗一暗,險些熄滅。
昭心燈若是滅了,弋努的神魂就會被困在昭心燈的幻境之中。
林玄真體內的靈力自動運轉起來,產生的大量純凈靈力,源源不斷地通過左手掌心,涌向這盞燈。
燈盞上的小火苗一下子躥起一丈高,倒是把林玄真自己都嚇了一跳。
林玄真自我安慰道,她不曾點過這盞燈,才會有這種失誤。
頓了頓,她淡定地從弋努的梅花戒里取了凝氣丹給她服下,還分神施了一個清塵訣,確保弋努面上潔凈。
弋努還真是,每次跟著自己都沒好事啊!
小徒弟本身就是因為本源道種,才誤打誤撞進入神魔塔第九層的。
而那本源道種,也是因為林玄真一時疏忽,才叫它在小徒弟丹田里扎了根。
可憐的小徒弟,只要跟著自己,危機與轉機并存,歷練也是源源不斷。
也幸虧弋努行事還算謹慎,除了給燈盞點火,碰了神木桌凳,沒有隨隨便便再碰這里其他東西,不至于遇上什么立即能叫人喪命的危險。
比如這桌上的茶壺茶碗,用它們泡茶喝水,靈力爆體是最基本的;若是在那邊的床榻躺上一躺,靈力會瞬間被吸干;書桌上的畫卷能攝取魂魄…
即使如此,弋努也差點被這桌上的一盞燈給吸干了。
畢竟都是之前的玄真做給自己用的東西,附帶的功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趁著弋努現在昏睡,林玄真將她平放在通天神木樁的桌子上。
少女的呼吸平穩,神魂卻在昭心燈構建的極其真實的夢境之中。
即使林玄真動作粗暴一些,也不會把徒弟弄疼。
弋努身量并不嬌小,但與這寬大的神木樁桌面比起來,就跟一盤菜似的。
林玄真將徒弟放在這張桌子上,也有自己的考量。
神木樹生機濃郁,即使是被砍斷剩下的樹樁,也殘留微弱的生機,而且這樹樁也是整個房間里,最無害的東西了。
林玄真未掌燈的手覆上了弋努的丹田,她的神識開始拔出在丹田里扎根的本源道種。
才過去了三個月,那陰陽蓮子狀的本源道種比起之前沒什么變化。
弋努才金丹初期,壽元不過五六百,相對于孕育世界的本源道種,不過是彈指間。
對于現在的林玄真來說,想要將本源道種從弋努丹田里完全取出,已經比入萬骨枯墓之前要簡單許多。
原本起碼三天才能取出的陰陽蓮子極其根須,最終只花了林玄真三個時辰。
本源道種在脫離弋努的那一刻,就將自己所有的根須全數收回,又變成了一枚看似人畜無害的陰陽蓮子。
而弋努的丹田也在林玄真分出的那一絲先天之氣滋潤下,恢復完好,甚至更堅韌了些。
林玄真將那枚陰陽蓮子扔進儲物鐲,準備另外有時間再看,又用自己的靈力帶著弋努行了個大周天,確保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才收回了手。
弋努想要脫離昭心燈構建的夢境,不知道還要多久,在那之前,她得幫著弋努維持昭心燈的火不滅。
林玄真舉著燈,在這房間里轉了一圈。
她在梳妝臺前停下,蒙了塵的梳妝鏡,沒有照出她的身影。
因為有了混沌玄真的記憶,林玄真一看到那面鏡子,就知道那是前任玄真親手所做的“往生鏡”。
往生鏡蒙塵,說明已經使用過一次。
林玄真在混沌玄真的記憶中搜尋了關于往生鏡的記憶。
當初玄真取了自己身上的一小截鴻蒙紫氣,做成天道小老弟后,材料還有剩余,這部分剩余的材料就被玄真做成了這面往生鏡。
往生鏡能夠無視時空法則,破開界域之間的壁壘。
但之前的玄真消除了關于使用往生鏡的那一段記憶。
大概得等到下一個大劫難的空劫才可以自然恢復明亮光滑,才能得以再次啟用。
林玄真看著灰蒙蒙的往生鏡,心中疑惑,難道磨鏡,就是回去的辦法?
沒過多久,少女便悠悠轉醒,眼神從迷糊到清澈。
她騰地坐起,四下張望,剛好看到自家師父正對著一面模糊的鏡子發呆。
弋努抿了抿唇,心里涌出一陣暖意,她就知道師父會來的。
“師父?”
弋努喚道,同時她發現自己丹田處再也沒有不適之感,那枚叫她無可奈何的本源道種也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這是睡了多久啊?
不對,她之前好像去了另一個不能使用靈力的世界,不過那更像是一個冗長又真實的夢。
她在那個世界里,過完了一生。
只是這會兒清醒了,弋努再想回憶起其中的細節,卻越想越是模糊,好像真的只是一場夢。
可是修真者是很少無端做夢的。
林玄真發現昭心燈的火苗暗了一暗,又聽到聲音,便回過頭笑問道“阿努醒了,怎么樣?”
弋努經歷了一番生老病死苦,心境略有突破,同樣笑了笑,回道“多謝師父尋來,我已經沒事了。”
林玄真嘆了口氣,說道“你入了昭心燈的夢境,若不是我尋來,你這會兒已經死了。萬幸你沒有亂碰這里的東西,不然可能還等不到我來找你。”
“原來弟子方才在那盞燈的夢境里?!”弋努露出幾分驚愕,她不忘解釋道,“之前任綺師侄曾入過這雷池秘境的試煉塔,門內也有前輩分享經驗,因此弟子知道這里前面八層的大致景象。”
剛入塔就被傳送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以弋努的性子,自然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加上這試煉塔的主人,也就是師父在之前就說過,會來幫她取出本源道種,她就十分安心地在此等候了。
林玄真看她沒反應過來的樣子,解釋道“是啊,要不是我替你供上昭心燈燃燒的靈力,你被抽成干尸還是好的,就怕連神魂都逃不脫夢境。”
話音剛落,弋努一瞬間煞白了臉,她的心臟開始狂跳起來,幾乎一瞬間,冷汗涔涔。
這會兒弋努才知道,自己剛才是多么兇險的狀況,可以說是九死一生。
那她剛才在那夢境里,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氣,完全不曾想過要改變現狀?
林玄真看著弋努這心有余悸的樣子,知道她也是后怕不已。
她輕笑一聲,安慰道“阿努不必如此驚慌,這事本來就是因為我沒考慮到本源道種會在你丹田扎根才鬧出來的。現在我已經將那本源道種取出,你也安全蘇醒,也算皆大歡喜。”
弋努張了張嘴,不確定師父知不知道自己在那夢境之中低調度日,當了一輩子的透明人。
師父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對她這樣渾水摸魚的態度感到失望?
她追求的是韜光養晦等待時機,但隱忍過了頭,反而成了毫無氣性可言的慫包軟蛋。
弋努恍然,原來師父早已冷眼看穿一切,卻是她愚笨了,竟然不能自己領悟。
師父對自己這么呵護,若是她一直這樣低調下去…
說不定師父會以為自己教的不夠好,外人會以為師父不完美不會教徒弟!
這怎么可以?!
她弋努,要成為師父的驕傲才對!
弋努神情堅定起來,她也不想當個被師父寵壞了一事無成的徒弟。
雖然沒辦法展露師父那兩個不為人知的身份萬分之一的才能,至少也不能辱沒師父明面上最強陣法師和最強劍修的名聲。
林玄真這是結合昭心燈中留下的片段畫面,才知道她在夢境中是如何表現的。
看弋努有些明悟的模樣,她覺得自己的提點已經足夠,也就點到即止。
她也想試試看,給人撐腰的感覺,就像幾個師兄給她當靠山一樣。
所以,弋努小徒兒,快去闖禍吧!
林玄真繞開話題,道“你現在去闖塔也來得及,任綺和楚怡只到了第三層。”
弋努很快回神,略感驚訝地問道“弟子還能重新入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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